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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欢情-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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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渺渺这会儿身上的痛稍稍有点缓解了,才觉得羞愧——你说有时候真不能太坏心眼儿,你不知道风水啥时候转向,喏,渺渺就是最好的例子了,上一秒,她还如此刻薄如此恶毒地对待人家,这会儿,她就屁股底下垫着人家昂贵得不得了的西装外套——渺渺现在真是尴尬得要死,怎么她狼狈的时候总被阮东庭瞧见呢,太他妈憋屈了。
  阮东庭却似乎毫无所觉,弯腰捡起渺渺掉到地上的水仙块根,然后递给她,神情很自然,仿佛之前的不愉快压根不存在。
  渺渺接过来,垂着眼眸,也不看人,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细若蚊音的“谢谢”——这也难为渺渺了,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承阮东庭的人情了,心里面,也不是没委屈的。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阮东庭的响动,渺渺稍稍抬了头,愣了——
  渺渺第一次见到阮东庭时,就脑子里只有字——淡。是的,阮东庭这个人很淡,他的情绪、行动、语言都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克制感,这种克制使得他整个人显得极有分寸,也极其的冷淡,甚至是寡淡,没有什么人情味儿,可现在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有了隐约笑意,淡到极致的表情生出一种清艳来——淡极始知花更艳,说得就是眼前的男子。
  阮东庭在笑,这让渺渺反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人家阮东庭是真正的贵族男子,坦荡,豁达,大气,包容,这一刻,渺渺有点儿自惭形秽,想想,这段时间的自己,确实大失水准,斤斤计较,别扭冲动,太不像旗渺渺了。
  想透了这一点,渺渺也不再小女孩般扭捏了,反而抬起头,对着他坦坦荡荡地一笑,“谢谢。”这话比刚才的真诚多了。
  阮东庭的眼里快速地划过赞赏之类的情绪,没说什么,微微提了下裤腿,一派潇洒自然地坐到台阶上,没丝毫别扭。
  “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渺渺摇摇头,“没事,已经好多了。”她这才想起手里的水仙块根,刚才掉到地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一边想着,一边打开包着的报纸,果然,其中一颗的一边已经摔坏了,心里面有点可惜,另一颗倒没什么损伤。
  阮东庭看了一眼,“喜欢水仙?”
  渺渺摇摇头,“也不是,就觉得春节的时候,应该要养盆水仙。”
  “唔?”阮东庭有点疑惑地望望她,又望望水仙。
  渺渺笑笑,“瞎闹腾呗。”却也没讲下去。
  阮东庭也就不追问下去了。
  又坐了一会儿,阳光有点淡下去了,渺渺站起来,“阮先生,我回去了。”
  阮东庭也站起来,脸上还有点不放心,“真的没事了吗?”
  渺渺点点头,刚要跟他告别,阮东庭却先开口了,“旗小姐……”他的眉又微微蹙起来,脸上的神色有点复杂,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小越回英国了。”
  渺渺愣了一下,点点头,脸上的神情淡淡的,转身径自回了宿舍。
  
  晚上渺渺收到了两颗水仙块根,东西是何足亲自送过来的,什么话也没多说,看渺渺的神情倒是越发的稀奇惊叹。渺渺管不了他心里头的想法,只拿着水仙块根有点发愣。
  唐习习看着何足的车远去,才围着渺渺团团转了一圈,用非常复杂奇怪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最后摇头感叹:“不得了!真不得了!”
  渺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将东西收起来。




菩提

  学校已经没什么事了,交了实习报告和实习心得,家不在本市的小妖她们,早早收拾了行李回家去了,寝室里就留下习习和渺渺,渺渺因为回去也是一个人,所以不急,习习家也在本市,干脆就留下来陪渺渺。不过今天上午,习习家又打电话来催她回家,她在香港的舅舅回来了,实在不能再拖了。
  习习知道渺渺的情况,怕她一个人孤单,力邀她去她家住。渺渺谢了习习的好意,平时倒也没什么,只是大过年的,怎好意思叨扰?推说自己还有事要做,才好说歹说地把习习给劝回家去了。
  渺渺又在学校住了一星期左右,学校里的人渐渐少了,渺渺也就收拾了东西回了浣花溪旗家别墅。
  很多事情渺渺一向看得开,对于自己孤儿的身份也并不是太介怀,毕竟,她已经比许多人幸运得多,这小半辈子也算锦衣玉食风光无限过,也被人千娇万宠过,但在这样一个年关临近合家团聚的日子里,渺渺一个人游走在偌大的空荡荡的别墅里,形影相吊,真的,有点难受——渺渺决定去看无鸾了。
  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一些生活用品日常换洗衣服,还有送给寺里面僧人的东西,东西不多,也就是个心意。
  早晨五点天还黑着的时候,渺渺就起床了,去客运中心坐车,到达目的地后又换了两趟车才算到达西山脚下,再进去,就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了——菩提寺在西山山腹深处,因为并不是有名的大禅院,一众的设施便比不上那些名寺,进去的路并不好走,倒是杜绝了一些沽名钓誉之辈,是不是诚心向佛,这条路倒成了很好的考验。
  山里面的温度比外面低得多,但渺渺的精神很好,坐了五六个小时的车,正好走走舒活下筋骨。满眼苍翠,浓得发黑,再往里去,便开始有了袅袅的云雾,如一匹扬鬃飞蹄的雪驹朝她奔来,整个人被裹挟其中。
  渺渺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她已有五年未来菩提寺,这里的一草一木却仿佛丝毫未改变,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大概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渺渺到达菩提寺。
  菩提寺一直都是个非常冷清的寺院,却也因为年关将近,有了不少虔诚的香客,不远跋涉地前来祈福。寺里面还是老样子,上次来的时候听住持说想重新修一修天王殿,但因为资金问题一直没有动工,现在一看,天王殿依然是老样子,只是更旧一点,依然没有要动工的预兆。寺里面的住持还是五年前的那个,却也不是她小时候的慧能大师了——寺里面的和尚一直都走走留留,或去云游或去了其他的寺,也有还俗的,这些年来不停地变更,只有一个老和尚从渺渺记事起就一直在菩提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下过山,只管打坐坐禅参佛经,六十多岁了,身体硬朗,眉目越发慈善豁达,渺渺去看他,他非常高兴,临走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可惜无鸾不在,他从五年前开始云游之后,就没回过菩提寺,听暂时住在寺里的一个云游僧讲,他一年前还在西安的佛光寺遇见过无鸾,听他说他正准备去天台山,但美国佛学协会又一直大力邀请他去美国讲经,因此到底有没有成行,却也是不知道的。
  渺渺有点失望,但也在意料当中。
  晚上用热水泡了脚,睡在简陋的厢房中,枕的是月,听的是风,一夜好眠。第二日起来,薄如蝉翼的清晨,渺渺站在院子中,深深地吸吮山里格外灵秀清冷的空气,却不敢贸然倾吐,真怕自己这个俗人的浊气污染了这好空气。
  和尚们已做完早课,渺渺闲来无事,随便转着——这菩提寺的一切她都是极熟悉的,正殿里宝相庄严的菩萨罗汉,高大空旷的穹顶,黑压压地逼沉过来,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高声语,朱红油漆高高的门槛,早已经斑驳,曾经她就是坐在这里听旗小漾那个小妖怪讲那些“不得了”的故事,正院里两棵硕大的百年古樟,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游廊里那些斑斓瑰丽的壁画,那些朱红碧绿紫金的颜料,那些双乳双悬,腰细腚圆,体态妖娆的女菩萨,都曾是她一个迷乱的梦。
  还有寺院后面养着野生青莲的小池子,再后面就是一园子的麻竹,兀自青翠。以前偶尔会有附近的农民提着柴刀来山里寻几支春笋回去。但里面蛇很多,绿粼粼地荡在竹枝上,稍一眼花,就要当成嫩竹。因此,小时候,无鸾是绝对不允许渺渺去竹林玩的。
  
  渺渺在菩提寺住了差不多有七天的样子,每天也不干什么,在山里面随便转悠一会儿,或者也跟着寺里的和尚去做早课,和他们聊聊天,再不然就在房间里看佛经,抄佛经,当真是有点不知流年偷渡的意味。
  山里的日子过得悠闲,宁静,让山风日月荡涤心中尘垢,再下山,便有种宛如新生再世为人的感觉。仍旧换好几趟车,坐五六个小时的车回到家。
  接下来几天,渺渺挺忙,除尘,收拾从山里带来的东西,整理房间、院子,一直到初六,这天大多数商场已经开门了,渺渺才想着去市区,买一些最近一段时间要用的日用品。
  
  阳光很好,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新年余韵,渺渺从超市出来,提了两大袋东西,然后乘电梯上了商场二楼——渺渺虽然落魄了,但很多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改不了的,比如说——茶,这一爱好可以说是传承自无鸾了,在渺渺丁点大的时候,无鸾就喜欢抱着她泡茶,然后骗渺渺去喝那苦苦的茶水,看见她皱起小脸,便爽朗大笑,甚是愉快。无鸾是苏州人,苏州人把上茶馆叫做孵茶馆,像老母鸡孵蛋似的坐在那里不动身。无鸾告诉她这早上起来第一壶是清胃的,洗尽隔夜的沉积,引起饥饿的感觉,然后吃早点。接着再喝茶,直到把胃里的早点都消化掉了,算是吃通了。后来渺渺被旗家收养,旗知微也是个嗜茶的,而且甚是讲究,这些东西对渺渺来说都是潜移默化的。
  渺渺喜欢喝茶,而且只喝好茶。
  这个时节,新茶还没有上市,渺渺在茶庄里自如地转悠挑拣,店员跟她都是熟的,因此也不大管她,渺渺挺自在,可没一会儿,她就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渺渺手里拿着一罐铁观音,装作不在意地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站在外边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渺渺觉得这男孩子似乎有点眼熟,仔细想想,可不正是和文革混在一起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嘛,挺痞也挺有才的,叫什么来着,梁……
  渺渺正想得出神,梁辰已经径直朝她走来了。
  渺渺一愣,却也没动,看着梁辰站到自己面前,眼神复杂而犀利地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个遍,然后带点儿嘲讽带点儿恨地开口,“旗渺渺,你可真厉害,文革和博工什么感情,都闹翻了!”
  渺渺的脸一沉——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博工?这指责简直莫名其妙。
  但梁辰显然并不想解释,那边已有个美貌妇人在叫他了,“梁辰,我们回去了。”
  梁辰最后盯了渺渺一眼,转过身朝那妇人走去,那妇人好奇地望望渺渺这边,然后对梁辰说:“碰到朋友了?”
  梁辰却摇头,很自然地接过妇人手里的袋子,“没什么。”说着两人朝扶手电梯口走去。
  
  渺渺买完茶,坐电梯下楼,心里面还在想着梁辰的话——文革和博工闹翻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文革——想起这个名字,心里总要顿一顿,不过,既然她已经离开瑞德,这些人也跟她没有关系了。梁辰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渺渺也就放开了。
  刚下电梯,大厅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似乎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出现了。渺渺好奇地往骚动源看了一眼——呵,怪不得那么大动静呢——大厅一边的专用电梯开了——这座大楼一至六层都是商场,六层以上都是商务写字楼,这个专用电梯平常是基本不用的,现在它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众西装笔挺的精英人士,锃亮的皮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那有节奏的啪啪声透出的是一种杀生予夺的高贵感,脸上又冷漠又优越,目不斜视,簇拥着为首的两个人。
  渺渺一眼就看见了为首的阮东庭,这个人也并不打扮得比别人花哨华丽,他甚至可以说是低调的,一身优雅简约也沉稳的Dormeuil西服,手腕上只一块简简单单的男士腕表,但有些人就有让人在万千人群中一眼攫住的能力,此刻他正跟身边的一位穿唐装的老人谈着什么,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风范,从容自如,自有感召一切引领一切的力量。
  老人微笑着边听边点头。
  渺渺也就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朝门口走去,手刚碰到大门把手,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渺渺——” 




回忆

  渺渺转过头,看见阮东庭对老人说了什么,然后就撇下那一帮人,径直朝自己走来。
  渺渺搭在门把上的手收回来,看着阮东庭走到自己面前,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阮东庭的目光在她手里提的东西间转了一圈,“你去超市了?”
  渺渺点点头。
  “吃饭了吗?”
  渺渺又点点头。
  阮东庭还要说什么,那个虽然双鬓斑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笑眯眯地走过来了,“东庭,这位小姐是——”慈祥却也精明的目光打量着渺渺。
  阮东庭顿了一下,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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