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善娘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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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对满桌的佳肴美食,顿时一阵心酸。想她在姚家也没用过一餐像样的饭菜,到了杨家做小妾,虽说膳食比在姚家好多了,但没多久,她就跟婢女没样,伙食也就差了。
如今眼前这个陌生男子居然用这么丰盛的膳食招待她,该不会……该不会像那杨立行一样在饭里头掺东西吧?!
一想到这里,她倏地站起来,离餐桌远远的。
“怎么了?”谢景畅挑眉。
看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难不成她从没吃过这些东西,吓到了?
“这……这饭……没掺东西吧?”她抖着声问。
谢景畅闻言,心头一紧。他是男人,当然知道在女人的膳食里掺东西是什么意思。妓院不就是用这招对付被卖进来,却不肯屈服的妓女吗?
天杀的!她过去到底受了多少罪?!
他试图冷静地对她说:“我谢景畅不是那种卑鄙小人,不会在女人饭里药。现在拿起你的碗筷开始吃东西,否则等会儿回到你住的地方,就要三更半夜了,你希望这样?”说完,他对她暧昧一笑,隐藏式的威胁。
当然不!
这一招果然奏效,姚忆秋马上回到桌边,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谢景畅用膳时并不多话,他安静地用饭,没有再问东问西,偶尔看姚忆秋一眼,用眼威胁她多吃一点儿,这时她就会像受惊的小鸟般,低下头,闷扒着饭。
他看不过去,用另一只碗装满油鸡熏鸭,“吃下去。这碗没吃完,手镯就不还你。”
这简直是哄小孩的招数,但——
有用!
只要提到镯子,姚忆秋什么都愿意做。
她这餐饭真是吃得饱极了!
***
一辆马车在天未全黑前,到了东城城郊的一间破屋舍——那根本不能算是房屋,缺了半边的门板,屋顶破了一角,墙壁摇摇欲坠,屋内只有一张薄木板搭成的床,断了半截桌脚的桌子,样式陈旧的残破衣柜,及一把小椅子。
谢景畅看了姚忆秋栖身之处,这儿仿佛他以前当乞丐时遮风蔽雨的地方,那种黑夜时的寂寥、白天时的惊慌,生怕有人会来跟他抢这地盘……他很清楚住在这种地方的感觉,没有人会喜欢的。
但对一个连栖身之处都没有的人,这儿已经够了。
屋内没有油灯,姚忆秋点超短短一截蜡烛,就着微弱的烛光,她打开样式陈旧的衣柜,几件粗布衣衫叠得整整齐齐的,她小心地从最底下抽出一张纸,是松江府荣兴当铺的当票。
没有见过哪个人还把一张当票保管得如此慎重,可见她真的是不得已才会当了她娘亲的遗物。
“这……谢总管……”姚忆秋似乎有些话不敢讲出口,她还是有点儿怕他。
、“这是你做的?”谢景畅拿起桌上的扇囊,刺绣精美,雅致不俗。
“是……是的。”他不是来拿当票的吗?怎么又问这事?
“有你做的扇子吗?”他看着扇囊问道。
姚忆秋不晓得他要做什么,不过也就转身往柜子里拿出自己新做的折扇。这把新扇,扇心为时下通行的十四股,用金花纸为扇面,显得别致尊贵。
“唔……甚好。你做扇子多久了?”谢景畅索性在屋内唯的一张椅子坐下,慢慢欣赏手中的折扇,像是随口问她般。
“从八岁就会了。”她老实回答。
八岁那年她到了姚家,没有工作,就没有饭吃。但她只是个八岁娃儿,能做什么?姚家一些比较好心的长工将她遣到康子作坊去,派些黏扇面的工作给她,她才能有口饭吃。
八岁?那不是她刚到姚家的年纪吗?该死的姚家,居然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要她工作!谢景畅一脸的阴鸷,薄唇紧抿,脸露凶光,大掌握紧扇子,一怒之下,扇子应声折断。
“啊!”姚忆秋看见扇子应声折断,又看见他令人害怕的表情,往后退了几步,双眼还死盯着他手中的断扇,颤着声,“谢……谢总管,你不喜那扇子,也不必弄断它啊……我明日还要请罔大婶送到市集上卖呢,这……”
“以后你做的扇子就送到苏家商行,货到给银。”他恢复了冷静,伸出手,面无表情的说:“将当票给我,我先将那手镯赎回来,免得流落出去。”
“可……可是,那镯子……”她不想将手镯转让给别人,却怕手镯真的被当铺掌柜转卖出去。
“我先去赎回来,以后的事再慢慢琢磨。这是你的碎银,连同我刚才折的扇子,算三两银子给你。”谢景畅从她手中抽过当票,将银子放在桌上。
他看了一眼当票上的数目,脸上又是愤怒——连那掌柜的也欺侮她,可恶!
怕再吓到她,他转身就要走。
“……谢总管……等等……”姚忆秋从屋内追出,好似鼓起很大的勇气喊他。
谢景畅停住,转身看她,脸上还是愤怒,冷着脸不发一语。
“那……那个……我的手镯……可不可以还给我?”她小手指了指他的衣襟。
谢景畅面无表情的将双龙戏珠的镯子拿出,递给她,她欢喜接过。正当她低头细瞧着镯子有没有损伤时,黑暗传来低沉的声音,隐约带有一丝愤怒,“那镯子至少值五百两,别五十两就把它当了。”
“咦?”她惊讶抬头。
却只听到马车急速驶离的声音。
***
时序已经人秋。看着门外片片落叶,姚忆秋浅笑了一下,小心地将高丽国的镜面笺黏贴在扇骨上。从高丽国进来的镜面纸笺数量相当有限,纸面光滑如镜,笔不能留,今日谢总管特地带了几张给她,让她试用做扇面纸,看合不合用。.
从前她在姚家接触到的纸笺,大多是一般品质的纸张;她小时候曾看过泥金纸,便喜欢上了。苏家商行从高昌国进来的金花纸,她觉得已是很可贵的纸笺了,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接触到高丽国进来的镜面笺,这对她而言可真是开了眼界。
是珍贵的镜面笺哪!
谢总管肯让她尽情使用纸材,她很感激他。他其实是好人,只是表情严肃了些。
姚忆秋再次笑开了,她仔细的看着自己这次新做的扇子——这次她别出心裁,除了两块面积较大的边骨外,扇心的竹骨数目做成十七股,扇面更大,边骨她细心刻上秋天落叶,加上镜面笺的尊贵华丽,整把扇子像是艺术品。
为了安置这把别致的扇子所做的扇套,正安适”的放在绣篮里,那是她花了个把月才缝制精绣而成的。
看看天色,姚忆秋起身拿起装着待洗衣物的竹篮,趁天色还早,赶紧将篮内的衣衫洗净、晾晒,然后再去苏家商行,当面拿给谢总管她精心制成的扇子。
***
“姚嫂子,你在庭院等会儿,总管正在书房谈些事情.等他办完事情,我再叫你啊。”有点儿年纪的仆人好心的对姚忆秋道。
姚忆秋每次来商行都很客气,虽是面上有伤疤.但她甜美的笑容,使得苏家下人都很喜欢她。更重要的是,每回她来,谢总管脸上的线条总不那么刚硬,下人也好做事多了.所以苏家仆人对这位姚嫂子很是欢迎。
“谢谢你,我知道了。”姚忆秋点点头,便在庭园的凉亭内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有点儿不安.因她听见书房里传来谢景畅的咆哮声。
“齐月,这些都是真的吗?那该死的姚家!居然这样待她!”
然后就是一阵静默,接着又听见桌面被用力拍打的声响.好似还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最后她居然听见暴怒的声音吼道——
“该死的杨立行!我定要他后悔这般待她!可恶!”
杨立行?她这辈子最不想听见的名字,怎么……怎么谢总管会提到他呢,还是……还是她听错了?
对,一定是她听错了。'
姚忆秋强自镇定的安慰自己,握紧手中的小包巾。
后来又听见书房里的男人吼道:“该死!怎么不早说!我不是交代过.她来.一定要第一个通报!”
接着庭园就安静丁下来。
姚忆杖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觉得现在可能不是见谢总管的好时机。她站起身来.小心地将小包小收妥,重表整理好面纱,转身就要离开。抬头却见谢景畅怒着一张脸朝她走来,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极了。
“不是才刚来.怎么就要走了?”他脸虽难看.语气却是柔和。
“我是想谢总管有事忙着,不便打扰.我还是改天再来好了。”她低头就要走。
“我吓到你了?”他看着她。
“啊,不,没有。谢总管有那么多事忙着,我不应该在这儿……”
“陪我聊聊。”他打断她。他不喜欢听她讲自己碍着别人的话语。
刚才齐月将这几个月来的查访结果拿给他看,其中有姚忆秋从八岁到十八岁的所有事情。因为齐月私下找到了旺大叔,旺大叔看着姚忆秋长大,他从第一晚到姚家的事开始讲起,直到姚忆秋出阁。
姚忆秋到了松江府杨家的事.就比较含糊。听杨家的下人说,姚忆秋是姚家主动送给太少爷杨立行做小妾的,但她进杨家没几个月便被贬为婢女,听说是因为惹火了大少爷。后来她被派去伺候二少爷,却勾引二少爷.才被撵出杨家,脸上的伤疤便是勾引二少爷时划伤的。
一派胡言!姚忆秋绝不是那种人!经由这些日子与她接触,他知道她很善良,善良到认为自己是别人的障碍。他曾与她闲聊.意图套出她在姚家的处境,但每次遇到这话题,她总淡淡的说:“都已经过去的事,何必再提。”
看了齐月的访察结果.他当然也知道了她到姚家的第一晚便没饭吃,因为她将碎银给了一个在祟南大街的乞儿.就是他!
没想到当年他的一顿饱餐,却是一个八岁小女孩子饿换来的。
可恶!这姚家居然悭吝到这等地步!外遇的女儿就不是女儿吗?那姚老头可真是畜生!当初一定是他诱奸忆秋她娘亲的.否则一个好端端的闺女怎会被亲爹逐出家门——齐月连姚忆秋的娘亲被逐出家门的事都查出来了。
姚忆秋的外公是屯填的望族,姓粱,当年知道女儿未婚怀孕,大为震怒.将她赶出家门,梁夫人追了出去,匆忙中拔下手上的一对镯子塞给她;那金镯是前朝古物,双龙戏珠金手镯,后来就成了她留蛤姚忆秋的遗物。
“要聊些什么呢?”姚忆秋一双大眼无辜的看着谢景畅。经由一段日子的相处.她知道谢景畅不会伤害她.也就不再怕他了。
“嗯……那小布巾里是什么东西?”谢景畅从刚才听齐月禀报时的愤怒恢复过来,看她手上有布巾.随意扯了个话题。
“啊!这个……这个是扇子。”她小心地打开布巾,拿出里面的扇子。
谢景畅拿起折扇,打开扇面.双眼一眯.翻面又瞧了一下。“嗯,镜面笺用来做扇面纸,居然是这般别致!还有这扇骨是……十七股?!姚姑娘,你以前的折扇不是九股,就是十四股,怎么这回……”
十七股的折扇,扇面面积更大,加上镜面筐,光滑如镜,事个扇子拿在高挑的谢景畅手中,真是华丽不俗,气势非凡,人扇互相辉映
“谢总管,我想变些新样儿,就试着做十七厢股的,也将您拿给我的镜面纸钱做扇面。你这样式如何?会不会太素了点?”她有点儿紧张,怕他不喜欢。
“甚好。素面的好”他阍起扇面,看扇子边骨的雕刻,是秋天的落叶,隐含了她的名字。
她红了脸,真好,他喜欢。
“姚姑娘,你做的扇子受到了一些文人雅士的喜欢他们也常向商地下单定制,这把扇子一定可能找到好买家,卖个好价钱……”
“不,这扇子是不卖的。”她急急说道。
“这扇……是要送给……”她看了他一眼,小声的说:“要送给……谢总管您的。”
“哦?”谢景畅黑眸一闪。
“不!不……不要误会!我只是要谢谢……谢谢谢总管……”她一紧张,连说了好多谢字。
谢景畅脸上漾起一抹浅笑,“谢什么呢?”
“谢谢……总管将我娘的镯子赎回来,还有给我做扇子的机会,平日还对我诸多关照。真的,我很感激谢总管的,今日……今日做这扇子,只是聊表我的谢意,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她还加强最后一句的语气。
谢景畅的脸色随着她那句“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变得难看极了。不过他知道她一定是被别人误会过多次,才会这样急急想要澄清。
误会她的人就在松江府……那该死的畜生!
这笔帐一定要算.欺悔她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恢复了原来的沉稳,“姚姑娘,我过几天需出趟远门,你有什么事,就交代商行内的人。还有……人秋天冷了,天黑得早.你再住在城郊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