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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短篇集-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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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次十年过去了,还没有五下江南的消息。
  府城北面十余里运河中,一艘小舟驶入窄窄的小新塘河道,驶入塘西的一处河湾。在湾
口,可看到北面向西伸入上雷塘的河口。
  这一带是水乡,港汊交错,芦苇有如青纱帐,小舟行驶其中,根本难辨东南西北。
  小舟搁上了河滩,一名青衣大汉踏上岸,扭头向跟下来的一位英俊青年笑笑说:“陆路
不足两里就到了,请随我来。”
  “哦!张兄,你们这里偏僻得很,一定要用舟代步吗?”青年人一面走一面问。
  “如果走陆路,须从千金陂登岸,得走上七八里路,不方便。”张兄往南面一指笑道。
  “那不是快到扬州了吗?”
  “是的,等于是绕了大半圈。”
  不久,前面出现了一座小村落,犬吠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有犬吠便代表有人家。
  有三名青衣大汉在村口迎接,进入十余户村屋的中心。一栋大宅前,主人李元庆亲率五
位男女出迎。
  李元庆,是扬州颇有名气的古古轩主人,与那些汉满大员皆有来往,替那些吃够了民膏
的官绅搜购古董与名人字画,商誉甚佳。
  当夜,李元庆的书房中有一场盛会。书房四周戒备森严,不许任何会外的人接近。
  古色古香的书案上,四座烛台点着明晃晃的火烛,三个人席地而坐,主人李元庆面前,
堆放着不少文册、卷轴,像在结帐。
  客人就是那位英俊的年轻人,坐在对面神色安详冷静。
  李元庆取过一件手卷,在案上徐徐展开。
  “丘兄,就是这三个人。”李元庆压住卷两端:“五年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仅能从
一位扬州江防衙门的兵勇口中,查出这个生了两颗特尖虎牙的人姓洪,名金生。其他两个
人,就无法查出底细了。”
  是一卷画,画上的三个人轮廓分明,好像曾经修饰笔润。最后一个叫洪金生的人,圆形
脸,耳尖上挑,留了小八字胡,口中长了两颗又长又尖的犬齿。
  “你们应该可以查出请这三位仁兄的人。”年轻人丘兄注视着画像:“除了这位洪金生
之外,其他两人的相貌找不出特征。如何去找?而且这位洪金生,姓名恐怕都是假的,这点
特征很平常哪!”
  “困难在此。”李元庆苦笑:“出面暗中聘请三凶手的人,是旧江口巡检司的孙巡检。
孙巡检在杀入荻村时,被徐老兄的长公子徐永年以飞刀击毙,因而断了线索。”
  “这样找有如大海里捞针。”丘兄不住摇头:“在下虽说久闯江湖,十二岁出道闯荡半
生,见过不少江湖豪杰武林高手,但像这种甘心做汉奸,出卖反清复明志士的无耻小人物,
的确不易找出根底来。”
  “全靠丘兄了。”李元庆取出一张庄票递过:“这是江宁通泉钱庄的三千两银子,凭票
即付不抽厘金的庄票,算是第一期付款。在下不问时间,不问手段,只请丘兄搜杀这三个汉
奸。荻村男女共一百零九名,十二名上了法场,九十六名光荣的战死,他们在泉下等了五
年,再等几年也不要紧。”
  “李兄,我要问你一句话,你要据实回答。”
  “丘兄请问。”
  “你们还不放弃行刺满帝的企图?”
  “不会。”李元庆庄严地说:“心存汉室,殆而后已;永不屈服,永不投降。”
  “你知道要连累多少人吗?”
  “不管事成与否,事后我们会挺身而出,希望不至于连累无辜。当然,牺牲是免不了
的。”
  “李兄是大地会的人?”
  “在下只是一个心存汉室的人,家祖是扬州十日的受害者,我做的事,我自己负责。”
  “我接了你这笔买卖。”丘兄说:“我需要一年期限,事成与否,我都会给你回音,就
算我丘如柏死了,我的朋友也会将讯息传到。”
  “在下代表荻村九泉下的精魂,向丘兄致诚挚的祝福,祝马到成功。”
  “彼此彼此。”丘如柏将庄票纳入怀中:“日后连络与信息的传递,在下另与张兄计
议,法不传六耳,李兄请不必过问。从现在起,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告辞。”
  十天后,旧江口镇。
  这是一座大江北岸的小镇,却有一座巡检司衙门,可知这一带的治安相当差。镇上百余
户人家,大多数靠水吃水的人,部份渔户与大江的小贼通声气,经常有来历不明的人在镇中
出入,并不以巡捕多而有所顾忌。
  傍晚时分,一艘小舟泊上了镇南的简易码头。
  丘如柏与十天前出现在李家的时候完全不同,黑油油的大辫盘在头上,赤着上身,露出
一身结实的古铜色肌肤,浑身散发出骠悍粗犷的气息,一举一动矫捷灵活,整个人充满了豹
子般的危险气息。
  他熟练地系好舟,进入低矮的船蓬,抓起一件短褐衫搭上肩,腰间加了一条兼作腰囊的
宽腰带,哼着荒腔走板的扬州小调,跳上了码头。
  这一带泊了十余艘各式各样的小舟,码头上走动的,全是不三不四的粗野人物。
  一个穿了巡捕服的大汉,站在通向码头的街口,瞥了大踏步而来的丘如柏一眼,刚转过
身,突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重新转过身来,突然大手一伸,半分不差扣住了丘如柏的左手脉
门。
  “阁下,咱们眼生得很,干什么的?”巡捕沉声问,一双犀利的鹰目紧吸住丘如柏的眼
神:“船上有货?”
  “开玩笑!货早就交了。”丘如柏笑笑:“镇江来的一批南货,赚了七十两银子,横江
虎鲨就吞掉了四十两,简直是天打雷辟。”
  “唔!原来你是常州那一伙的。”
  “是呀!田老大今晚就在镇江享福。”
  “你姓什么?”巡捕放手问,神色和蔼了些。
  “姓丘,丘一斗,绰号叫一斗金。菩萨保佑!希望过两年时来运转,真的赚够一斗金,
讨个老婆抱抱孩子,再也不和你们这种人打交道了。”
  “你不是这种材料。”巡捕笑笑:“不要在本镇生事,不然,你这辈子永远没有赚一斗
金的希望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虽说在下过了江,但过江的不一定是强龙。就算是强龙,也不敢斗你们这
些地头蛇,对不对?”
  “你知道就好。”
  “康八爷回来了没有?”
  “没有,到上江去了,你来找他?想赚外快嘛,得去找浪里鳅彭老五,他会替你安
排。”
  “谢啦!”他的手已到了巡捕手中,抽出手拍拍巡捕的手肘:“鼓老五心太黑,我宁可
找飞鱼高老七,至少高老七够义气,不会向江上的朋友两面诈钱。呵呵!你公忙,不然一定
请你喝几杯,再见。”
  他哼着小调走了,巡捕瞥了掌中的一锭十两纹银,毫不脸红地纳入怀中,泰然自若地继
续巡查。
  这些年太平盛世,生活安定物价便宜,一两银子可换钱千余文,百文钱可买一只大肥
鸡。十两银子,足够穷人两月粮。
  在常州的吃黑饭混混,以私枭为主流,逃避扬州钞关驻瓜洲税司的税丁,与镇江、扬州
的黑道好汉采联合行动,利益均分合作无间,潜势力相当庞大。丘如柏以常州混混的面目在
这里进入,是极为正常的事。
  飞鱼高老七的家,在镇北街口的东端,那是一栋三进的土瓦屋,屋前有座不大不小的院
子。
  丘如柏在院门外穿上外衣,上前叩门。门开处,一位流里流气獐头鼠目的汉子迎门一
站,不住向他打量。
  “干什么的?”汉子的语气不友好:“一个人?”
  “找高七爷。”他大声说:“你希望来多少人,来多了你吃得下吗?”
  “你是……”
  “对岸来的,田老大有口信。”他放低声音:“在下姓丘,中午在浅湾口谈好一笔买
卖,来找高七爷交代。如果你不高兴,在下去找康八爷……”
  “康八不在家。”
  “去找彭老五也是一样的。”他扭头便走。
  “站住!你好像没有多少诚意。”
  “咦!你这个人真奇怪,没诚意我来干嘛?来看你水鼠朱立的脸色?”他回头用嘲弄的
口吻说:“谁都知道你老兄难缠,你该明白高七爷有你这种人替他做狗头军师,确是他最大
的失策,你替他不知得罪了多少朋友。”
  “你……”水鼠愤怒地向他踏进一步。
  “你想怎样?”他沉下脸:“不客气地说,你那两手所谓太祖长拳,最好留来传子传
孙,亮出来唬人是唬不倒在下的。阁下,你到底让不让在下见高七爷?”
  “你像是故意找太爷穷开心的。”水鼠暴怒地说,来一记黑虎偷心,拳风虎虎力道相当
凶猛。
  他上盘手一钩,快逾电闪,侧身顺势招发带马归槽,但及时放手。
  水鼠直冲出十余步外,刹不住脚几乎摔倒。
  “再来再来。”他招手叫:“你要是三招之内不爬下,我丘一斗永远不在阁下的地盘
混。”
  水鼠本来已回头恶狠狠地冲来,蓦地吃惊地止住冲势。
  “你……你就是五天前过江的那个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水鼠收回拳头:“你这
混球……”
  “别骂别骂。”他呵呵笑:“初生之犊不怕虎,打了下江的几个混混,算不了什么。不
能怪咱们年青气盛,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打,谁不想混出一点局面出来?”
  “不错,你确也替咱们上江的人出了一口气。”水鼠的态度转变得好快:“跟我进去见
七爷。”
  飞鱼高七爷年约四十出头,高高瘦瘦手长脚长,在客厅接见客人,客套一番,丘如柏开
门见山表明来意。
  “无事不登三宝殿,兄弟特地来请七爷帮忙。”他道出来意:“在后天,兄弟要带一笔
货回常州,瓜洲那些人,请七爷出面打点。货主交二百五十两常例银,明天下午可以送到,
当然得等七爷回话之后再送到府上来。”
  “货主随船走?”七爷笑笑问。
  “不,货主不敢冒风险。”
  “好,在下答应你。”七爷的鹰目不转瞬地盯着他:“五天前的事在下听说过了,老
弟,得罪了下江那些人,不会有好处的。你们是第一次干活?”
  “应该说是第一次赚大钱。”他不假思索地说:“以往只赚些水费苦力钱,跑一趟赚十
两八两银子糊口。其实,那次的事咱们是被迫采取……”
  “我不过问谁是谁非。”七爷截断他的话:“我只是好意提醒你小心。”
  “兄弟会小心的。”
  “早些年瓜洲一带本来是他们的地盘,自从孙巡检殉职去世之后,他们失去倚靠,只好
退到江阴一带生根,但无时不在作卷土重来的打算。”
  “哦!七爷,兄弟想起了一件事,听说孙巡检死在荻村,生前他与下江那批人交情深
厚,有否其事?”
  “这件事不是秘密。”高七爷微笑:“他们的老大江神潘胜,那时是向海舶收常例钱的
主事人,与孙巡检交情深厚。孙巡检有两大嗜好,财与色,江神潘胜就在投其所好上下工
夫。哼!这些事只有少数人知道详情。”
  “七爷当然知道罗!”
  “那时,在下负责与孙巡检的狗头军师赵剥皮赵宁打交道,当然知道内情。”高七爷神
色颇为自负:“这也就是我高七能顺利接收这处地盘的本钱。”
  “七爷本钱够,理当如此。哦!赵剥皮这家伙听说孙巡检翘了辫子之后,第三天便卷行
李溜之大吉,是不是到江神潘胜那儿做军师了?”
  “哼!他敢?”高七爷不屑地说:“咱们这一带的道上朋友,谁也容不下这个混帐东
西。”
  “那他躲到何处去了?”
  “不知道,听说他在镇江有一个姘头,叫什么白娘子的,当然不是水淹金山那位白姑
娘,他和白娘子一起走了。白娘子的一个结拜姐妹敖三姑,是在下一位弟兄的相好,所以知
道那家伙是带了白娘子走的。”
  “七爷,你得小心。”他离座准备告退:“赵剥皮很可能躲在江神那儿打你的主意,防
着点总是好的。天色不早,在下告辞。”
  “放心啦!我高七爷是很小心的,决不会在阴沟里翻船,呵呵!老弟请便,不送了!”
  第二天,丘如柏在往昔白娘子的香巢附近,技巧地打听白娘子的去向,当然是以往昔恩
客的身份打听消息。
  他在鸨婆与龟公之间花了不少银子,最后从一位稳婆口中,得到他所要知道的消息,那
稳婆曾经替白娘子料理过一些不可告人的妇人病。
  一月后,河南陈州府北面十余里的双沟集。
  集期是一四七,这天是初二,集上冷清清。集东的羊市北端,有一座三进院的大宅,宅
主人赵三爷赵飞是本地地主赵大爷赵宁的三弟。十年前,赵三爷从京师携眷返乡荣师故里,
带回一箱箱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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