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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从前有个老女人-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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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拉·波兹不单单是瘦削——在这个房间之外,他还没看过这么干瘦的身材。而且她根本不梳洗。她那有灰斑而且粗糙的棕色头发都打结了,披散在骨瘦如柴的脖子上,额前的头发几乎遮盖住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像她母亲,深深吸引着他。但这闪亮的双眼却充满着痛苦,眉头也因那长久以来的疑惑而紧皱着。劳拉·波兹穿着一件有如寿衣的实验室工作服,脚踏一双不成款式的花帮拖鞋。埃勒里注意到她没穿长袜。他还注意到她那曲张的静脉,然后他把目光移开。
  这间实验室是圆形的——杂乱的桌子、蒸馏器、烧瓶、酒精灯、凌乱满是瓶子的架子、螺栓、板凳、电气设备。埃勒里对这一切没什么概念,但如果从电影戏剧的角度来看,这是相当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
  「奎因?」她尖锐的声音就像她自己的身材一样,又高又尖,「奎因。」她紧皱的眉头皱得更紧,好像被一条旧刀刻伤一样,「你跟穆尔奎因综合实验室没什么关系吧?」
  「没有关系,波兹小姐。」埃勒里很紧张地说。
  「你看,他们的发明比我落后。当然,他们只不过是贼。我必须要小心——我非常希望你将来会了解。对不起,我有一个很重要的实验得在晚饭之前完成。」
  「她让你想起『红色线索』里的那个疯狂科学家,对不对?」当他们走下楼梯时,查尔斯毛骨悚然地说。
  「她在发明什么?」
  「一种用于鞋类生产的新塑胶,」查尔斯·帕克斯顿百无聊赖地回答,「根据劳拉的说法,这种她梦想中的材料有永恒的耐久力,人们只要买一双鞋就可以用一辈子。」
  「但那可会毁了波兹鞋业公司!」
  「当然。可是你想还有什么可以让一个波兹家的人花她大把的时间去发明?来吧——我介绍贺拉提奥和你认识。」
  他们又来到休息室。查尔斯带路朝后墙一面法式的镶嵌门走去。
  「房子盖成U字形,」他解释,「在这U形屋里,有一个天井和内院,有更多的庭园,还有贺拉提奥的梦幻之屋等等。有几位建筑师已经在这里,他们的笑声可是没白没夜地吵死人……喔,他们就是斯蒂芬和那个梅杰。」
  「席拉的父亲和他年轻时那个波利尼西亚伙伴?」
  他们俩是脸颊红润的老人家,外表看来神智相当清楚。
  他们坐在休息室正后面的一间小图书室里,他们俩中间摆着棋盘。图书室的后墙是法式门的延长部分,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看到一个石板建的、有屋顶的阳台,这个阳台从外面看来是环绕着整栋房子的。
  他们两个年轻人停步于休息室门口,正在下棋的其中一位——一个眼神轻柔,胡须灰白稀疏的人——抬眼看见他们。
  「查尔斯,我的孩子,」他笑笑说,「很高兴看……看到你。进来,进来。梅杰,不论如何,你是被我打……打败了,所以你别……别再硬撑了。」
  他的伙伴,一个庞然大物,长着一双鲸鱼眼,鼻孔喷气做声,把那张麻脸转向门口。
  「走开,」他暴躁地说,「谁再这样唠唠叨叨打扰我下棋,看我不好好修理他。」
  「是的,」斯蒂芬急忙打圆场,马上他又表情惊恐地说,「当然我们会把它下……下完的,梅杰。」
  帕克斯顿介绍了埃勒里,他们四人闲谈了一会,然后他和埃勒里离开了那两个老人,让他们继续下棋。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查尔斯笑了,「友好的死敌。梅杰·高斯是很古怪的人——作威作福,每个地方都被他骂遍了,而且还是一个大酒桶。坦白地说——这代价可大了!斯蒂芬让梅杰·高斯把他踩在脚底,连其他人也不免遭池鱼之殃。」
  他们从休息室的法式门离开,穿越了那个宽阔的阳台,来到一片舒适的草坪上,这是一个几何造型的园子,有一条婉蜒的小径通到一栋小型建筑,它坐落在四周花园墙里,就像是一个糖果盒。
  「贺拉提奥的小别墅。」查尔斯宜布。
  「小别墅?」埃勒里咽了咽口水,「你是说——真的有人住在那里?这不是海市蜃楼吧?」
  「绝对不是海市蜃楼。」
  「那我知道是谁设计的。」埃勒里愈走愈快,「瓦特·迪斯尼!」
  那是一栋童话屋。它有歪斜的角塔,有一个像黄金风琴的前门,还有一点都不对称的窗户。屋子大部分漆成粉红色,搭配着薄荷色线条的百叶窗。有一个炮塔看起来像一棵倒过来的甜菜——一溜绿蓝色的甜菜,从小烟囱冒出来的缕缕的烟也是绿色的。埃勒里毫不觉得丢脸地揉着双眼。但是当他揉完眼睛再看,烟依然是绿色的。
  「你没看错,」查尔斯喘口气,「贺拉提奥放了一些化学物质在火上,给烟染色。」
  「这是为什么呢?」
  「他说绿色的烟好玩。」
  「空气清新之地,」埃勒里声调轻快地说,「我们进去吧,为了某种可怜的理由,我一定要见见那个人!」
  查尔斯拨弄着竖琴,琴声引出一个高大肥胖的男人,他长了一头茂密的红发,根根直竖,仿佛很兴奋;窄金边眼镜后面则是一双巨大的眼睛。他使埃勒里想起某个人,埃勒里拼命地想到底是谁。后来他想起来了,就是圣诞老人,贺拉提奥看起来好像是没有胡须的圣诞老爷爷。
  「查尔斯!」贺拉提奥大声叫道。他用力扭住律师的手,年轻的律师差一点摔倒,「这位先生是谁啊?」
  「埃勒里·奎因——贺拉提奥·波兹。」
  埃勒里的手差点在他猛烈的欢迎里断裂了。这个人很有力气,而且用起力来毫不保留,天真得很。
  「请进,请进!」
  屋内也同样华而不实。埃勒里打量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他又看不出问题出在哪里。这是一间专为小孩准备的游乐室,一个十岁的男孩。游乐室小小的,挤满了许多大玩具——各种游戏器材,好几盒糖果,拼装积木组合,还没做好的风筝,一大堆小狗小猫,还有一只小小的笨兔子正在啃着桌脚,桌上堆满了儿童书籍,撒满了一桌子的涂鸦稿纸,草稿纸上布满了许许多多墨汁淋漓的字迹。一支鹅毛笔就搁在旁边。埃勒里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好、这么富有想象力的儿童游乐室。
  查尔斯在埃勒里耳边悄悄地说:「叫他跟你解释他的人生哲学。」
  埃勒里真的这样做了。
  「乐意之至,」贺拉提奥声若洪钟,「现在你是一个男人,奎因先生。你有烦恼,责任,你过着一种沉重的、成人式的生活。对吧?」
  「对……没错。」埃勒里结结巴巴地说。
  「然而生活是那么简单!」贺拉提奥笑了笑,「来,坐在这里——那些弹珠就扔在地板上。一个男人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他的少年时代,不管他是在格里波里斯,俄亥俄,或是纽约的贺斯特街。」——埃勒里动了动眉毛——「好了,现在就拿我来说吧。如果我必须在工厂里制作鞋子,或者叫别人去做,或是做广告,或者挖沟渠,或是做任何其他令人厌倦的事情,做那些男人必须去做才能像个男子汉的事情——何必呢,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会变得像你奎因先生一样,或者像在这里的查尔斯·帕克斯顿,你永远面带愁容。」——查尔斯无力地笑笑——「但是我不这样。所以我放风筝,我玩小火车,我拼装十二英尺高的桥和飞机模型,我看《超人》、《九死一生的哈利》、侦探小说、童话故事、儿童诗歌……甚至自己也写。」——贺拉提奥从书桌上抓了几本颜色鲜艳的书本——「《山茱英街的小狗》,作者贺拉提奥·波兹。《紫色的恶兆》,作者贺拉提奥·波兹。这里还有超过一打的小男孩故事,全都是我写的。」
  「贺拉提奥,」查尔斯肃然起敬地说,「还自费印刷出版呢。」
  「奎因先生,现在我正在撰写我最重要的作品,」贺拉提奥兴奋地说,「一部最新现代版本的《鹅妈妈》。这将会是我的里程碑,记住我的话。」
  「他甚至用餐都在那里,」在他们信步踱回巨宅的途中,查尔斯说,「好了,埃勒里,你觉得贺拉提奥·波兹这个人怎么样?」
  「他也许是他们当中最不正常的,」奎因先生大声说,「要不然他就是地球上唯一正常的人!」  
  晚餐的供应摆设就像好莱坞电影里特别准备的道具——对埃勒里来说,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所用过最难以忘怀的一餐了。饭厅天花板是林立的屋椽,你必须伸长脖子才能数它们。每样东西好像都按照大人国的规模——毫无疑问,这是大波兹主义下很自然的结果。每样东西都参照科尔尼利娅这张硕大无朋的红木桌子来定规格。那些亚麻布和银具,埃勒里根本搬不动,那个陶器更是壮观,还有那些高脚器皿是那么的错综复杂。棍柜里摆满了东西,若说老女人是养着一窝不正常小鸡的老母鸡,那起码她没让他们饿着。这里简直就是酒池肉林。
  两个双胞胎,罗伯特和麦克林,并没出席晚餐。他们打过电话给母亲,说是「办公室」有事走不开。
  科尔尼利娅·波兹并不是一个不亲切的女主人。老女人想要彻底认识「奎因先生」,埃勒里发觉自己原本是来倾听的,这下子反而变成来讲话的。若说他此来是为了判断瑟罗·波兹的脾气和神智状态,那他可不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他故意露出苦恼不知从何说起的神情。七十多岁的老女人帝王般的眼神惊奇地盯着他,最后,她把目光娜开,转移到她儿女身上去了。埃勒里松了口气,咧了咧嘴。
  席拉很开心地吃着,太开心了。她明亮的眼睛含着屈辱。埃勒里知道那眼神是冲着他来的,因为他是她耻辱的见证人。因为科尔尼利娅不理睬她。好像席拉和她之间只有怨恨和不满,没有血缘关系。科尔尼利娅的心思几乎完全投注在劳拉身上,劳拉则以安静、不惹事的方式来回应母亲无边的宠爱。这个瘦削的老处女看起来闷闷不乐,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声不吭。
  如果不是斯蒂芬·波兹和他的朋友梅杰·高斯,这顿晚餐可就非常难熬了。可是这两个难兄难弟一直喋喋不休,显然,他们很高兴有新来的人可以倾听他们的往事,而埃勒里也对从巴布亚乐园、爪哇丛林以及南海的「那段逝去的好时光」恋恋不舍。
  瑟罗带着两本书到餐桌旁来。他把书放在餐盘旁边,并且不时兴奋地看看。查尔斯·帕克斯顿从他坐的地方可以看见印在书脊上的书名;埃勒里则看不到。
  「查尔斯,那些是什么书啊?」他喃喃地问。
  查尔斯斜眼看了一下。「《决斗史》——」
  「《决斗史》!」
  「另外一本叫做《枪炮手册》。」
  奎因被西瓜噎了一下。
  在上汤的时候——来了一道绝佳的鸡肉蔬菜汤——埃勒里向四周张望了又张望,最后很小声地对查尔斯说:「我注意到桌上没有面包,怎么会这样呢?」
  「老女人,」查尔斯轻声地回答,「正在努力节食——所以她不在家里供应面包。你为什么看得这么趣味盎然?」
  瑟罗正很热烈地解释决斗规则给他母亲听,梅杰·高斯也老是插嘴要别人听他的神秘东方故事;因此埃勒里逮到机会向他的朋友靠过去,轻声地吟唱:
  从前有个老女人,住在一只鞋里,
  她有很多孩子;却不知如何是好,
  她只给他们清汤却不给面包……
  查尔斯目瞪口呆:「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对这一家子印象深刻,」埃勒里喃喃说道,「贺拉提奥就不用说了。」然后他若有所思地喝完他的清汤。
  突然间劳拉蟋蟀般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声:「妈妈!」
  「什么事,劳拉?」当大女儿喊她的时候,老女人的脸上马上浮现出亲切的表情,令人看了也会替她感到不好意思。
  「我需要一些钱做我的塑胶实验。」
  「你的零用钱又花光了?」老女人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然后就没再说什么。
  劳拉闷闷不乐起来:「我没办法,事情一直进行得不太顺利,但这次我一定会成功。我还需要几千元,妈。」
  「不行,劳拉。上回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这个四十四岁的老处女竟然应声哭了起来,毫无节制地哭着,泪水直接滴进她的汤碗里,埃勒里看到了这般情景被吓着了。
  「你真卑鄙!我恨你,总有一天我会变成几百万的富翁——为什么你现在不给我一些属于我的钱?我就知道——你想让我等到你死,让我现在没办法完成我最伟大的发明!」
  「劳拉!」
  「算了!我不想再来求你,再不求你了……」
  「亲爱的劳拉,」席拉紧张地说,「有客人在这里……」
  「席拉,别说了。」老女人轻声说。埃勒里看见席拉的手紧捏着汤匙。
  「你到底给不给我钱?」劳拉对着她母亲尖叫。
  「劳拉,你走开。」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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