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群星,我的归宿-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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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说。
佛雷关门回身。瑟杰·奥瑞尔医生向他鞠了个躬。这个优秀的医生利落地穿着经典的白帽子和白大褂,戴着医务人员的外科手术口罩,清新无菌。他个子很矮,肤色黝黑,只有从他的名字才能知道他是俄国人。一百多年的思动混淆了世界的人口,种族正在消失。
“我没想到你在新年前夜还开门营业。”佛雷说。
“我们俄历的新年要两周以后才到。”奥瑞尔医生回答,“请这边走。”他指了指一扇门,然后“噗”的一声消失了。那门口露出一条长长的阶梯。当佛雷和罗宾开始上楼梯的时候,奥瑞尔医生在他们上方出现。“请往这边。哦……等一下。”他消失了片刻,然后又在他们身后出现了。“你们忘记关门了。”他关上门,再次思动。这次他高高地在阶梯头上出现了。“进这里,请。”
“表现一下吧,”佛雷咕哝着说,“加倍思动能力,他倒是挺快的,我也得快点儿。”
他们进入了诊查室。这是一间玻璃顶的耳房。墙壁上排放着很有排场但是却很古老的仪器:一部镇静浴机器、一把为神经分裂病人作电击治疗的电子椅、一台追踪精神病患者病理状况的心电图分析器、一架老式光电子显微镜。
那江湖医生在他的桌子后面等着他们。他思动到门前,关上它,思动回他自己的桌后,鞠躬,思动到罗宾的椅子背后为她拉开椅子,思动到窗前,调整阴影,思动到灯光开关处调整了灯光,最后,他又出现在他的桌子背后。
“一年前,”他微笑,“我完全不会思动。然后我发现了那个秘密,保健性的清洁……”
佛雷把自己的舌头碰到安装在自己牙齿神经末梢的交换机。他加速了。他不慌不忙地起身,迈向那个正在缓慢移动的身影,那个在桌子背后发着“布鲁―呼―发―吗文因①”的家伙。他鼓足力气,很有技巧地重击奥瑞尔的眉心部位。这个冲击震荡了前脑叶,使脑部掌管思动的中心停止了工作。他把那个庸医的身体提起来,把他绑上了电椅。所有这一切大约只用了五秒钟。对于罗宾·威南斯布莉来说,那只是一串模糊不清的动作。佛雷减速了。那江湖医生睁开自己的双眼,开始活动,他发现了自己的所在,又愤怒又困惑。
【① 佛雷加速后,耳中捕捉到的医生的话语被拉拖变形成无意义的声音。】
“你是从伏尔加号飞船上下来的药剂师的伴侣,”佛雷平静地说,“2436年9月16日,你在伏尔加号飞船上。”
愤怒和困惑转为恐惧。
“在9月16日你们路过一艘失事飞船。在小行星带外部不远处,那是诺玛德号的残骸。它发出了求救信号,而伏尔加号从它身边扬长而过。你们把它扔在那里由它飘浮,死去。为什么?”
奥瑞尔转动双眼但是没有回答。
“谁下命令从我身边开走?谁想让我死亡腐烂?”
奥瑞尔开始飞快地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那时谁在伏尔加号上面?谁和你们一起飞走了?谁是指挥者?我要得到一个答案。别以为我不能,”佛雷用冷静残暴的语气说,“我会用钱来买,或者从你身体里把它挖出来。为什么我被扔下来等死?谁告诉你要让我去死?”
奥瑞尔尖叫:“我不能说……等一下我会说……”
他瘫倒了。
佛雷检查了那身体。
“死了。”他喃喃,“当他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就像佛瑞斯特一样。”
“被谋杀了。”
“不。我根本没有碰他。那是自杀。”佛雷毫无兴致地呵呵笑。
“你疯了。”
“不,我被逗乐了。我没有杀他们。我强迫他们杀了自己。”
“这废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被设置了交感塞。你知道吗,姑娘?情报局把它们用在间谍成员身上。他们把情报的信息和间谍身上相应的神经系统连接在一起。那个系统会自动控制呼吸和心跳。一旦间谍要揭露出那个信息,交感塞就发生了作用,心脏停止工作,那个人就死了,你的秘密被保住了。一个情报员不必费心要自杀来逃避拷问的折磨。他们已经为他预先做好了设置。”
“这些男人都被加了这个设置?”
“显然。”
“但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运送难民不是什么非常可怕的大罪。伏尔加号一定在进行更加糟糕的非法买卖,所以才要如此谨慎。但是我们有一个难题。我们的最后一个线索是罗马的坡格。安杰罗·坡格,从伏尔加号飞船回来的厨师助理。我们如何才能够从他这里得到情报而又不……”他停住了。
他的影子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面目狰狞,脸上燃烧着鲜血般的红艳,衣服在火焰中燃烧着。
佛雷被惊吓得动弹不得。他深呼吸了一口然后用战抖的声音说:“你是谁?你为什么——”
那个身影消失了。
佛雷转向罗宾,润了润自己的双唇。“你看到那个了吗?”她的表情回答了他,“那是真实的吗?”
她指向瑟杰·奥瑞尔的桌子,刚才那个影像就站在旁边。桌上的纸张着了火而且正在燃烧。佛雷退了回去,依旧没有从受惊和迷惑中恢复过来。他用一只手在脸上一拂,拿开的手上沾满了泪水。
罗宾冲到桌子旁边努力要把火扑灭。她捡起一叠纸张和信笺无望地拿它猛击火源。佛雷没有动弹。
“我扑不灭它。”她终于喘着气说,“我们必须从这里出去。”
佛雷点点头,然后重新恢复了力量和决心,恢复了自控能力。“罗马。”他用嘶哑的声音说。“我们思动去罗马。在那里一定能解释发生的一切。我会找到答案的,看在上帝份上!我还没有放弃呢。罗马。走,姑娘。思动!”
从中世纪起,西班牙台阶①就一直是罗马腐化堕落的中心。从宝剑广场开始上升的台阶一直连接到中产阶级的采邑,在这条宽广的、漫长的曲线上,西班牙台阶从来、一直、而且将永远充斥着堕落与罪恶。
【① 西班牙台阶位于西班牙广场中心,西班牙广场在市中心偏北,广场中心有巨大鱼身雕饰的喷泉,是著名艺术家彼得罗·贝尔尼尼的佳作。喷泉与广场正北侧高丘的三一教堂中间,由一百三十八级石阶贯通,这条风格独特的大台阶建成于1723年,由建筑师德·桑蒂斯和斯佩基设计。西班牙广场从十七世纪到十八世纪以来一直是罗马文化和旅游的中心地带,它也是最繁荣的商业中心,靠近艺术家集中的地段。】
拉皮条的长椅,娼妓,变态者,女同性恋,娈童。他们粗野傲慢地展现出他们的本色,并且嘲笑一些偶尔路过那里的体面人。
西班牙台阶在20世纪晚期的分裂战争中被毁。重建后,它又一次毁于21世纪的恢复战争。再一次重建后的大台阶被防爆水晶完全覆盖,使这段台阶变为一个玻璃圆顶下的散步区。这个散步区的玻璃圆顶切断了济慈①临死时所在的卧房的视野。现在的访客从狭窄的玻璃窗户望出去,再也无法看到垂死的诗人双眼中最后的画面。如今他们看到的是西班牙台阶冒烟的圆顶,并且透过它,看到下面腐化堕落的扭曲形象。
【① 1821年英国诗人济慈(1795~1821)逝世时的住宅就在这条著名的西班牙台阶起点东侧,人称“小红房”。】
台阶的圆顶散步厅在夜晚被照亮了,这个新年前夜是混乱无序的。一千年来罗马欢迎新年的方式是鸣炮……爆竹、火箭、水雷、开枪、瓶子、鞋子、旧铁锅。当午夜来临时,罗马人把多月来攒下的垃圾货色拿出来,从顶楼的窗户里扔出去。佛雷和罗宾·威南斯布莉从波哥塞宫的嘉年华会的会场往下走时,台阶上焰火的吼叫声和碎片撞到圆顶散步厅顶篷上的喀哒声震耳欲聋。
他们依然穿着戏服:佛雷身着铅色、深红与黑交间的紧身衣,外罩十五世纪风格的西泽尔·波吉亚式①马甲;罗宾穿着克蕾齐亚·波吉亚②式的镶银长袍。他们都戴着风格怪诞的天鹅绒面具。在他们身上既裹着文艺复兴时代的戏服又搭配着摩登的现代衣服,两者的鲜明对比招来了观者的嘲弄和大声的抗议呼喊。甚至连在西班牙广场时常出入的“切断者”,那些大脑中有一个部分被“额叶切断术”毁掉了的不幸的惯犯,都从他们事事冷漠不关心的沉闷中被唤醒,瞪大了眼睛。两人走下弯顶散步大厅的时候,这种情形让他们的周围沸腾起来。
【① 文艺复兴时期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私生子。曾权倾一时,马基雅维利以西泽尔为原型完成了其代表作《君主论》】
【② 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私生女鲁克蕾齐亚?波吉亚,西泽尔的妹妹。】
“坡格,”佛雷平静地喊,“安杰罗·坡格?”
一个鸨母向他大声提出生理学意义上的请求。
“坡格?安杰罗·坡格?”佛雷很冷淡,“我听说晚上可以在台阶这儿找到他。安杰罗·坡格?”
一个娼妓咒骂他的母亲。
“安杰罗·坡格?谁带我去见他就可以得到十块钱。”佛雷被无数双伸长的双手包围住,有的肮脏,有的洒过香水,都是贪婪的。他摇头。
“先让我看到他。”
罗马式的狂怒在他周围劈啪响着。
“坡格?安杰罗·坡格?”
在西班牙广场游逛了六个星期后,彼得·杨佑威上校终于听到了他想听的词儿。在六个月冗长乏味的工作之后——假冒安杰罗·坡格、一个过世已久的从伏尔加号飞船上下来的助理厨师,他终于得到了回报。这一直是一项赌博,当情报局通知杨佑威,有人在小心地调查普瑞斯特恩,伏尔加号上的船员名单,而且为情报付出高额的代价时,他为这项赌博进行的冒险就开始了。
“这是很冒险的尝试,成功希望很小,”杨佑威曾经说过,“但是格列佛·佛雷,编号AS—128/127:006,曾经丧心病狂地尝试要炸毁伏尔加号。再说,就算为了20磅的派尔也值得冒个险。”
现在他摇摇摆摆地走上台阶,朝那个罩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戏服和面具下的男人走去。他通过腺体注射增加了50磅的体重。他通过饮食处理把自己的肤色变黑了。他的外形特点本来就不像东方人,更像面如鹰鹜的美洲印第安人,再稍稍鼓起肌肉,看上去就很容易让人觉得:这是个不大可靠的人。
情报局的男人摇摆着走上了西班牙台阶,这是一个粗野的厨师,长着一张盗贼的面孔。他把一个装满脏信封的袋子递给佛雷。
“低级图片,先生?地窖基督徒,跪着、祈祷、歌唱、吻十字架的照片。非常下流。非常猥亵,先生。让你的朋友们拿它们找点乐子……逗逗女士们。”
“不,”佛雷把这黄色读物扫到一边,“我在找安杰罗·坡格。”
杨佑威小心地发出暗号。他那些潜伏在台阶上的伙计们一边拉皮条、卖淫,一边拍照、做记录。内部行星武装力量的情报局“唐组”成员的秘密语言以隐秘信号的方式环绕着佛雷和罗宾:打招呼时面部的微小抽动、吸气、手势、姿势、动作。那是古老的中国式的用眼帘、眉毛、指尖和非常细微的身体动作发出的信号语言。
“那么先生?”杨佑威喘息着说。
“安杰罗·坡格?”
“是,先生。我是安杰罗·坡格。”
“从伏尔加号上下来的助理厨师?”佛雷以为坡格会像佛瑞斯特和奥瑞尔那样开始显露出恐惧——那种他已经理解的表情,他突然探出手抓住杨佑威的手肘。“是吗?”
“是,先生。”杨佑威宁静地回答,“我该如何满足您的愿望呢?”
“也许这一个可以成功,”佛雷对罗宾喃喃,“他没有被吓住。也许他有办法绕过那个障碍。我想从你这里得到情报,坡格。”
“什么性质的情报,先生,用什么样的价钱?”
“我想买你知道的一切。你知道的任何事。你开个价。”
“但是先生!我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经历丰富。我不想整筐批发。我必须一桩一桩地和你交易。作出你的选择,然后我会报价。你想要什么?”
“你在2436年的9月16日那天在伏尔加号上吗?”
“这个问题的回答是10琶。”
佛雷阴森地微笑,付了钱。
“我在那儿,先生。”
“我想知道你们在小行星带外围不远处路过的飞船的有关情况。遇难的诺玛德号飞船。你们在9月16日从它身边扬长而去。诺玛德号发出了求救信号但是伏尔加号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