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记-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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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想天从人愿,这个大难题第二日竟自迎刃而解,不再成其为难题。次日方破阵来到义塾,那老塾讲完一堂课后,竟出人意料地宣布休学一月,说是孙女下月初六出阁,自己得返回故里主持婚事,已和方有常告过假,午后便成行。方破阵一听之下,喜从天降,不由得心花怒放,一改往日在课堂循规守矩的常态,纵声欢呼。好在众学童闻此意外喜讯,个个都是欢欣雀跃,倒也不显得他有何特别之处。
老塾师待众人欢呼声平息后,问起方破阵昨日为何缺课一日,语含申斥,神色甚是严厉。方破阵略去方腊前往威坪一事,只说他有急事要办,自己代他放牧,因此耽误了一日的功课,至于帮源峒巧遇霍梅意此节,理所当然隐而不言。老塾师听后,神色登有所缓,反赞他急人之难,甚是难得。
方破阵在座位上正暗自庆幸,前排方肥忽扭过头来,向他挤挤眼,低声说道:“我知道那牧牛佬十三,昨天都干了些什么。”方破阵不屑道:“吹牛!你知道什么?趁早别胡说八道。”方肥急道:“我当然知道,他是去了趟威坪。”方破阵吃了一惊,一时间目瞪口呆,不知所对。方肥见他怔怔地答不上话来,登时神气了,炫耀道:“昨天夜里,我家来了三个陌生人,爹爹还当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没睡着,在偷听他们说话。那三个陌生人全都打从县城来,是十三领来的。”方破阵更是满腹腔疑云,暗忖:“这可怪了,十三哥威坪城中又没熟人,怎会从城里领人去七叔家?”方肥见方破阵仍是沉默不语,只道他不屑和自己说话,大感没趣,转过头去不再理睬他。
待到放学时,老塾师又告戒众学生在此一月之内,万万不可荒学业,言词切切,勉励众童在家务当用心温习功课,说是唯有如此,方不违圣人“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之训。交待完毕,下令放学,众童哄然而散。
方破阵返回家中,将休学之事禀明周氏。他父亲方庚一早前往县城,去衙门领取文书,回头再到李家村去索石征人,说是只要有一纸官府文书在手,李六月古若还是不识相,那便是抗拒官府,形同造反,届时纵是打死了他,也是活该。方破阵一心想着要去帮源峒,当时也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不等开饭,溜去厨房胡乱吃了些剩菜冷饭,临走之际,趁伙夫一不留神,将半只火腿和两串腊肠偷了出来,用一只布袋装了,负在肩上,直奔帮源峒而去。
好不容易攀上峰顶,眼见太阳从西边照射过来,将自己短短的身影投射在东首石壁上,心知已过正午,于是走到山崖边,对着帮源峒大声呼喊:“我来啦,我来啦,我来啦。”唯恐霍梅意听不到,三声叫完,又叫了三声。
回声中,隐约见到谷底一条人影从树林中窜出,奔向崖壁,跟着纵身跃起,猿攀兔跃般地越岩而上。临近峰顶,这人伸足在一块凸出的崖石上轻轻一点,人已站在方破阵身前,正是霍梅意接他来了。
霍梅意见他肩上负了一只口袋,说道:“你很守时,公公喜欢守时的孩子。这口袋中装得什么?”方破阵卸下口袋,松开袋口,露出香气四溢的火腿及腊肠,道:“你瞧。”霍梅意一望之下,喜眉笑眼道:“不赖,你小子倒也想得周全,只可惜没有酒。”方破阵系上袋口,道:“要酒还不容易,明天我送来便是。”霍梅意道:“如此最好。咱们这便下去。”伸出左手,连人带口袋将方破阵抱起,从崖壁上溜了下去。
下到谷底,两人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一处山洞前。小禾听得脚步声,从山洞中奔出,一见方破阵,眼眶登时便红了,哽咽道:“少爷,你终于……终于来啦!”
方破阵迎上前去,安慰道:“小禾,难为你了,往后我天天都来这儿,你不用怕。”心想小禾虽是婢仆身份,但方家有钱有势,自己又从不拿她当下人看,这丫头平日里也不干什么重活,日子一向过得滋润,只怕比一般的小家碧玉还要娇贵些,眼下她屈从已意,来此荒山恶谷侍候一位素位相识的异域外人,自是大感委屈,自己若不安慰安慰她,太也对不起人。
果然听得小禾委委屈屈的道:“说得好听!你能天天来么,不用念书了?”方破阵挠头笑道:“说来也真叫巧,先生的孙女下个月出阁,放了咱们一个月的假期。”小禾这才破啼为笑,欢喜道:“这就好啦!”
霍梅意站在一旁,见二人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不胜其烦,催道:“小禾,快把这小子送来的火腿、腊肠拿进洞去,今晚便炒来吃。”小禾依言从方破阵手中接过布袋,拿回洞中。方破阵手指洞口,问道:“霍先生,你跟小禾晚间便睡在这里面么?”霍梅意怪眼一翻,道:“不睡里面睡哪里,难道还睡露天不成?喂,你小子不是想老夫教你武功么?哪来的这许多废话!”
方破阵大喜,暗道:“他说这话,那是要传我武功了!”忙跪倒在地,要行拜师大礼。不料霍梅意提着他后领,一把将他拉起,道:“你干什么?”方破阵一呆,瞪大眼道:“你……你不是要教我武功么?”霍梅意冷冷道:“我是要传你武功,但不用你嗑头,因为老夫既非你师傅,你小子也不是老夫的徒弟。老夫传你武功,乃是同你做买卖,你和那丫头伺候我一日,我便教你一日武功,银货两讫,各不相欠。嗑什么头?免了吧。”方破阵张大了嘴,无辞已对。
这时小禾已将火腿腊肠收放妥当,重又走出洞来,霍梅意向她瞥了一眼,又对方破阵道:“发什么呆?跟我来。”说罢当先而行,来到山洞左首一块开阔的草地上。方破阵、小禾尾随而至。
这草坪方圆五丈,四周尽是参天巨树,天然一个练功习武的好所在。霍梅意往草坪当中一站,道:“方破阵,你会什么武功?使出来瞧瞧。”方破阵心下嘀咕:“说是要教我武功,怎么反要我先使?难道他想偷学我的‘鹤鸣八打’?”想到这里,自觉太也荒谬,不由得哑然失笑。霍梅意见他呆立不动,只是傻笑,怒道:“老夫不知你的武功根基,如何教你?你练上一趟拳脚,老夫知你斤两后,方可这个……这个……因材施教啊。”
方破阵恍然大悟,喜道:“我只会一套鹤鸣八打。”跟着脸上一红,很有些为自己只会一门武功而心中有愧,接着拉开架势,将“鹤鸣八打”施展出来。霍梅意退开数步,凝神观看。
方破阵既知霍梅意用意之所在,岂能不分外卖力?抖数精神,将一套“鹤鸣八打”打得虎虎生风,花团锦簇,煞是好看。小禾在一旁瞧了拍手喝采不已,霍梅意却只是冷笑连连。
小禾喝采声中,方破阵将八式三十二招“鹤鸣八打”一一使出。打到最后一招“鹤立鸡群”时,他一跃而起,落在三步之外,腿挺而腰直,双手成拳,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收在腰间,而后松开双拳,缓缓放下手臂,贴在双腿外侧。
小禾见他练完,掏出手绢,打个结,扔了过去。方破阵颈中、脸上都有汗珠不断渗出,却不屑去拾那手绢擦拭,自觉今日这趟拳脚使得得心应手,大胜从前,已将叶家亮传授时所说的种种精要之处尽数使出,心想纵是武功高似霍梅意之辈,也定当出言称许。于是便转眼向霍梅意望去,却见这胡人脸上神色淡漠,不露喜怒,叫人难以猜透他此时此刻都在想些什么。
方破阵见霍梅意并未开口称许,微感气馁,但转念又想:“这位霍先生武功异常高明,我这几下子怎能入他的法眼?”即便释然。忽听霍梅意道:“你再练一遍。”霍梅意的武功,他早就打从心底里钦佩,总之是霍梅意怎么说,自己便怎么做,当下依言将“鹤鸣八打”从头到尾又打了一遍。这次霍梅意却是神情专注,一对碧油油的眸子,始终随着他的腾挪跳跃而转动,决不放过任何一细微变化。
方破阵堪堪打完,便听霍梅意说道:“你和小禾先行退下,不可打扰老夫,老夫要静静地想上一想。”说罢盘膝而坐,双目一闭,便似老僧入定一般。方破阵、小禾不知他葫芦里究竟买的什么药,反正他俩正有许多话要说,于是双双离开草地。
来至洞口,两人在一块青石上并肩坐下,方破阵伸过手去,握住了小禾的左手。小禾胳膊轻轻一缩,她这一细微动作,方破阵并未察觉。女孩心智较之男童本就早启,小禾又比方破阵年长两岁,已是情窦初开,若是身在方府,礼法森严,她万不允小主人对自己有此亲热举动,眼下置身深山幽谷,四周人烟绝迹,便任由方破阵握住了自己的小手,只是一颗心却嘣嘣跳得厉害。
方破阵浑浑噩噩,不似小禾这般已识男女情事,只觉握着的这只小手柔若无骨,倒像跟握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无二。问起小禾昨日被霍梅意携上峰后的情形,小禾告诉他说:霍梅意携她入峒后,不一会便找到了这处山洞。霍梅意见这山洞进深十余丈,洞外酷暑难当,洞内却是清幽凉爽,立时拿定主意,以此洞为家。方破阵点点头,想起昨日午睡时所做的梦来,说道:“小禾,霍先生对你凶得厉害吧?昨日我做了个怪梦,梦见了你,险些吓得半死。”
小禾飞快地朝他一瞥,嗔道:“这叫什么话,怎地梦到我,你便吓得半死?我又不是妖怪狐狸……”说到这里,玉颊生晕,忽住口不说了。她原本要说“我又不是妖怪狐狸精”,可心想“狐狸精”这三字甚为不雅,只有坏女人才被人称作“狐狸精”,自己如何说得?方破阵也不曾留心,自顾自说起梦中情形来,说完心有余悸,拍着胸口道:“你说这还不够吓人?”
小禾两颊红晕渐退,说道:“霍公公没你说的这么坏,他对我挺好,不象对你那般凶巴巴的。昨日打扫摆布这山洞时,我怎么说,他便怎么听,没半分违拗;后来我见他全身邋遢兮兮,先是逼他洗脸刮胡子,跟着又要他换了套干净衣衫,你今日没见他清爽了许多?他还夸我烧的饭菜味道着实不赖,怎会象你梦见的那样要杀我?才不会呢!”
先前方破阵见到霍梅意时,习武心愿得偿在即,不免异常兴奋,哪还顾及得到他的外貌?这时听小禾说起,一回想,才觉霍梅意果然较昨日清爽整洁了许多,不禁夸道:“小禾,你真有本事,连霍先生这种人也对你服服帖帖。”
小禾娇笑盈盈,道:“你可别夸我,你再夸我,连我都要觉得自己是挺了不起的。”方破阵道:“本来就是嘛。小禾,昨夜在姆妈跟前,我故意问到你,你猜她怎么说?”
小禾一听,神情登时凝重起来,显然是对瞒骗周氏一事颇存忧虑,问道:“大奶奶怎么说?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可别让她知道了咱们是在骗她。少爷,你说霍公公在这山谷中,要住到何时才会走?你跟他练武又要练到何年何月?咱们不能老瞒着大奶奶,也瞒不住啊!”
方破阵何偿又知道霍梅意这怪人心中的打算?但却一心一意盼望他在此帮源峒长住,最好是再也别走了,如此一来,自己便可长久跟他习练武艺,至于瞒骗母亲此节,届时大可另想他法,想来要应付过去,总不见得是什么难事,答道:“我假意说下学后找遍整个后院,也找不着你,妈妈没起半丝疑心,对我说你是告了长假,回家服侍爷爷去了。对了,她还哄我说,你请了一年的长假。
小禾既感宽心,又觉奇怪,道:“大奶奶好端端的干么要骗你?”方破阵道:“她是在逗我玩,她说我老惦记着你,故意将假期说成一年,好让我着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小禾骤闻此言,一对妙目中忽然闪现出异样光彩,专注地望着方破阵,似乎是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这话是真是假,口中却只淡淡道:“你骗人,哪有做姆妈这样逗儿子的。”方破阵大惑不解,不明白何以自己言出由衷,小禾竟是不信?赌咒道:“我若骗你,教我舌头上生个大疗疮。”小禾忙道:“没骗人便没骗人,好好儿的别乱发誓赌咒。大奶奶她……她真这么逗你……”说着垂下头去,不再吭声,似是突然间满腹心事。
方破阵只觉她今日神情举止大异平常,可究竟有何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只觉怪怪的,问道:“小禾,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小禾仍旧一声不吭,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方破阵见她不说话,心中惦着霍梅意,便向草坪那边望去,可惜眼前唯怪树乱石而已,哪里见得到霍梅意?暗道:“霍先生说要静静地想上一想,不知道他要想些什么?”脑中一连转了几个念头,全无头绪,问道:“小禾,你猜猜看,霍先生他在想些什么?”
小禾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