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性格-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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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治乱因缘(18)
宏兴宗是宋文帝的红人,他想跻身士大夫,求皇帝帮忙,宋文帝给他想了一个辙子,很有趣,叫“称旨就席”。历史上有奉旨填词,有奉旨去当道士,现在宏兴宗是奉旨去王球家找个地坐,可见当年等级之森严。寒门出身的人去世家,人家连凳子都不给坐,只能站着,更不用说看茶了,情况确实很糟。换句话说,如果王球肯卖皇帝一个面子,给宏兴宗的屁股底下垫个东东,哪怕只是马扎,也就意味着宏兴宗的士大夫身份得到承认。宏兴宗兴冲冲地去了,到了王球家,刚弯下膝盖,只听得一声吆喝,紧接着看到王球手中的扇子直指着他,说:“你不能坐。”文帝见宏兴宗败兴而归,说,“我便无如此何”,我也没什么办法了。不过文帝不死心,过了几天,亲自出马找王球通融,而王球的答复让那些想吃“天鹅肉”的庶族们彻底死了那份心思,他说:“士庶区别,国之常也。臣不敢奉诏。”
也是刘宋时,纪僧真凭自己的能力,从一个“寒官”做到大官,很得孝武帝的器重,他尝对别人说:“人生何必计门户,纪僧真堂堂贵人所不及也。”纪僧真也想做士大夫,让皇帝封他一个,孝武帝说:“此事由江敩、谢瀹,我不得措意,可自诣之。”纪僧真于是去找江敩,这回是肯让他坐了,可是纪僧真刚一坐定,江敩就命左右“移吾床让客”。纪僧真丧气而退,对孝武帝说:“士大夫固非天子所命。”
因此,士大夫们便不把改朝换代当作一回事,皇帝要换尽管换,我只做我的士大夫。这种心理在张岱这个人身上得到完满的体现。刘宋时,诸王如刘休若、刘子顼、刘子尚、刘子勋,先后在各地作刺史,张岱也都先后服务过这些人,做他们的咨议参军。张岱每到一州,办事得力,上下级关系融洽,有人便向他取经,张岱说,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只要一心一意办事,处事公平,待人以礼,在任何君主面前都可以得到信任,与任何同僚都可以搞好关系,也不会发生让他人讨厌、忌恨的事。张岱的话固然是为人处世的要方,可在儒者们看来,怎么说也是欠忠诚。而这事确实不好办,要按这标准切下去,魏晋南北朝三百多年天下,难得见完人。当年就有隐士,因为看不惯这种风气而现身责难。
齐建元元年(479),齐高帝萧道成封赏辅佐自己登基的有功之臣,褚渊、王俭亦被加官进爵。褚渊的母亲是宋武帝之女始安公主,自己又娶宋文帝的女儿巴西公主为妻。王俭的母亲是宋文帝的女儿东阳献公主(一说是武康公主,吾从《通鉴》),他的妻子是宋明帝的女儿阳羡公主。褚渊与王俭,是姨父与外甥的关系,与刘宋可谓血脉相连。
可是一转瞬间,从原来的皇亲国戚而成为开国元勋,这个角色的转变他们已然心安理得。因此,有个叫何点的隐士,写了一本《齐书》,这样评论褚渊、王俭:褚渊是世家大族,王俭也不愧为国家精英,但他们连舅父的王朝都背叛了,又哪能忠心于现在的齐国呢。批得很狠。褚渊的长子褚贲耻父失节,在褚渊病逝后,就隐居在父亲的墓侧,终生不出来做官。可是史书上说,王俭言谈举止,一依儒家古训,齐武帝时,王俭在家开馆,培养了很多学子,重开儒学之风。
寒人掌权
南宋宁宗开禧元年(1205),六十六年岁的辛弃疾出任镇江知府,他在游览城北的北固亭时,写了一首著名的词——《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上阕是这么写的:“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治乱因缘(19)
京口,是江苏镇江的旧称,当年孙权孙仲谋曾在此定都,后迁都建业,在原地置京口镇,建立南北朝之宋的刘裕,打小就生长在这里。辛弃疾借怀古来一吐胸襟,但对刘裕气吞万里的事业,是很佩服的。
刘裕,小名寄奴,单从这个名字看,便可见他童年的凄苦。刘裕出生时,母亲就死了,其父因家境贫寒,想将他遗弃。他的婶母听说后,连忙赶来,断了还未满周岁的儿子刘怀敬的奶而去给刘裕喂奶,这才救了刘裕的命,也才有刘裕后来的事业。刘裕粗通文字,早年卖鞋,又好赌一把,为乡人所贱。及风云际会,对内击败孙恩、卢循起义,消灭桓玄、刘毅等主要竞争对手,对外取巴蜀、伐南燕、灭后秦,从一个贫寒子弟摇身一变而成为开国之君,时人称“寒人掌权”。
北魏崔浩称他:“奋起寒微,不阶尺土,讨灭桓玄,兴复晋室,北擒慕容超,南枭卢循,所向无前,非其才之过人,安能如是乎!”当初,桓玄的妻子看到刘裕龙行虎步、风骨不常,建议杀掉他,桓玄说:“平荡中原,非刘裕莫可用。”我以为,与其说是桓玄看重刘裕,不如说刘裕此时羽翼已丰满,桓玄已奈何不得他,但至少桓玄不得不承认,刘裕确非庸才。有时我常想,天地间还真有一种才能是天生的,否则无以解释刘裕以及那些平民英雄身上,散发出来的惊世气象。
《庄子》记载了这样一个寓言,人用手来阻挡风,风却连他的一根指头都奈何不得,但拔大树、飞大屋却只有风能够做到,“故以众小不胜为大胜也”。余读书至此很有感慨,天下英雄之出处莫不悲凉若是,却也只有气概人物,才能在众人的眼缝里,以众小不胜,终至大胜,做出一番事业来。
东晋末年,朝廷纲纪不立,豪族不法,小民穷困,刘裕以身作则,先以威禁,内外百官,皆肃然奉职,不盈旬日,风俗顿改。
儿子得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人情之常,古今概莫能外,凡人沾着“得道”的仙气,大抵是要风光体面的。儿子得势,父母亦不例外。
五代之后周太祖郭威,无子,以内兄柴守礼之子柴荣为养子。柴荣后来继位为周世宗,而父亲柴守礼居洛阳,虽终其余年未尝至京师见儿子,可是仗着儿子是皇帝,多行不法,尝杀人于市,世宗不问。是时,王溥、汪晏、王彦超、韩令坤等同为将相,他们的老父也都在洛阳,与柴守礼朝夕往还,惟意所为,时人鄙称“十阿父”,很有“升天”的代表性。
而我说,儿子得道,老父不升天,则见旨趣了。余极钦佩那些有势却不仗势的人物,真是高洁。
五胡十六国,前燕主慕容俊,征幽州刺史乙逸为左光禄大夫。乙逸夫妇乘着窄小简朴的小车,很低调地来了。儿子乙璋却带着随从数十骑,服饰甚丽,很高调地前来迎接。乙逸大怒,闭车不与言。到了邺城,将儿子痛骂一顿,乙璋犹不悔改,依然我行我素。乙逸常担心儿子会因此而招祸,而乙璋却一路官运亨通,历中书令、御史中丞,位在老子之右。乙逸于是感叹说:“我从小就注意品行,克己守道,仅能免罪。乙璋不治节俭,专为奢纵,却屡被重用,这难道只是乙璋好运气吗,实是世风如此啊。”慕容俊听说后,半晌说不出话。
刘裕未称帝时,谢晦为右卫将军,很得刘裕看重,权势很大。谢晦自彭城(徐州)还家,宾客辐辏,门巷填咽。哥哥谢瞻见之,惊骇不已,对弟弟说:“汝名位未多,而人归趣乃尔!吾家素以恬退为业,不愿干预时事,交游不过亲朋。而汝遂势倾朝野,此岂门户之福邪!”于是用篱笆将庭院一分为二。后来谢瞻对刘裕说,我本寒士,父祖官也做得不大,而我弟弟年才三十,才能平平,却身居高位,这不是好事,怕要惹祸,恳请宋公稍加降黜,以保衰门。前后说了很多次。公元420年,刘裕即位,谢晦以佐命之功,益发得到重用,谢瞻愈忧惧。第二年,谢瞻在豫章太守任上染病不治,临终前,遗书劝弟弟说:“我算是得善终了,死又何憾!你要好自为之啊。”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治乱因缘(20)
谢瞻说弟弟“志用凡近”,显然是客气话,谢晦能力不常,受刘裕顾命辅少帝,后来见刘义符游戏无度,与徐羡之、檀道济一起,先废后杀。同时,还杀了宋文帝的二哥刘义真,拥立宋文帝,有震主之功。但谢瞻对弟弟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谢晦也深知自己的处境,公元424年,谢晦出镇荆州,当他出发时,回头看着建康石头城,放心地说,我总算脱险了。而仅仅二年之后,宋文帝就采取了一系列报复行动,先捕杀了徐羡之、傅亮及谢晦之子谢世休、弟谢嚼等,后发兵攻谢晦。宋文帝对檀道济网开一面,因为刘义隆深知,要打败拥兵自重的谢晦,非檀道济不可。于是在檀道济的强力攻势下,谢晦兵败被杀。(古语说,长兄如父,故一并言之。)
刘宋时的另一志洁人物颜延之,诗人,与谢灵运的关系很好,时称“颜谢”,但没有谢灵运的傲脾气。其子颜竣地位也是显赫,可是老子却从不接受儿子孝敬来的奢侈品,依然布衣茅屋,萧然如故。一次出门,乘着弱牛笨车,恰逢颜竣的“仪仗队”耀武扬威地鸣锣开道,立即闪到路边。他对儿子说:“吾平生不喜见要人,今不幸见汝!”颜延之一天早晨去看儿子,见宾客盈门,颜竣还在高卧未起,颜延之大怒说:“汝出粪土之中,升云霞之上。遽骄傲如此,其能久乎!”后来,颜竣无大过而被祸,还真是骄宠以致灭身。
清雅之士
清水煮活鱼,味之上品者也。如果雨夜,面前有这么一碗汤,酒盅里还有一些烧酒,那就太好了,一直呷到微醺,雨却在外面淅淅沥沥,直到天明。清雅之士对生活的理解不出其右,清淡得近乎枯寂。但和颓废却是不同的,就像竹叶疏落,竹干却是笔直。“绳墨自矫,以备世之急。”庄子说。
东魏权臣高欢礼聘儒生卢景裕当家庭教师,教授诸子。有刁难者对卢老师的学问提出质疑,甚至大声厉色,言至不逊,而卢景裕神采俨然,风调如一,从容往复,无迹可寻。性清静,历官屡有进退,无得失之色,弊衣粗食恬然自安,经日端严,如对宾客。
我读史书,极喜遇到这样的人物,即如雨打在暗夜的水泥地上,枕上听来亦是可喜。
陶弘景博学多艺能,好养生之术,仕南朝之齐,后弃官隐居茅山。梁武帝萧衍年少时和他就有交往,及即位,恩礼甚笃,每得其书,焚香虔受。屡手敕招之,陶弘景不出。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先咨之,月中尝有数信,时人谓之“山中宰相”。
想起庄子的一句话:“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并不急急于功名,只做认为当做的事,韬光养晦也好,和光同尘也好,潜龙勿用也好,总之是知足本分,箪食瓢饮。
后赵石勒既灭王浚,王浚的那些老部下,争相去巴结石勒,馈赂交错。唯独前尚书裴宪、从事中郎荀绰这二人傲性不来。石勒很生气,把他们找来,责让说:“王浚暴虐,孤灭他是正义的,诸人皆来庆谢,就你们二人不来,什么意思,想找死吗?”对曰:“我等世仕晋朝,吃晋朝俸禄,王浚虽是大老粗一个,但还是晋之藩臣,奉晋朝正朔,所以我等追随他,不敢有二心。明公如果不修德义,专事威刑,那我们只有甘愿受死的份儿,没什么好说的。”说完,两人扭头就走。石勒连忙把他们追回来,赶紧赔不是,待以客礼。王浚的那些老部下,个个家赀巨万,唯独裴宪、荀绰止有书百余帙,盐米各十余斛而已。石勒说:“吾不喜得幽州,喜得二子。”
第二章 治乱因缘(21)
如此人臣,何代无之。刘宋末年,权臣萧道成篡位,却搞起禅让的花样。禅让当天,朝廷百官都来捧场,唯独侍中谢朏一人在那美好的日子里砸场。
那天恰好谢朏当班,按侍中的职责,当解下宋顺帝的玺绶,上奉萧道成。当吉辰到时,谢朏却假装不知道,看见傅诏盯着他看,反问说:“有什么事?”傅诏说:“解玺绶授齐王。”谢朏说:“齐王有他自己的侍中。”于是把枕头拉过躺下睡觉。傅诏替谢朏担心,让他装病。谢朏说:“我没病,怎么装!”遂朝服步出掖门,登车还宅。
陈婴母与王陵母
陈婴在秦末时是东阳县的令史,平素为人诚信而严谨,很得人心,称为仁厚长者。陈胜王一举旗,东阳县也呼啦响应,聚众两万多人,杀了县令,公推*陈婴为王。陈婴回去跟母亲商量。母亲告诉他说:“自打我嫁进陈家,没听说你们祖上有出过王侯将相的,现在突然得此大名,是一件很不吉祥的事。不如找一个人投靠,事若成功,凭军功也可以封侯;事若不成,也很容易逃跑,别人也不会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