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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生命之约-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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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松的树荫下。从这儿能越过院墙看到房内的灯光,也能用激光窃听器通过窗玻
璃进行窃听。屋里的灯光不久就熄灭了,看来萧氏夫妇也累了,要养足精神明天
爬山。不过,他们真是来这里爬山或观山景吗?萧水寒走访的地方显然是事先选
定的,他更可能是为房子的住户而来。邓飞已经跟踪了这么多天,心中还是没有
一点谱。

    睡前他又跟龙波清打了电话,让他通过河南警方查一下这座房子的住户白先
生的情况,特别是查查原住户刘世雄后来的下落。他已经发现,萧水寒总是同失
踪的科学家有关联。天明时电话打来了,龙波清说:

    “喂,老邓,这会儿住在什么地方?”

    “深山老林里,还能住在什么地方!汽车也开不上来,我就睡在睡袋里。”

    “注意身体,你毕竟已经66岁啦。你老伴昨晚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嘱咐你一
定小心。你若有什么闪失,她要跟我算帐的。喂,情况查清了。房主人叫白吉原,
是一位数学家,不大食人间烟火的,履历很清楚,没任何疑点。你说得对,我也
觉得你更该注意原房主刘世雄,他的档案上说,他在2060年离开这里后确实失踪
了,从此杳无音信。”

    他的重音放在“失踪”两个字上。邓飞暗暗点头。李元龙,刘世雄,再加上
后来的孙思远,已经是三个失踪的生物学家了!萧水寒对这三个失踪者的探访,
恐怕很难用“巧合”来解释吧。龙波清知道老邓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说:“继
续追查吧,看来这次能钓一条大鱼了!”

    邓飞忽然说:“停!”然后是几分钟的沉默。停一会儿他说:“我似乎听到
了远远的汽车声。这边天已经放亮,是不是那两个跟踪者也进山了?”

    “很可能,我接的报告说,他们一直在你们之后跟着,大概有二三十里距离。
那两个人的身份已查清了,是14天前从国外来的,一个是台湾人,叫蔡永文,有
黑社会背景。另一个是G 国人,叫马丹诺,背景不详,估计也是黑社会的。所以
……”他把后半句话咽到肚里,“好好查吧。对了,明天我派人送你一把手枪,
连同持枪证。不过你要绝对避免和这两个家伙发生冲突,他们交给我负责。”

    挂断电话,邓飞又注意倾听一会儿,山林中没有听到什么响动,更没有汽车
的响声,也许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天渐渐亮了,那间院子里有了动静,邓飞也把行囊收拾好。大约8 点钟时分,
一行三人从院子里出来,无疑,那是主人领着两个客人去逛山景,萧水寒还背着
一个颇大的背囊。邓飞悄悄跟在后边,他跟得很谨慎,拉远距离,只是用望远镜
时刻把三人罩在视野里。三个人没走多远,大概三四里光景吧,前边是一堵拔地
而起的悬崖。三个人在悬崖前停下,热烈地商量着什么。邓飞原以为他们在寻找
绕过悬崖的途径,直到从望远镜里看到萧水寒脱下外衣,把一盘绳背到背上,才
恍然悟到他要干什么——他要徒手攀岩!刚才他看到的三个人的热烈讨论,肯定
是邱风在竭力阻止丈夫。邓飞十分纳闷,在20年的监视中,他知道萧水寒体格健
壮,爱好体育运动,但从未注意到他搞过攀岩。而对于一个没有进行过攀岩训练
的人,面前这堵悬崖实在是太险恶了,何况他已经50岁!他怎么会心血来潮,
“老夫聊发少年狂”呢。邱风仍在劝止,但显然没有奏效,远远看到萧水寒拍拍
妻子的肩膀,潇洒地向悬崖走去,开始向上攀登。这会儿别说邱风了,就连邓飞
也为他捏一把汗。

    不过,攀了几步之后,邓飞看出他显然不是生手。他不疾不徐,动作轻松舒
展,对攀登的路径似乎心中有数,几乎不用停下观察。一会儿工夫,他已攀到30
多米。这会儿头顶是一块突出的石头,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听见邱风在喊,肯
定是让他退下来。萧水寒向下边挥挥手,把膝盖卡在石棱上休息片刻,两手交替
到臀部后的粉袋里抓一把镁粉,然后十只手指抓牢头顶的石棱,身子突然悬吊起
来!邓飞心中扑扑通通地跳着,崖下的邱风干脆用双手掩住眼睛。萧水寒用两手
在石棱上倒了两次,把身体慢慢拉起,然后身体一荡,脚尖在远处的一个凹坑里
蹬牢了,再把身体慢慢移过去。

    他终于翻到这块石头之上,以上的道路就比较容易了。20分钟后,他到了山
顶,把登山绳固定好,拉着绳一纵一纵地坠下来。邱风扑上去,不顾第三者在场,
紧紧地抱着他,捶着他的后背,这一会儿她一定是涕泪交加了。萧水寒轻轻捋着
她的长发,大概在安慰她。

    邓飞对萧水寒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即使在体力最棒的时候,也不敢奢
想徒手攀上这个悬崖!而萧水寒已经是50岁的人啦。同时他也迷惑不解,萧水寒
千里迢迢跑到这儿,就是为了一次攀岩活动?

    那边萧水寒已经穿上衣服,三人漫步返回。邓飞藏到路边的林里,听着三人
有说有笑地走过去。他们回到那座院子里,没有多停,没有吃午饭,不久就出来
了。主人陪着他们上了车,挥手告别,然后H300在河滩路上晃晃悠悠地开走。

    邓飞没有随他们离开,半个小时后,他敲开白先生的院门。龙局长说这位白
先生可能不是萧水寒此行的目标,但邓飞要亲眼看一下才放心。白先生开了门,
好奇地看着他。不等主人发问,邓飞忙问道:

    “请问,萧水寒夫妇来你这儿了吗?我们在进山时失散了,我发现他的汽车
车辙通向这边。”

    “噢,他们刚刚走,也就是半个小时吧。你没碰上他们?”白先生疑惑地问,
“这儿到山外边只有一条路的。”

    邓飞懊恼地说:“没有碰上。刚才我走错了一段路,一定是那一会儿正好错
过了。”他笑着说,“他们这么快就走了,老萧攀岩了吗?他告我说要来这里攀
岩的。”

    白先生笑道:“攀了,他来这儿也就是攀了岩,而后就匆匆离开,甚至没有
顾得上看看山景。我真佩服这位萧先生,听说他已经50岁了,50岁还能攀岩的人
恐怕不多吧。”

    邓飞苦笑着说:“说实话,我真不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到这儿来攀岩。小风
——就是他妻子——一直在劝他,但一直没能劝动。这儿的攀岩活动很有名吗?”

    “不,这儿从来没有人搞这项活动。”他想了想,更正道:“听林区管理员
说,这座房子的原主人刘先生在世时喜爱攀岩,但那已经是90年前的事了,乡人
都差不多淡忘了。”

    邓飞噢了一声――也许,萧水寒这次攀岩是对已故刘先生的纪念?他与白先
生又攀谈一会儿,对白先生印象很好,这是一个心地坦诚、热情随和的男人,从
他的言谈举止看,他只是萧水寒此行的局外人。白先生诚恳地留他吃午饭,他婉
辞了,说要赶紧出山追那两位,再远就追不上啦。白先生把他送出院门,临出门
时,邓飞无意中向院内扫了一眼,正是这一眼让他有了此行最大的发现。院子东
边是依山而建的,充作院墙的石壁被藤蔓严严地盖住。但这会儿,藤蔓被拉开了,
藤叶的向阳面都是深绿色,但这会儿露出很多暗红的叶背,显得比较凌乱。直到
这时他还没有意识到那里会有什么情况,只是由于老公安的本能,不在意地指指
那儿:“那儿是什么?”

    白先生笑了:“噢,忘了忘了,应该让你参观一下的,萧氏伉俪看了很久呢。”

    白先生领他走过去,拂开藤蔓:“喏,就是它。”

    邓飞忽然眼睛发亮!在山崖的整块巨石上雕着一只狮身人面像,刀法粗犷,
造型飘逸灵动。雕像表面复满青苔,看来已有相当年头。邓飞一眼看出,它的造
型与天元公司门前的象牙雕像非常相似,不,可以说是完全相同,甚至大小都相
近。所不同的只是这个雕像没有那么精致。邓飞问:

    “真漂亮!是您的作品?”

    “啊不,”白先生笑道,“我可没有这种艺术细胞,听说是这间房子的原主
人留下的。其实我正奇怪呢,刚才来的那位萧先生竟然知道它,刚才攀岩之后,
他直接对我说,他想看看这座斯芬克斯雕像。”他好奇地问:“他怎么知道的?
他说他不是刘世雄先生的后人,可他对这儿非常熟悉。”

    邓飞的脑子迅速转动着。这座雕像就像调查之途中的一个界碑,从此之后,
调查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在此之前,他们对萧水寒只是怀疑,只是推理,但这
座雕像出现后已经完全可以断定,萧与这三位失踪的生物学家确实有某种联系。
前后相差至少90年的两座雕像如此肖似,它们之间一定有某条线在连着。但究竟
是什么联系?他心中仍然全无端倪,还是龙局长的那句话,90年前,120 年前,
萧水寒还在他曾祖的大腿上转筋呢。

    白先生紧紧地盯着他,再次问道:“萧先生怎么知道这座雕像?说实话,他
的这次闪电式来访在我心中留了很大一个迷团。”

    邓飞这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噢,我不知道,他没告诉过这座雕像的事。”

    白先生不甚满意——他想邓飞一定是不愿说罢了——但他礼貌地保持沉默。
邓飞心中觉得歉然。这位白先生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大孩子,他一定认为“萧水
寒的朋友”是在说谎吧。不过他没法子做解释,他向白先生道谢,然后匆匆追赶
萧的汽车。一路上,他一直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三位壮年失踪的科学家。两个相似的斯芬克斯雕像。还有两个与他同道追踪
的可疑人。这些细节已经构成了一个足够坚实的逻辑框架。在27年的监控中,邓
飞第一次对萧水寒真正滋生了敌意,他已肯定,萧水寒的圣人外衣下必定藏着什
么东西。

    这时,萧氏夫妇已来到南阳西部一座工厂门前。这会儿正是下午的上班时间,
萧水寒把车停在人潮

    之外,耐心地等着。人潮散尽,他把车开到门口意欲登记,门卫懒洋洋地挥
挥手放他们进去。萧水寒开

    车缓缓地在厂内游览,这个厂占地广阔,厂房高大,气势宏伟,但是死亡气
息已经很明显了。厂房墙壁

    上积满了锈红色的灰尘,缺乏玻璃的窗户像一个个黑洞,不少厂房空闲着,
路边长满一人深的杂草。他

    们来到工厂后部的专用铁路线,站台上空空荡荡,铁轨轨面上生了红锈,高
大的缺乏保养的龙门吊犹如

    一个骨节僵化的巨人。

    萧水寒告诉妻子,这已是国内硕果仅存的石油机械厂了。自1848年俄国工程
师谢苗诺夫在里海钻探

    了世界第一口油井,石油工业已经走过300 年的里程。目前国内油藏已基本
枯竭,连中东的油藏也所剩无

    几。电动和氢动力汽车正全面取代燃油汽车。

    “不久你就会看到一则消息,中国最后一台油田用车装钻机在这儿组装出厂,
此后,这项曾叱咤风云的

    工业将宣告死亡,就像蒸汽机车制造业的死亡一样。“他微带怆然地补充:”
衰老工业的死亡并没有什

    么可怕,它只是为更强大的新兴工业让开地盘。当然,观察着它的死亡过程,
仍然令人悲凉。“

    他们走过装配车间,铆焊车间,新产品车间等,里面的工人忙忙碌碌。这里
即将转产,工人们在拆卸已

    经报废的旧设备。他们看见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和一位大腹便便的太太走进
来,便用目光表示问候,没

    停下手里的活。萧水寒留恋地看着周围,在他作为工程师库平而生活的那个
“前世”里,曾在这儿度过

    普通人的一生。他曾在电脑前绘图,再把图上的钻机转化为实体。他曾在这
里加夜班,挥汗如雨,吃着

    工会人员送来的冰棒,听工人讲粗俗的笑话;为一个成功的设计而兴奋,为
一个错误而悔疚。但那个时

    代早就过去了,他熟识的人都已经去世,在他面前的都是些陌生人。现在,
他领着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重走一遍这些路程,让他们把他的所有前生都保留在心里。因为,那个血淋
淋的毒誓该兑现了。

    邱风默默听着丈夫讲这座工厂的历史,打量着丈夫苍凉感伤的目光。在这一
个多月的旅途中,丈夫的“

    前生“已经在她心里立体化了。有不少细节在告诉她,这些前世是真实的,
不是虚幻的臆想:丈夫在槐

    垣村对陕北风味的饭菜的喜爱;他对李小胜的爷爷式的训诫;他在宝天曼攀
岩时的身手;他知道一座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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