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经济适用男-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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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粟娘听得一愣,齐强敬了刘延贵一杯酒,笑道:“你放心,不合官家联上是我的规矩,中间仍是要转一道的。”刘延贵稍稍放了心,不想冷落齐粟娘,转头笑道:“齐家妹子,已是订亲了?出阁时别忘了叫哥哥吃杯喜酒。”
齐粟娘还未答话,齐强哼了哼,晒道:“不是孝期么?还没有下茶礼,也没有插钗,我正给我妹子看着呢。”
刘延贵一愣,脱口道:“不是听说订了淮徐道那边的——”转眼又似了悟,点头道:“也是,我们到底是白丁,”叹了口气。
齐强笑道:“你叹什么气?你隔房二弟已是武举人,你家老二不是正读着么?将来总有你做老封翁的时候。”
刘延贵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爹娘惯坏了,斗大的字认识半箩,平日里又不善经营,我若是不在,他能依仗谁去?”说话间,眼角瞟向齐强。
齐强灌了一大碗金华酒,手背一抹嘴边酒渍,道:“捐个秀才一千两,却是犯不着。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走偏路,五百两;我替你寻人代试。若是他争气些,将来扬州府的乡试未必不能筹划一二。”刘延贵顿时大喜,连忙敬酒道:“可是说好了,原以为武科出身才能仰托你,如今文试竟也找得到门路?你这两年果真是——”伸手拍了拍齐强的肩膀,道:“我知晓你只会些风花雪月的酸文,便是不走文试,你自已也去谋个武职罢,白可惜了一身的武艺。”
齐强沉默半晌,摇头道:“现下在外圈混点油水倒也罢了,若是真进去,我这性子,没有根底反是坏事。”
齐粟娘一路上见得齐强的手段,不禁纳罕,齐家连丁银都交不上,齐强如今却似神通广大,花样百出,嘴上说着不和官家联上,这些谋官的事哪里又免得了打些交道?齐强虽是得人喜的性子,若是没几分本事,这些漕帮头目、富裕商家哪里又看得上他?却不知他到底依仗什么。
齐粟娘知晓齐强办的这些事儿不是正道,便想寻着时机劝上一劝,眼下却怕操之过急,反倒易生误会,默默跟着齐强,由他操持。她见得刘延贵多是想请齐强去喝花酒,只得叮嘱他早些回客店,齐强连声应了,只说初更便回,便去了。
天色渐暗,夜风从窗口吹入,带来阵阵凉意和水气。齐粟娘掌上灯来,独自坐在客房中。她从床头枕箱中取出八封书信。其中七封已是被她反复看过,几乎能将信上的字字句句默诵而出,余下的一封则是离家前收到的,还未拆阅。
齐粟娘慢慢伸出手去,指尖在黄色牛纸皮信封上慢慢划过,便是不用看,她也知道信封内,如往常一样折着厚厚的四页信。那信纸不再是他未做官前惯用的江西夹吉纸,而是衙门里专用的两球官纸,底面儿平滑雪白,红格线鲜红夺目,比江西夹吉纸好上太多……
客房里情悄悄的,没得一丝声响。齐粟娘的手指在没得一丝儿缝隙的信封口上一点一点移动着,从窗口吹入的江风带来了瓜洲城外长江混乱的水涛声,齐粟娘听着这水声,恍惚间仿佛看到高家堰长长的堤坝,还有她从未见过的,改黄入海的清口御坝……
手指停在了封口上,似乎发觉窄窄的封边未粘得严实,翘起了一个极小的角。手指尖犹犹豫豫,又有些迫不及待地捏住了小角,忽轻忽重地撕扯着。
风儿把桌上的油灯吹得一阵大晃,波涛声大作了起来,瓜洲城外的漕河浪涌之声猛然高起,又蓦然落下,重重拍打着心岸。那一起一伏的,极有节制的波翻浪涌之声压住了长江混乱的水涛,手指尖便随着这起伏的浪声,慢慢松开了小角,退去了。
齐杰娘将第八封信取在手中,凝视着将信封角上那个虽不奇俊,却端正修挺的“陈”字,久久出神,终是微微叹了口气,依旧没有开折,将八封信放在一处,整整齐齐压到了包裹中……
天已是晚了,只待得初更声响,齐粟娘从店伙手里接过了热腾腾的醒酒汤,楼道上响起略微浮动不稳,却急急匆匆的脚步声,微带醉意的声音含糊响起,“妹……妹子,我回来了……”
“哥哥,喝了汤,早些歇着罢,明儿还要赶路回高邮……”
没几日便要开船,一日午后,王大鞭婆娘领着各姓年长的七八个媳妇过来走走亲戚,齐粟娘连忙接着了,摆上十几碟干果下茶点,冲了新炒的蚕壳茶。
女人们正边吃茶边说闲话,齐强推门进来,见着满屋子的人,微微一愣,笑道:“婶子们好。”
王大鞭婆娘算是齐强的堂婶,也不忌讳什么,见着他的神情,知道兄妹有事商量,笑着和众人告辞去了。
齐粟娘用滚水冲了茶,还未开口,就听他道:“妹子,收拾些东西,我们俩一起搭了罗老三的船,教你走走道。”看了齐粟娘一眼,“你去不去,自个儿拿个主意,有哥哥在,其他不用怕。”
齐粟娘一呆,思索一会,点头笑道:“我原也想跟着看看,种田的利太少,旱灾水患一来,都是亲友,我自不好去收租。哥哥也是不耐烦这些的。”
齐强打量着桌上捆着整整齐齐的十二捆干菜、十二篓干果、十个糊着黄泥的腌菜坛子,知晓是各村送来的,转头笑道:“俺妹子是个爽快人,又伶俐,你出了棉籽,定了四六分?”
齐粟娘笑道:“翁大官人又要收押租钱、又要佃户自个儿出棉籽,仍是三七开,多少人埋怨呢?我出棉籽,树就是我的,若是有事还能押出去,这个帐我还是算得清。”顿了顿,又笑道:“我和他各收了三百亩,有我这边比着,过得一年,看着收成,他也得降降。”
齐强哈哈大笑,看着这妹子,越看越喜,辫子一甩,撩起衣摆坐下,得意道:“到底是齐家人,和哥哥我一般的会算计。你倒也舍得,三百亩地,分了一百亩记在演官的名下,这可是你的私房钱。”
齐粟娘听到陈演的名子,低了头没有出声,她慢慢坐下,抬头抿嘴一笑,“他将来若是要结门显亲,总不好家里没点底子。哥哥,这回北上,若是寻到些财路,你名下的一百亩,我名下的一百亩,都转给他罢。”
齐强点点头,叹道:“演官这傻小子,要是不去走官路,我一定收他做妹夫。”看了看齐粟娘,柔声道:“你还未满十三,早着呢,哥哥慢慢替你找个最如意的,不拘出身,也不要富贵,守着你安分过日子的就好。”
齐粟娘无声笑着,埋头收拾着各村里送来的干菜干果,过得半晌,轻声道:“哥哥,跑漕回来后,我就不住陈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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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邮卷 第二十一章 常州漕帮的罗世清
过得两日,罗老三的漕船到了高邮渡口。罗老三大名叫罗世清,长得虽不算俊,但脑门光亮,眼眉分明,很是顺眼,个子比齐强还高两分,身上的缺襟狼皮袄质地极好,便是微微敞着怀,也不显粗鲁,反有些风流调调,和齐强大是亲热。
他家是屯河的漕军出身,从前朝起就吃漕河饭,比无业无产的外省水手们自然多些见识。他自个儿又能干,虽是父母双亡,但伯父无子,罗家靠他传宗接代,常州帮上下都另眼相待。久之便有些眼高于顶,漕运人家的女儿,虽有些姿色上佳的,却也看不上眼。
他站在船头,果然见得齐家兄妹站在码头等待,面上一喜。他见得齐粟娘上身穿着白葛布扣衣,包着湖绿衣边,下身湖绿的宽口裤,腰上扎着雪底绿碎花宽系巾,头上包着同色碎花帕,正是扬州府村姑人人皆有的喜鹊袍,衬得齐粟娘比平日娇柔了许多。罗世清回过神来,急忙放下驳板,亲自接了两人上船,又唤人接了货物。
齐粟娘来这世上,在漕上也坐多了船,虽见过不少船队,却无一支比得上罗世清手下的三纲。三十艘漕船俱是高高悬起四张十来丈高的巨大油帆,船下巨浆齐挥,击水破浪,相继而进,遮天蔽日,好不雄壮。
齐粟娘不禁有些咋舌。再见得船上水手和岸上纤夫,**的脊背上被暴晒风吹,皆暴皮如鱼鳞,不由悚惊。
罗世清见得齐粟娘面露不忍,脸上亦有悲容,转眼却哈哈一笑,道:“靠水吃水,原是卖命钱,只要河道好走些,保着船、货,就是保着命了。”说罢,转身大喝一声,“开船——”
行了半日,南风吹起,船队逆风。齐强兴起,跑到船头去帮着下帆,把齐粟娘丢给了罗世清。
罗世清虽是看中齐粟娘,却是个傲气的,自不会故作小心,只是领着她四处看看,见她有兴趣的地方,便细细讲解,倒让人如沐春风,无法生厌。
船舱里堆满了蒲包,里面尽是专供皇室的糯米白粮,成包的棉花、织锦,杭州茶、苏州绢、成窑瓷器、扬州绢花、常州梳蓖各色私货隐在其中。
齐粟娘看了半晌,不禁笑道:“罗三哥,这样藏着私货,两眼就看出来了,可过得了钞关?”
罗世清微微一笑,低声道:“连皇帝老子都知道我们夹带私货,上下打点明白了,自不怕人看出来。辛苦一年只有六两银子,自个儿都养不活,还不让我们这些运丁赚些养家糊口的嚼用,有谁替他卖命?”
齐粟娘走近几步,细细看那些私货,认得都是上等货色,便是那些扬州绢花也不比宫里的差上多少。罗世清见她背转身去细看绢花,犹豫半会,看看四面无人,终是从怀中摸出一朵小娟花,递了过去,故作镇定道:“齐家妹子,这是专供内务府的精细玩艺,你看看。”
齐粟娘原在宫里呆过,自然有眼光,听得如此,接过一看,竟是个小蜘蛛型的红绢花,顿时笑了出来:“罗三哥,这可是个稀罕玩艺,可是专供端午避五毒用的?”说罢,便问他这绢花的本钱,运费和卖价。
罗世清见她不扭捏,先松了口气,再听她问这些,却皱了眉。他嘴上先笑道:“我倒不知这些原由,我收货时,除了花卉、蝴蝶、双喜、寿字绢花,还有五凤朝阳、嫦娥奔月,这批扬州绢花专供内务府,我看着却是寻常,蛤蟆、蜈蚣又丑了些,就这个还看得过去。”看了齐粟娘一眼,又道:“齐家妹子若是喜欢这些,自然要多少有多少,至于那些买卖来往的外头事儿,现下有你哥哥操心,以后——以后有你夫婿操心,你只需坐在内宅里半步不出,相夫教子,玩乐耍子就好了。”
行了几日,齐粟娘寻了时机对齐强道:“哥哥,这才几天,一路上几百人的嚼用和常例钱,我看着罗三哥手上已是去了不少银子,我当初听得八百两银子有七八倍之利,还不太相信,现在算算,不用出这些例钱,赚的怕不止如此。”
齐强叹了口气,道:“漕河游经九省,沿途坝口、闸口怕不有二三百处,虽不用和商船一般在钞关纳税,每至一处坝口,仍有委员旧例、伍长常例,上斛下汤的费用,若是赶期,想又快又稳,还得添些给坝头、纤头、闸头。”又指着库里的米堆;“到了淮安,漕运总督衙门验米,上至总督,下至仓头,俱有常例。若是到得通州粮仓,过验入仓,便有投书过堂种种常例,多如牛毛。一船纳完漕粮,竟需出五六百两白银,若多一些,一二千两也是常事,若是不夹带私货,漕河运丁、水手哪里活得下去?”
齐粟娘听得骇然,暗忖罗世清自不会收齐强的费用,竟是纯赚,茶叶本就利厚,如此获利十倍不止,七八千两银子总是有的。
齐粟娘想到此处,有些犯愁。齐强时时把她甩给罗世清,却是好意,想叫她知晓一些罗世清的性情,也好拿个主意。只是她现在靠人赚钱,欠了人情,哪里好挑剔?
齐强听得她这般顾虑,笑道:“原来你也是个傻的,哥哥是那么糊涂的么?罗老三是那么好相与的么?他也知道你是订过人家的,哪里又会明说?那事儿他只当说了醉话,我只当听了醉话,再没提过一句。没见他上回过门不入么?这次带货,不过是玩笑,八百两茶叶,能占多少地方?我不找他,还能找别人,他自也知晓。我带着你上船,已是看在兄弟情份。觉着他多少是个好的,让我妹子相看相看。他还敢说嘴?没得叫人瞧不上。”
齐强见得齐粟娘似是松了口气,不禁大笑,道:“这几日他春风得意的,我还琢磨着这事儿成了,看你这样子,他高兴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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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邮卷 第二十二章 京城茶庄里的秦道然(一)
这般行了两月,常州船终是到了直隶通州张家湾,罗世清已是熟门熟路,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