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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风铃中的刀声-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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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詹天福却陪着煤球过了一辈子。
  心里虽然在骂,另外还有五百两金叶子没到手,所以还是只有按照预定计划行事。
  车马穿过风云小巷,走了半个时辰,居然走进了一片乱坟。
  牧羊儿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皱起了眉,“韦好客就算再不争气,也不会在这里杀人。”
  “这里本来就不是杀人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带我来?”
  老詹歪着嘴笑了笑:“我只说这里不是杀人的地方,可没说这里不是收钱的地方。”
  牧羊儿也笑了。
  他最明白这些老好,所以金叶子很快就送到老詹手里:“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可以带我去
了?”
  “还不行。”
  “为什么?”
  老詹眯起了眼睛,压低了声音:“我的年纪大了,眼睛也不行了,刚才也不知道是不是
看见了鬼。”
  牧羊儿也故意压低了声音问:“你看见的是个什么样的鬼?”
  “好像是个女鬼,一条腿好长好长的,身上好像连衣服都没有穿。”
  “你看见那个女鬼身上长着的真是一条腿?”
  老詹笑了。
  “当然不是一条腿,是一双腿。”
  牧羊儿也松了口气:“如果一双腿,那么你看见的就不是女鬼了。
  “可是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她身上只挂着点破布,为什么好像一点都不冷?”
  “因为她不怕冷。”牧羊儿说:“她从小就是在高山上长大的,从小就光着屁股满山乱
跑。”
  “那么我刚刚看的真的是一个女人?不是女鬼?”老詹问。
  “你放心,错不了。”
  老詹又眯起了眼,把两只老狐狸般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如果我们车子上真有那么样
一个女人,你就错了,而且错得厉害。”
  “我有什么错?”
  老詹立刻板起了脸,眼睛也瞪了起来。
  “我们当初说好的,我带你们进法场,一个人五百两金叶子。你为什么要带一个女人
来?”
  “我不该带女人来的?”牧羊儿间。
  “当然不该。”老詹更生气:“你应该知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女人的嘴已有多大,万
一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怎么办?你是不是要把我这个脑袋瓜子砍了去喂狗?”
  “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那么你就应该知道,在做我们这种事情的时候,女人根本就不能算人,如果你一定要
带着她,我们这次的交易就算吹了。”
  牧羊儿的眼睛立刻也笑得变成一条线。
  “果然姜是老的辣,果然想得周到,其实我的想法也跟你老人家一样,有时候女人根本
就不是人。”牧羊儿说:“其实我对这件事情也早就有了打算。”
  “什么打算?”
  “只要一到了你老人家替我安排好的进法场的秘道,我就把这个长腿的小母狗交给
你。”
  老詹的眼睛又开始像要眯起来了。
  油布车篷里传出女人的抗议声,和这个女人接连挨了七、八个耳光的声音。
  老詹听到了这些声响之后,神色当然更愉快,却偏偏又在拼命的摇头。
  “那不行。”他很坚决的表示拒绝:“像我这么样一个老头子,老得连撒尿都快要撒不
出来了,你把这个小姑娘交给我干什么?”
  “虽然不能干什么,用处总有一点的。”牧羊儿笑眯眯的说:“三更半夜,天寒地冻,
有个人扶你去撒尿,总不是坏事。”
  “这话倒也不错。”老詹已经在点头了:“我詹天福虽然老眼昏花,总算还没有看错你
这个人。”
  他的心里的确是在这么想的,他自己的确觉得没有看错牧羊儿。
  ——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小皮猴儿,老子不把他连皮带骨都榨得干干的,那就真
对不起自己了。
  ——一个人在吃定了一个人的时候,就要把他吃的死死的,绝不能让他喘气、更不能让
他翻身。
  有很多人待人处世的原则就是这样子的,而且居然常常能行得通。
  譬如说这位詹天福詹大总管詹老先生。
  现在他黄金在怀,美人也即将在抱,你说他心里高不高兴。
  所以他看起来都好像年轻了廿岁。
  牧羊几低声下气的陪着笑,从残破的油布车里看进去,随时都可以看到一双很长的腿,
虽然看不太清楚,可是“看不清楚”岂非总是比“看得清楚”更好玩。
  老詹挥鞭打马,好像认为替他拉车的瘦马也跟他一样年轻了廿岁。
  老马既不喜欢黄金,也不喜欢女人,可是鞭子抽在它身上,它还是和以前一样觉得会痛
的。
  所以它还是只有往前跑,还是把车子拉到了法场秘道的入口。
  这个世界上岂非也有很多人像老马一样,总是不懂得那些聪明人的原则,总是不会吃
人,只会吃草。
 标题 
古龙《风铃中的刀声》
第一章  秘道的秘密
  风眼的意思,就是风的起源处。当风向外吹的时候,到处都有风,只有风眼里反而没有
风。
(一)
  秘道的入口,在坟场旁一大片煤渣子山堆的边缘下,用一个还没有开始溶化的大雪人做
掩护,雪人有一个圆圆的头,还有两个小煤球做成的黑眼睛,在黑暗中看来,还可爱得很,
甚至还有点像是个无锡的泥娃娃。
  老詹很得意的说:“这是我叫我五个孙子和我煤场里那些小工的家眷连夜堆出来的,因
为堆的滋实,所以雪才没有溶。
  把雪人的屁股铲掉一大半,秘道的入口就露出来了。
  老詹又解释。
  “反正天气已经开始要暖起来了,不管多大的雪人忽然在一夜间不见,也不会有人注
意。”
  雪人的屁股下面坐着的是一块青石板,移开青石板,才能看见真正的入口。
  看起来那虽然只不过是个黑洞而已,可是这个黑洞,牧羊儿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这个老詹实在是个老奸,就凭他设计这个秘道的入口,就已经够资格问人要一千两金叶
子和一个长腿的年轻女孩。
  连牧羊儿都不能不承认这一点,老詹当然更不可不夸耀一下自己。
  “这堆煤渣子后面,就是这次韦大人临时设定的法场,所以我挖的这条地道并不长,经
过了这件事之后,这条地道也没用了,所以我挖的也不深。”
  他一定要先把自己的功劳用一种很谦虚的方法说出来,才能让人更加深对他的印象。
  “这条地道虽然又浅又短,可是我的马车还没有转过头,你就已经到了你要到的地方
了。”老詹说:“而且一定能看到你想看的事。”
  他还要强调一点,最重要的一点。
  “一刀砍下,人头落地,韦大人退,监斩官退,侩子手退,护卫退,大家都退走了,这
里又变成了一个连兔子都不来拉屎的煤球场,只剩下我这个爹爹不疼姥姥不爱的小总管还待
在这里,到了那时候,你说你要三更走,我还能留你到四更吗?”
  这些话听起来真过瘾。
  老詹愈说愈过瘾,牧羊儿愈听愈高兴,忽然又从身上掏出了一叠金叶子,用两枝像鸡爪
一样的小手,恭恭敬敬的捧到老詹面前。
  老詹反而有点狐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我只不过佩服你,我这一辈子也没有想到我会碰到你这么一位精
明老练的人,这一点金子,只不过表示我一点点敬意而已。”
  别人的敬意可以不接受,金子却是很难拒绝的,只不过老好巨滑如詹管事,还是难免有
点过虑。
  “那个小长腿呢?”
  “她还在车上。”牧羊儿说:“我下地道,你老人家就上车。”
  老詹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想不笑都不行,牧羊儿只不过又问了他一句。
  “地道下面没有问题吧?”
  “当然没有。”老詹指天起誓:“如果有一点问题,你操我祖宗。”
(二)
  所以牧羊儿就下了地道,老詹就上了车,在他想,想到了那个长腿细腰的小女孩,一上
车,就等于上了天。
  他听说过,有很多女人都可以将男人带入天堂般的极乐之境。尤其是有这么样一双长腿
的女人。
  现在他只想看看她的脸。
  他没有看到她的脸,永远都看不见了,因为他一上车,这双他一心渴望着的长腿已绞住
了他的脖子,将他绞入了地狱。
(三)
  午时已过。
  所有的卫士都已验明正身,绝没有一个冒名顶替的人。
  法场上一片肃静,除了羊皮靴踩到煤渣子时发出的脚步声外,完全听不见别的声音。
  监斩官绕着法场查了三遍,只有第一次经过那个已经被封闭的砖窑时曾经停顿了一下,
其余的时候都走得很快。
  但是韦好客确信这附近只要有一点可疑之处,都绝对逃不过他那双其中也不知累积了多
少智慧和经验的锐眼。
  现在他已经坐了下来,坐在那张特地为他准备的交椅上。
  卫上们虽然都认不出这位监斩官是准,但是每个人都被他那种慑人的气势所夺,这些也
曾身经百战出生入死过的健汉,竟没有一个敢大声呼吸的。
  只有韦好客压低声音问:“怎么样?”
  监斩官眼中凶猛四射,一张瘦骨棱棱的脸上却全无表情,只冷冷的说了句:“现在你已
经可以将人犯解来了。”
(四)
  丁宁挺胸、抬头,在前后八名卫士的护守下,大步走入了法场。
  他已下定决心,绝不让心里的情感流露到脸上,绝不让任何人在他临死前看到他的愤怒
和悲伤。
  他还年轻,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就这么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实在死得太冤。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死定了。
  自从他发现韦好客用来绑住他的绳子是用金丝缠绞之后,就知道自己死定了。而且是死
在他一直以为会救他的朋友手上。
  ——这是种多么大的讽刺。
  可是既然要死了,就得死得光荣,死得骄做,就像他活着的时候一样。
  所以他走入法场时,他的神情和态度就像是走入他自己的客厅一样。
  可是一直冷如刀锋青如磐石的监斩官看到他时,眼睛里却忽然露出种非常奇怪的表情,
甚至连姜断弦都注意到了。
  姜断弦恰巧就在这一刹那间走进了法场。
(五)
  妻断弦穿一件紧身密扣的灰布衣服,颜色的深重几乎已接近黑色。
  这是他们这一行在执刑时传统的衣着,无论什么样的人穿上这种衣服,都会给人一种阴
沉肃杀的感觉,干这一行的人也很明了别人对他的感觉,所以一向都很少跟别人亲近。
  姜断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都会有一种被孤立被遗弃的感觉,只有在法场上,在钢刀砍落的
那一瞬间,他才能得到解脱。
  他走上法场时,监斩官正在验明丁宁的正身。
  姜断弦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因为他看到这位监斩官时,眼中也露出种极奇怪的表
情,几乎和监斩官看到丁宁时的表情完全一样。
  他脑中忽然展现出一卷曾经看过的资料,有关这位监斩官的资料,资料上记载的并不详
细,像这么样一个人,身世当然是极奇密的,所做的事,当然也需要绝对保密。
  在这种情况下,有关他的资料当然不会详尽,姜断弦可以确定的。
  这个人的姓名准也不知道,就连少数几个极有资格的消息灵通人士,也只知道他一个秘
密的代号。
  ——风眼。
  风眼的意思,就是风的起源处,当风向外吹的时候,到处都有风在吹,只有风眼里反而
没有风。
  所以无论任何地方有他坐镇,都会变得平静安稳,外面的风雨绝对吹不到里面来,因为
这个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风眼”。
  如果要在江湖高手中列举二十个最可怕的人,这个人一定是其中之一,如果要列举十个
最可怕的人,这个人也可能是其中之一。
  姜断弦确信这一点,所以他曾经告诫过自己,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要和这个人正面交
锋。
  今天他们虽然已经正面相遇了,却是站在同一边的,绝不会有任何冲突。
  在这种情况下,姜断弦看到他的时候,神色为什么会那么奇特。
  是不是因为他从未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个人,就正如这位监斩宫也从未想到在这里会看
到丁宁,所以两个人眼中才会露出同样的表情。
  知道了这位监斩官的身份之后,姜断弦心里又有了一点疑问,法场的防卫虽然很严密,
甚至可以说密不透风,可是姜断弦却已经觉得有人在暗中潜伏,潜伏在某一个极隐密之处。
  这是一种接近野兽般的第五感告诉他的,以风眼昔日的成绩和经验当然也应该和他同样
有这种感觉。
  可是风眼却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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