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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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合伙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麦克奈特。“我们还不曾容忍过哪个新来的律师背着学生贷款的负担上岗的。我们宁愿你把精力心思花在别的事儿上,把钱也花到别的东西上面。你欠多少?”
米奇呷了口咖啡,很快地算了算。“将近23,000美元。”
“你今天上午第一件事,就是把有关材料送到路易丝的办公桌上。”
“你,呃,你是说公司愿意偿付这笔贷款?”
“这是我们的规矩,除非你反对。”
“不反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必说什么啦。过去15年里,我们都是这么对待每一个新来的律师的。把文件交给路易丝好啦。”
“这真太慷慨啦,麦克奈特先生。”
“嗯,是的。”
中午时,一辆高级轿车在车流中徐徐穿行,埃弗里·托勒在车上侃侃而谈。米奇使他想到了自己的过去,他说。他是一个来自破碎家庭的穷小子,在得克萨斯西南部到处寄人篱下,中学一毕业,便流落街头。他靠着在一家鞋厂上夜班挣得的钱上完了大专。得克萨斯大学埃尔帕索分校的奖学金使他敲开了通向成功的大门。他以优异的成绩从该校毕业,向11家法学院提出入学申请,最后选上斯坦福。他毕业时是全班第二名,拒绝了西海岸所有大公司的聘请。他想做税法工作,只想做税法工作。16年前,奥利弗·兰伯特招了他,那时,公司里的律师还不足30名。
他有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不过他很少谈他的家庭。他滔滔不绝地谈钱。钱是他最喜爱的东西,他这么说。他的头一个100万已经存到了银行里,下一个再等两年也就够了。只要你一年毛收入有40万,那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挣到的数目。他专门替购买超级油轮的人撮合合伙股份,是这方面首屈一指的专家,每小时收费300美元,每周干60小时,有时达70小时。
米奇一开始每小时收费100美元,一天至少干5小时,直到通过资格考试拿到执照。而后每天可望干8小时,每小时150美元。开给客户的收费账单是公司的命脉,一切都围着它转。晋升啦,加薪啦,奖金啦,生存啦,发迹啦,统统取决于一个人开出的收费账单的情况。新来的伙计更是如此。要想得到上司的呵责,简单得很,只要不重视每天开出的收费账单的数目就行了。埃弗里不记得受到过这方面的呵责,也没听说过公司有谁不重视自己的收费账单情况的。
普通律师每小时收费的平均数是175美元,合伙人嘛,300美元。米利根有两个客户每小时付他400美元。纳森·洛克曾每小时拿过500美元,那是牵涉到在好几个国家互换资产的税法活儿。每小时500美金呐!埃弗里一想到这便来了神儿。他念念有词地算了起来:每小时500美元,每周50个小时,每年50周。一年可就是125万呀!干法律这一行赚钱就这么容易。你弄一帮律师,论小时干活,用不了多久就能建起一个王朝。律师越多,合伙人赚的钱就越多。
可别忽视收费账单哪,他告诫米奇说,这是生存的第一要诀。要是没什么业务资料可以用来开账单了,立即向他的办公室报告。他多的是。每月10日,合伙人要在一次丰盛的午餐会上检查头一个月的收费账单情况。那可是个隆重的仪式呢。罗伊斯·麦克奈特先念每一个律师的名字,然后是此人一个月的收费总数。合伙人之间的竞争很激烈,不过是诚心善意的。他们全都富起来了,不是吗?目的相当明确。至于普通律师,谁收费少了,是没人说什么的,除非他连着两个月都这样。奥利弗·兰伯特会附带地说他几句。还不曾有谁连续三个月收费都上不去的。普通律师,如果开出收账单的数目特别高,也可以挣得一份奖金。合伙人资格取决于创收的实绩纪录,因此千万别忽视收费情况,这永远是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当然,要在资格考试以后。
资格考试是件令人讨厌的事,是桩必须忍受的苦役,是任何哈佛毕业生都用不着害怕的玩意儿。只要集中精力复习,努力记住在法学院学的每一门课程内容就成,他说。
轿车驶进了两幢高楼间的一条侧街,在一个小天篷前停了下来,天篷从路边一直延伸到一扇黑色金属门前。埃弗里看看表,对司机说:“两点再来。”
吃顿午饭要两小时?米奇心想。如果开收费账单给客户的话,那就是600美元啊。多浪费呀。
曼哈顿俱乐部餐厅占据着一幢10层办公大楼的顶层。埃弗里把这幢楼房称做垃圾堆,不过很快又指出这家俱乐部是全城最棒的午餐和宴乐场所。它不仅提供美味佳肴,更有那舒适惬意的氛围:这里全是白人,全是阔气的白种男人。赫赫有名的人,赫赫有名的午餐。银行家、律师、行政要员、企业家,还有几个政客,还有几个贵族。一座镀金电梯径直向上穿过空荡荡的办公楼层,停在了环境优雅的10楼。领班亲热地叫着托勒先生的名字,询问了他的好友奥利弗·兰伯特和纳森·洛克的情况。他为失去科律斯基先生和霍奇先生深表慰问。埃弗里谢了他,并把公司的最新成员介绍给他。埃弗里最喜爱的餐桌就在拐角里,已为他准备好了。一个名叫埃利斯的殷勤备至的黑人递过菜单。
“公司不允许午餐时喝酒。”埃弗里翻开菜单说。
“我午餐从不喝酒。”
“很好。那喝点什么?”
“茶,冰镇的。”
“冰镇茶,给他。”埃弗里对招待说,“给我来杯孟买马丁尼①,放冰块的,再放三颗橄榄。”
①一种鸡尾酒。
米奇不做声,在菜单后面偷偷笑着。
“公司的规矩真是太多了。”埃弗里咕哝了一句。
他喝了一杯马丁尼,又要了一杯,不过两杯过后他不再喝了。他替他们两个叫了菜,是一种烤鱼,那天的特色菜。他很注意体重,他说。他每天还到一家健康俱乐部去活动活动,那是他自己的健康俱乐部。他邀米奇哪天跟他一起去出出汗,也许在资格考试后吧。
米奇问到了他的孩子。他说他们跟母亲住在一起。
鱼烤得很生,土豆片也很硬。米奇在盘里挑挑拣拣,一边慢慢吃着色拉,一边听合伙人一一说着其他吃午餐的人。那张大餐桌边上,与几个日本人坐在一起的是市长,公司的一个银行家主顾就坐在旁边的桌子上。还有一些人都是大名鼎鼎的律师和大老板之类的人物。他们都吃得津津有味,看上去个个地位显赫,威风凛凛,餐厅里的气氛不禁有些沉闷、乏味。照埃弗里的说法,俱乐部的每一个成员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不论在各自的领域,还是在市里,都是一股潜在的力量。埃弗里在这里真是如鱼得水。
他们都谢绝了甜点,要了咖啡。每天上午,米奇可在9点前到达办公室,埃弗里解释说,点了一支蒙特齐诺香烟。秘书们会在8点半到。工作时间是上午9点到下午5点,不过没有谁一天只干8小时的。就他本人来说,他在办公室干到晚上8点,很少在6点前离开过。他每天可以开出12小时的收费账单,天天如此,不论实际上他到底干多少个小时。一天12小时,一周5天,一小时300美元,一年算50周。90万美元!那就是他的目标。去年,他只开了70万,不过那是因为受了一些个人问题的影响。只要活干了,公司可不管你米奇是6点,还是9点上班。
“大门什么时候开?”米奇问。
人人都有一把钥匙,他解释说,因此可以来去自由。保安措施虽然很严,不过门卫也习惯了这帮视工作如命的人。有些人的工作习惯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维克多·米利根,年轻时,每天干16小时,每周7天,直到当上合伙人。后来,他星期天不干了,再往后,生了场心脏病,星期六也只好放弃工作了。大夫硬要他一天只干10小时,一周干5天,打那以后,他一直都不开心。马蒂·科津斯基叫得出所有门卫的名儿,他一向9点上班,因为想和孩子们一起吃早饭。他9点到办公室,半夜才离开。纳森·洛克声称,秘书一到,他便没法好好工作,因此他6点上班,对他来说,上班太迟是不体面的。他是个61岁的老人,存款不下1000万,却照例从早上6点干到晚上8点,一周干5天,外加星期天半天。要他退休,就是要他的命。
没人记钟头,合伙人解释说,来去自便。只要活干了就成。
米奇说意思他懂了。看来,每天干16个小时并不稀奇。
一家大公司的一位律师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跟埃弗里说了起来。他先是慰问一番,接着问起了死者家属。去年,他和乔·霍奇一起处理过一起案子。他简直不能相信这桩悲剧。埃弗里把他介绍给米奇。他又说他参加了葬礼。他们等着他离开,可他没完没了地唠叨着他是多么难过。显然,他是想探听详情,埃弗里却口封得死死的,他终于走开了。
两点,用餐的显贵们渐渐离去。埃弗里签了支票,领班送他们到门口,司机正在轿车后面耐心地等着。米奇猫进后座,沉到了厚实的皮椅座里。他望着林立的高楼和行进的车流,然后看看人行道上匆匆来去的行人。心想,不知他们当中有几个人见过大轿车和曼哈顿俱乐部里面是啥样儿?又有几个能在10年之后成为富翁?他笑了,感到很惬意。远在万英里之外的哈佛,我不欠你的学生贷款啦!而肯塔基更是恍若隔世。他的过去被忘却了。他来到了这儿,未来的路就在脚下。
装饰师正在他的办公室等着。埃弗里说了声对不起先走了,他让米奇一小时后到他的办公室去开始工作。女装饰师带来了许多本办公室装潢及用品图片,米奇征求她的意见,并尽可能饶有兴趣地听她讲,然后对她说他相信她的眼力,随便她挑什么都成。她选了一张不带抽屉的樱桃木办公桌,几只暗红色真皮沙发椅,还有一块贵重的东方小地毯。米奇说太好了。
她走后,米奇坐到那张旧条桌前。这桌子看上去很精致,要不是因为有人用过,算是旧货,倒还正合他的心意。办公室15英尺见方,北面有两扇6英尺高的窗子,与对面那栋旧楼的二楼遥遥相望。没什么景致可看。他要费很大的劲儿,才能勉强瞥见东方的那条河。他暗自思忖着:一定要弄间更漂亮的,等着瞧吧。
尼娜·赫夫小姐敲了敲门,自我介绍说她是这儿的秘书。她45岁,身材敦实肥胖。只要看她一眼,你便会明白为何她至今还是孑然一身。她没家庭负担,显然是把钱都花到了衣着和化妆用品上——花再多的功夫打扮也是白费蜡!米奇真不明白她干嘛不花点钱请个健美顾问什么的。她直截了当地对米奇说,她在这家公司干了8年半了,对办公室的一套程序,了如指掌,要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她好了。米奇谢了谢她。她说原先她在打字室里工作,这次调她回来干秘书活,她真是感激不尽。米奇点点头,仿佛听懂了她说的话。
“你妻子叫什么名字?”她问。
“问这干嘛?”
“如果知道她的芳名,她打电话来,我也好亲热些,友好点呀。”
“叫艾比。”
“你喝什么样的咖啡?”
“浓的,我自己会泡。”
“我替你泡,没关系的。这也是秘书的分内活嘛。”
“我要自己泡!”
“哪有秘书不泡咖啡的!”
“要是你敢碰一下我的咖啡,我就把你送到收发室舔邮票去。”
“我们有自动舔票机,华尔街那帮家伙舔邮票吗?”
“这只是打个比方。”
“得了,你妻子的大名我记住了,有关咖啡的问题我们也达成了一致,我想我已经准备好,可以开始工作了。”
“上午8点半准时上班。”
“是,老板。”她走了。米奇暗暗笑了笑。她可真是个自作聪明的家伙,不过倒也很逗。
拉马尔的办公室在紧隔壁。他上班虽迟了些,可还是在米奇这儿逗留了一会儿,约好晚上7点带凯和孩子们去看米奇的新家。
亨利·奎因5岁,姐姐荷丽7岁,两个小家伙趴在崭新的餐桌上斯斯文文地吃面条。艾比看着他俩,做起了宝宝的梦来,米奇觉得他们机灵讨人喜欢,但没激起他那方面的感想。他正忙着回忆一天里发生的事。
女人和孩子们吃完了,都各自娱乐去了。
“他们把你安排在托勒手下工作,我真有点吃惊。”拉马尔抹了抹嘴说。
“为什么呢?”
“我想他还不曾指导过一个普通律师。”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倒也没有。他很能干,不过不怎么与人合作,有点独来独往,喜欢自顾自地干。他和妻子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