短篇集-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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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也不相信在吴县杀神剑的人是费文裕,直至查出他在吴县学舍露了几手弓马骑射绝技,
才敢肯定是他。敝会有他一份资料,足资参考,调查的人曾在苏州目击其人,相当可靠。”
“哦!汪兄肯帮忙啦?”千手灵官欣然问。
“兄弟义不容辞。”笑面无常不假思索地答,贪婪的目光不时掠过桌上那一大堆金珠,
这笔买卖已是他囊中物了。
“兄弟先行谢过。汪兄,兄弟还有条件。”
“黄兄的意思是……”
“咱们四个人,听候差遣,搏杀时必须在场。”
“呵呵!兄弟求之不得呢。”笑面无常欣然说:“诸位都是大行家,高手中的高手,兄
弟无任欢迎。给兄弟十天半月工夫安排,届时当有报命。”
“一言为定,这期间……”
“这期间,诸位是兄弟的贵宾。”
“那就多谢了,呵呵……”
宾主谈得投机,相见恨晚。破晓时分,仆人返回城中客店取行囊。当天晚上,主客出现
在秦淮河畔的金陵十二楼烟花水月中,似乎把收买人命的大事忘了。
其实,大阴谋正在进行中,而且加紧进行。
而在这段期间,京师方面,周顺昌已在天牢尸谏殉难,被奸贼们拷掠得体无完肤,至死
骂不绝口。原来这位胆敢向魏奸声称“世间不畏死男子”的好官,自被全县官民自缇骑手中
救出后,不忍故乡被太军莅境荼毒,于三月二十六日悄然动身赴京就逮,与其他烈士杨涟、
左光斗、熊廷弼、顾大章、汪文言、赵南星、周攀龙……一样,死得轰轰烈烈,光照史册。
满朝稍有作为的文武大臣,几乎被杀光诛尽了。
十八年后,流寇李闯王攻破京师,崇祯帝逃入后苑,登万寿山(梅山)吊死在海棠树下
之前,在襟前写下血书,依然有“然皆诸臣之误朕也……”一句,真可说至死不悟。他却不
知,他哥哥天启皇帝在位七年,已经把稍有用的忠臣烈士杀得鸡犬不留,留下的几乎全是祸
国殃民的贪官污吏,不亡国才是怪事呢,死时居然责怪诸臣误国。
两月后,宁国府。
这里是山区,小径东出浙江,西面有官道通向长江的大埠芜湖,水陆交通以芜湖为中
心。
城北三里地,三汊河口河泊所南首的宣城客栈,旅客们纷纷落店。这是水客们的聚会
处,是城外最繁荣的小镇市。
从芜湖来的小客船一靠岸,便上来了七位雄伟的旅客,每人带了一个特大号的包裹,像
是前来采购土产的客商。领先那位笑容和蔼的人是笑面无常汪云飞,与人打交道,操着南京
腔的官话,真像个南京栈号主人。
码头上,一个猿臂鸢肩,留了大八字胡,敞开青裰胸襟,露出满是胸毛的壮阔胸膛,有
一双黑白分明虎目的年青泼皮,正与查船的河泊所官兵说笑聊天,嗓门大,笑声高,颇为令
人侧目,他那流里流气,不修篇幅的粗犷泼皮气质,也令有身份地位的人不屑。
看到了笑面无常七个人,泼皮不动声色,向一位官兵低声说:“古老总,你们不查那艘
客船?”
古老总瞥了客船一眼,笑笑说:“那是没带货的客船,没有什么好查的。”
“嘻嘻!查奸宄呀!”
“小文。”古老总摇头苦笑:“好宄查不胜查,查也查不了。这年头,民不聊生,流民
逃丁遍天下,查到了又能怎样?正好住进大牢里吃碗平安饭,鬼才去管这些狗屁可怜事,真
正的奸宄,老实说,谁也查不到。”
“哈哈!那……养你们这些兵,只管抽货税揩油的?”
“无礼!”古老总半真半假叱喝:“胡说八道。”
“我敢给你打赌一文钱。”姓文的泼皮笑说,向笑面无常七个人的背影一指:“你们查
他们的路引,一定可以查出每一张都是伪造的,不信……”
笑面无常正要往街口走,突然转身,笑容更深了,但眼中却出现另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
光芒,狠狠地、阴冷地盯着远在十余步外姓文的泼皮。
姓丈的泼皮吓了一跳,话被逼回腹中了。
“你贵姓?”笑面无常笑问:“祸由口出,你知道吗?你吃哪条路的饭?”
“在下姓文,文风。在宛溪这条水路上,谁不知我浪里鳅文风是条没遮奢的好汉?”姓
文的泼皮拍拍胸膛:“你是外乡人,最好少生闲气。”
“很好,很好。”笑面无常点头微笑:“你是在下在贵地所认识的第一个人,也许我会
借重你的,再见。”
浪里鳅脸无表情,目送七人走向街口,眼看他们进了宣城客栈。
二更天,客栈的西院一间有内间的大客房,一个人在房外把守,一个人在院子里察看动
静。
灯光辉煌,八仙桌四周共坐了十个人。
一个鹰目炯炯的中年人,将桌上一些表册一一摊开,一面加以解释:“这是从苏州、杭
州、湖州、长兴、广德州分别抄来的户籍,确是李姓学生全家侨籍的详细记录。广德州户籍
承办人所开出的迁涉侨籍单,迁涉地确是宁国府。可是,就此断了线索,宁国府迄今尚未接
收到李生全家的侨籍单,沿途村镇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一家老少经过。”
“广德州查证了吗?”笑面无常问。
“他们住在东门的来福客栈,确是由一个年青书生到衙门办理迁籍手续。八位男女,都
经过查证,确是李生一家七男女与姓费的人。瞧,这就是他们八个人的图形,各地的客栈店
伙都证实了就是他们八个人。”
“那……该到广德州去查才是。”
“长上。”中年人苦笑:“这里面有问题。”
“什么可疑问题?”
“按行程,他们绕道杭州,确是不合情理。如果他们想躲到宁国府来,该放舟越太湖走
长兴,或者在嘉兴西走湖州长兴出广德,但他们却多绕了几百里,到了杭州再折回来,不合
情理。”
“费小辈是头老狐狸,他走的是迷踪步。”笑面无常冷笑:“他在引你们起疑。但是,
他犯了严重的错误,没料到真有人查他的底。所以,他一到此地便躲起来了,不办迁入侨籍
手续,等一年半载风声过后,再出面补办。你的人都带来了?”
“都带来了,已按预定计划分布全城各角落。”
“很好。加紧查,只要查出李生一家老少的藏匿处,一定可以找得到费小辈的踪迹。
哦!图形够了吗?”
“每个人都有一张。”
“好,给我几张,交给黄兄四个人收藏备用。”
“长上不回南京了?”
“不,这件事我要亲自经手。”
足足计议了一个更次,宾主方散去各自返房就寝。
宁国府城是一座山城,城北十余里的敬亭山蜿蜒南来,隐起三峰伸入城内,即所谓城内
陵阳三峰。山上有一寺一观,为本城的名胜区,附近建了不少大户人家的楼阁亭园,都是些
有身份地位的人家。
景德寺在陵阳峰,是本城最大的丛林,僧房客院甚多,有些大户人家的子弟,常年在这
里寄住苦读经书。元妙观则建在西南的鳌峰上,住了三二十名修真的道侣,也建有不少客
院,向借住的施主们收些香火钱度日。在这里,信佛的人没有信鬼神的人多,所以元妙观的
香火,事实上要比建自晋代的景德寺要旺些。
笑面无常到达后的第三天午后,带了两位仁兄光临元妙观,找到了在观左西望亭与道侣
下棋的道玄观主。
道玄观主年届花甲,仙风道骨真有几分神仙气概。也许是上了年纪,很少外出走动,见
了人不喜多话,天生一双三角眼,与人应酬态度显得懒散,爱理不理惜话如金,因此人缘并
不好。
笑面无常进入亭内,往亭栏上一靠,盯着手持白子,正全神贯注计算棋局的道玄观主,
发出一阵平和的笑声。
千手灵官站在对面,另一位则倚在亭口的亭柱上。
观主的对手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壮年老道,穿一袭相当整洁的青道袍,听到笑声,若无其
事地瞥了笑面无常一眼,目光又回到棋局上,泰然自若毫无异样。
道玄观主根本不曾抬头,似乎不知道亭中来了人,也不曾听到那种似乎平和,但行家一
听便知有异的笑声,右手将一颗棋子捏来捏去,似乎全部精神都放在棋局上,对外界的惊扰
无动于衷。
白子已丢掉了半壁江山,正于左下方作困兽之斗。作垂死的零星争夺挣扎,难怪道玄观
主举棋不定,不知该从何处落子。
笑面无常发觉笑声并未发生作用,脸一沉,笑声突然增高了一倍。
笑声不再平和,简直有点刺耳了。
两个老道浑如未觉,仍然无动于衷。
笑声又增高了,绵绵不绝势如排山倒海,似要震破人的耳膜,直撼心脉令人脑门发炸。
啪一声响,道玄观主不耐烦地将棋子往石桌上一拍,缓缓抬起头,三角眼眨动了三两
下,向笑面无常不悦地说:“鬼哭神嚎似的,你不嫌烦人吗?贫道宁可听猪被杀时的嚎叫,
也不愿听你那催魂夺魄的鬼哭,你明白吗?”
笑面无常不笑了,哼了一声说:“在下以为你是聋子,原来不是的。”
道玄观上的目光,重新回到棋局上,重新拈了那颗棋子,不再理睬笑面无常。
“在下知道阁下在元妙观修真。”笑面无常说。
“江湖朋友中,最少也有上千人,知道我九阴羽士在此地修真,十五年来不曾远出云
游。”道玄观主冷冷地说:“你的消息,未免太不值钱了。”
“老朋友找你帮忙,所以……”
“帮忙做法事吗?谁死了?”道玄观主语利如刀。
“如果你老朋友肯帮忙,就快有人要死了,而且死的将不止一个,而是许多许多个。”
“作一次法事,一个法师银子十两。如果死得多,贫道该发财了。”道玄观主目光仍在
棋局上:“除了作法事,贫道从不帮任何人的忙;作法事如果没有银子,免谈;九阴羽士从
不施舍。”
“在下捐五百两香火钱,请老朋友帮帮忙。”
“你没听清楚吗?”老道的嗓音提高了:“除了作法事,其他免谈。这十五年来,贫道
一身轻松,无事无烦恼,活得很快乐写意,骨头老了,更不想多事,你就给贫道一座金山银
山,贫道也扛不了。没有别的事,你请吧!别打扰贫道的棋局好不好?”
“老朋友,这次忙你恐怕不帮是不行了。”笑面无常脸上又涌起了笑容。
“有这么严重吗?”老道冷冷地问。
“恐怕是的。”
“不行。”老道坚决地表示。
“这件事你非帮忙不可。”笑面无常地坚决地说:“你在此地十五年,城内城外百里之
外,连一只蚂蚁也瞒不了你,所以在下来找你帮忙。”
“贫道……”
“你非答应不可。”
“如果贫道不答应呢?”老道抬头问,三角眼阴睛不定,神情阴森冷漠。
“你去想好了。”笑面无常也笑得暖昧。
“动武?”
“大概会的。”
“你配吗?”
“那两位兄台配。”笑面无常指指两位同伴。
“贫道眼拙,贵友是哪座庙的神鬼?”
“我,千手灵官黄承先。”千手灵官拍拍胸膛说。
“我,鬼见愁郝伯阳,名不见经传。”亭口倚在亭柱上的人冷冷地说:“道长如果有
兴,在下陪你玩玩。”
老道眼神一动,随即恢复原状。
“贫道知道你们是何来路了。”老道抓了一把棋子:“难怪这么狂妄。”
“那你是肯帮忙了?”千手灵官问。
“抱歉,贫道十五年前,一直就是官府的死对头。现在,对帮助投靠官府的武林败类更
没有兴趣。”
“老道,你说话给我小心了。”千手灵官勃然变色,眼中杀机怒涌。
“贫道说错了吗?”老道冷冷地问:“我九阴羽士往昔是宇内凶魔,从来就不否认贫道
的凶魔身份,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的咒骂。看来,黄施主,你就没有贫道坦率。”
“老朋友,其实,在下所要求的事并不伤天害理。”笑面无常赶忙打圆场:“你的手面
广,向你打听几个人,不管成事与否,皆不会牵连到你,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外?老朋
友……”
“我九阴羽士不愿做的事,任何人也威胁不了我,你们走吧,贫道……”
“在下却是不信。”鬼见愁大声说:“你出外面来,在下要带你走。”
壮年道士哼了一声,推子而起向鬼见愁走去。
“施主好大的口气。”壮年道士一面接近一面说:“贫道也是不信。”
鬼见愁退出亭外,往空地上一站,拉开马步拍拍手,哈哈一笑说:“既然大家都不信,
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拿出证明来。哈哈!来吧,在下等着呢。”
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