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飘香 紫叶枫林-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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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即是盗帅,偷得的宝贝,鉴赏过的珍品自是绝不少的,然而第一眼见着这玉的材质,却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正当他左思右想自己何时见过这件上等玉扣时,站在他身边的无花却是猛然变了脸色。
门被推开,走进去第一眼向内望去,就见着床榻上正躺着一人。
那人从身形上看是个有着玲珑身材的女子,然而她露在衣衫外的皮肤却都已被晒黑,嘴唇也晒裂了。
而她原本应有的艳丽美貌脸上,竟已没有一分一寸光滑完整肌肤,整个一张脸,就像被滚烫的热油浇过一般,连五官的轮廓都不曾再有,唯一剩下的,只是丑恶赤红的肉块,绽裂血红的洞。
她的眼睛半合半张,眼珠和眼白被太阳晒得,却是早已分不清楚,看来就像个灰濛濛的洞。
他们这么多人走了进来,那女子竟然好像什么也听不见,睡着了一般,仍旧不动不语。
但是他们这群人毕竟也是江湖上的名家好手,单凭呼吸声气,自然就能知道这女子现下是醒着的。
楚留香等人见了这一幕,已经惊骇的连话都再也说不出。
只有无花一人,慢慢的走向床边,抬起手用手指轻轻的碰触了下那女子的面容。
那女子被这一碰,猛地就被惊吓住了,立刻挣扎着用手肘撑住身子往里侧躲去,口中不停发出“喝喝”的声音,竟然如同一个破败的风箱。
众人这时才看清了那女子的手。
她的每一根手指都已经扭曲至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再也不可能让人联想出那会是一个人的手。
“长孙……”
无花轻唤着女子的名字,拉住了女子的胳膊。
他的声音中温柔无尽,却偏偏听着,又让人觉出那里带着刻骨的悔意、痛心。
然而这女子此时仿佛也能察觉出接近自己的究竟是何人,竟然惨厉的大呼一声,用那双扭曲的手紧紧捂住自己丑陋的面容,双脚不停踢打的往后躲去。
她的哭声既刺耳又粗粝,再不复以前的黄莺动人,她虚弱的身子也簌簌的抖着,不断的挣扎击打。
无花此时早已紧紧的箍住对方在怀里抱住,将她的头扣在自己胸口上,任是对方如何激烈的反应也丝毫不曾放手。
“没事了,有我在,我在这里。”
无花一遍遍的说着,一遍遍的哄着,耐心之极,而他半敛下眼睛,任谁都看不见了他眼中的伤。
长孙红听着无花的心跳,感觉到对方的决心与力量,终于双臂死死的抱住了无花,哭得更加凶了。
而此时站在他们身后的楚留香,却是早已僵立住了身形。
知真相痛言放手
烈阳如炎,至了现下午间之时,却是一天中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时刻。
无花推开门走进屋内,看着正背对外面侧身蜷在床上的长孙红静了片刻,即便心中泛出疼涩,面上却是抿唇带出一抹温然微笑。
他走至床边,将手中木盘放在床前的小蹬上,自己转而坐在床边。
抬手顺了顺长孙红铺散在后面的长发,察觉对方轻轻一颤,无花柔声道:“醒着么?”
长孙红颤抖的缩了身子蜷的更紧,甚至还用她那扭曲的双手扯了薄被紧紧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无花抬手夺过被子,却看着对方双手又立刻拉过用衣衫一角,努力的想要遮掩住满面的丑陋伤痕。
无花顿了顿,终是从怀里摸出一方雪白绸帕轻轻覆在长孙红的脸上,扳过她的肩膀将其揽在自己怀里,微笑道:“我不看。”
他一手抚了抚长孙红的后背,另一手拿过木盘上粥碗,道:“先吃些东西,待垫了肚子,咱们再喝药。”
长孙红靠在无花怀里,身子却仍旧打着颤,闻言什么动作都没有。
无花将人又揽得紧了紧,舀了粥将勺子递向长孙红,哄道:“好姑娘,再不吃不喝可是不行了。”
他见长孙红还不理自己,又道:“我眼盲无力的那些日子,你还伺候过我,可见了我像你现下一般如此放弃么?当日我也不曾想过自己的伤病能治,此时不也是好好的?这沙漠里终是贫瘠无人,等万事结了后咱们回中原,你又怎知自己就不得痊愈?”
说着话,无花又低首将瓷勺向长孙红掩着面的帕子下递了递。
长孙红听无花说罢,转头轻轻动了下,却是埋头在无花肩上,更加躲开了唇边的勺子。
她在石观音身边呆着并非一日两天,自然知道石观音下手整治后的结果,哪里是还能再医的?
无花察觉自己肩头又氤湿了一片水渍,轻叹了一声,道:“你怎就放不开这些皮相外物了?无容也被母亲毁了容貌,如今不是仍旧未曾放弃过?你若是真这么在意,我陪你一同毁了自己这张脸,如何?”
他见长孙红听了这话身体一震,终于有些反应。
无花将手中的白粥再喂向长孙红,笑道:“这张脸我早就不想要了,如今咱们俩凑成一对,倒是正好。”
长孙红迟疑了许久,终是用帕子小心遮着脸,凑向前半含了瓷勺。
无花抿唇笑了笑,慢慢喂完了粥,侧身放下粥碗,道:“药待会儿再喝。”
他正要再说,就察觉自己的手腕被对方双手合在一起包住,向下拉了拉。
无花转头看向长孙红,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却见对方正用自己已然扭曲翻外的手指,轻轻在自己手心中画着字。
无花又叹道:“你自己喝?我现下无事,在此等等也行的,还是我喂你好了。”
长孙红轻摇了下头,略侧身一手在床上的枕头下摸索了半天,终于弄出了本看起来有些残破的册子,双掌夹住,又抬起来冲向无花。
无花一手略带疑惑的拿过册子,刚翻了两三页,身子却倏然僵硬住了。
黑珍珠捧着药碗进来时,正见着无花怀里环着长孙红,低头呆呆的看着一本书册。
她怔了怔,正打算转身先避一下,就听无花唤住了自己。
“小王爷。”无花将长孙红安顿好,起身走过来道:“长……红儿她这些日子有劳小王爷费心照顾,在下于此无以为报,今后小王爷若有何事需吩咐在下,在下定当不辞。”
他说着,就躬身深深一揖。
黑珍珠看着无花,眼中冰寒终于慢慢缓出了些温度,可语气仍旧冷漠道:“能有什么事是我自己、我爹爹办不到的?你若真想做些什么,倒不如去好好照顾她。”
无花手中紧握了握书册,道:“这是自然,红儿为在下受了这许多的苦,在下又怎会弃之不顾?”
“她一直要找楚留香,原以为就是那色狼,没想到最终为的倒是你。”黑珍珠嘀咕的又仔细打量了下俊美飘渺的无花,略略出神。
黑珍珠虽然被父亲一直当做儿子来养,可到底也是个女子,因着年岁越发的大了,所以近些时候也由着几个上了年岁的妇人教了些东西,片刻后意识到女儿家如此盯着一个男人看终是不妥,红了略红了脸。
她侧头轻咳了下,又敛了表情,冷冷道:“这几日看着你也不像是惯会说谎的,若是可信之人,就该记住了,我们在那荒漠烈日下找着她的时候,她就已经重伤垂死,如今才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她是你妻子吧?这可都是你欠她的!别想赖掉!”
无花闻言怔怔然的点了点头,道:“是,这些都是我欠她的债,在下谨记在心,定不会忘。”
他说完话,神色上却略带了些惘然痛楚,也不再与黑珍珠言语,竟然转身就这样走出了门。
“喂!话还没说完你就走!你去哪!”黑珍珠本是要追去,又意识到自己还端着药碗,终是跺了跺脚,走向屋内。
“真是,红姐姐你就是太好脾气了,才会被把自己男人惯成这样!”黑珍珠说着话,就端着药碗走向了床边,抬头看向长孙红。
而此时的正孙红却又爬了起来,双手捧着无花未带走的粥碗,面上带着痴然凄楚,正用无神的眼睛的望向前方。
胡铁花哈哈大笑的肩头一搬,就将比他足足高了两尺,满身好像黑铁打成肌肉的巨人昆弥一下甩了出去,撞翻了不少杯盏桌几也没能停下来。
姬冰雁扫了一下活动了筋骨后,回来拿过酒壶后仍旧得意不已的胡铁花,转头看向上首的红袍人淡淡道:“陛下何须试探,咱们既然决定了来贵国帮忙,又怎会没有些许本事来现眼?”
扎木合此时笑道:“陛下放心了吧,楚香帅、姬先生、胡大侠都是中原一等一的好手,就连老夫都要退让一二,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龟兹王闻言点着头,道:“王爷都说了此话,小王又哪里不再信了?就不知姬先生是如何知晓,我那小国中的叛乱之事?”
他一面说,一面目光不住的在楚留香等人身上打转,他脸上虽带着笑,语气里也笑意满溢,但看向姬冰雁的眼中,却是有着慑人的压迫威严。
姬冰雁却是丝毫也未能被他的目光影响,只淡淡道:“在下有位朋友便是从那女魔头手里叛逃出来,前日刚刚得救,我等自然能知道那女魔头对贵国的施为,也想为在下那朋友出些力量,报了血海深仇。”
他说着话,目光还有意无意的扫向了扎木合。
姬冰雁此举,无疑是将无花的身份掩了下来,让人误以为姬冰雁说人的就是长孙红。
扎木合见龟兹王看向自己的询问目光,含笑不语的点了点头。
龟兹王开怀大笑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姬先生也定是早已有什么妙策了?”
姬冰雁道:“不敢,不过是擒贼擒王、引蛇出洞这等小技罢了。”
龟兹王道:“哦?”
胡铁花大笑道:“王爷你们怕些什么,就算这只死公鸡的计策不好,”他拍了拍自己身边,正低头啄饮的楚留香,笑道:“还有老臭虫和花骨朵在后面撑着了!”
坐在龟兹王身侧的琵琶公主一双动人美目转向楚留香,在他身上流连了一番,嫣然道:“臭虫?花骨朵?他说了两个人,你到底是其中哪个?”
她语声清柔婉转,如出谷黄莺,只不过口音中微微带着些生涩,就正如吴侬少女,初学京语,倒是有着一种奇异的魅力。
楚留香抬头看了这个娇艳明媚的公主一眼,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琵琶公主轻咬了下唇,又环住了坐在她身旁龟兹王的胳膊,嗔道:“父王,你看那家伙从头到尾一句字都没说,哪里像是个有本事的?”
龟兹王笑了起来,也看向楚留香意味深长道:“这位楚香帅的名头小王倒是听扎木合说过,本领通天,只要他想,就没有他做不成的事,又怎会如你所说这般无能?”
楚留香未再理会龟兹王的出言试探,站起身微笑道:“在下初入沙漠,气候不适,此时身体也有些乏困,还恕几位原谅,在下先行告退。”
他一边说一边向在座几人施礼道歉,然后转身就走了出去。
胡铁花看了看龟兹王父女和扎木合见楚留香走了,此时都皱起了眉头,就转而低声向姬冰雁问道:“老臭虫这是又吃辣椒了?说话这么冲?”
姬冰雁冷笑了一声道:“他哪里是吃辣椒?分明是喝了整整一坛子的醋才是。”
若不是楚留香自己如今心乱得很根本没有任何管事的心情,这与那些狐狸谈判交涉的活计,又怎会落到他的头上?
楚留香出了屋子,迎着已经西斜的日头静站了片刻,才长长呼出口气。
这头顶上的浮光烈日终是高高的悬挂于天,不管地上的人有什么苦,患什么痛,它也仍旧散着自身的热,暖着别处的冷。
曾经总是有人说过他就是那能给人带来温暖的光。
可谁又能记得,这太阳也有落下的时候,光也有疲累消散的情况。
那之后剩下的,自然只剩无穷无尽的冷。
楚留香慢慢的向着客房的方向走去,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他退后几步将自己小心的隐迹于近旁的树干后,侧头看去,就正见着石驼一人走过自己的面前。
石驼去的方向楚留香倒是知道。
那里是马棚。
这其实没什么可奇怪的。
他早就知道无花的这位丑陋、古怪、又残废的爹爹身上永远漫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孤独、寂寞。
石驼也许只有在他的骆驼在一起,才能完全放下心防戒备。
他细心地照顾着它们,似乎他只有在照料别人时,才能忘记自己心里的痛苦。
但即便石驼再也不想与任何“人”打交道,楚留香与无花的关系再特殊,楚留香也用不着躲着石驼。
他之所以这样做,只因在另一个方向的不远处,竟有个人在出神的瞧着石驼,好像已经注意了许久。
石驼虽然没有察觉,但楚留香却瞧见了,而且那人还是楚留香今天刚认识的。
他是随队护卫龟兹王而来的一众被其笼络的武林人士中,唯一一个在江湖上半点名头也没有的。
王冲。
这人满面病容,非但看来貌不惊人,名字也没人听过,但也正因着夹在一群自傲得意不已的人中就他一个人这样,才让楚留香记得更加清楚。
可是今早楚留香还见着这人时,他还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与现下倒是迥然不同了。
他为何会对一个残废的牧人如此留意?
楚留香蹙了眉,正苦思不已时,却不想王冲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