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世界 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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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将学会成为朋友,你和我。”
拴住我双臂和双腿的夹头被松开了,我被拉了起来,我的腿发出抖颤。他们脱去了我的衣服,撕掉了我的衣袖和裤腿,我的衣服掉落在一段距离外。他们解开了我腰间的带子,我赤身裸体站在他们前面。我打眼角看了看我的左脚,很快地看了一眼,这样萨巴蒂尼就不会看到我这个动作了。鲜血从左脚小趾长趾甲的地方汩汩地涌出,这么个小地方竟然造成了这么剧烈的痛楚。
身上一丝不挂很难受,也许比足趾痛更不好受。倒不是冷或潮湿,不穿衣服就很难做到坚强和骄傲。被人剥掉衣服之日,就是被人剥夺尊严之时。没了尊严,要成为任何东西都很困难了。
“晚安,威廉,”萨巴蒂尼轻声说,“明天见。”
他发出微笑。他们领我走出那个地方。我一瘸一拐被他们带着走下一条长走道,来到一扇木头门边,门的顶部嵌着一个小窗子般的金属杆格栅。他们用钥匙打开门锁,把我推到里面。
我踉踉跄跄倒在一堆麦草上。草堆上面有东西急速跑过,草堆里面有东西发出索索的声响,可我太累太没力气了,管不了那么多啦。我蜷缩起身子坐在麦草上,双膝抬至胸口,竭力想忘却刚才的剧痛和此时的疼痛,以及明天、后天、大后天直至我再也忍受不了,只好从实招来那一天将要来到的痛苦。我竭力想要忘却那把钳子。
我为何非得忍受这样的痛苦小可?活着并不是来受苦的。生命应该是自由,是自豪而且充满了爱。我什么都没有,三者之中一样都没有。我为何不该将卵石给他们呢?让他们去争抢它好啦。让他们去为它自相残泵,那跟我毫无关系。那不过是一块蛋形的水晶卵石而已,它毫无意义,就算它具有什么意义,他们也永远没法将其揣摩出来。
可是,我绝望地知道,我永远不会告诉他们到哪儿去寻找它。那是我留下来的惟一东西。我绝不会告诉他们,痛苦会继续……继续。
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那是和我同在这间房里的,它比那些急速奔跑和发出索索声的东西大。我一动不动坐着,倾听着,尽力透过黑暗窥看,想看到和我同处一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了,那是一个人,躺在囚室一角,我能够辨认出一个黑乎乎的身体轮廓。
我在陈年麦草上面向他爬去,受到搅动的麦草发出一股潮霉腐烂的气味。我爬到近处,看到那是个女人,像我一样赤裸着身体。那是个皮包骨头浑身起皱的老妇人,一张憔悴不堪的面孔,满头蓬乱纠结的头发。
“卡洛,”老妇人发出没有牙齿的咕哝声,“卡洛?你回来了?”在她的声音里恐惧和期待奇特地混合在一起。“别伤害我,卡洛,别再伤害我。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卡洛。你在哪儿,卡洛,我想你。只是别再伤害我,我已经告诉你它在什么地方了。你是看到我的,我把它放在祭物盘里了。我把卵石留在大教堂里了……”
我不再听了。我知道那老妇人是谁了。
她是芙丽达。
第十三章
奔跑,奔跑,在黑暗中奔跑,只是没有跑的理由,黑暗的小路是用刀铺就的,在黑暗中飞窜而来的一阵又一阵猛烈的剧痛使黑暗变得更加漆黑,这样的时候要双脚奔跑难乎其难。
黑夜充满了发问的声音,问,问,可我没法回答,因为我的嘴巴被紧紧封住,我没法动嘴唇,我甚至没法张开嘴唇发出一声尖声的叫喊,我没法停止奔跑,尽管路上铺着刀子,尽管痛不堪言……
那东西出现在我身后,越来越近,因为我无法跑得很快。它爬到我身上,两领张开,准备闭拢,等着将我痛苦地撕裂。两颌开始闭拢……
我醒来了,我总是在那把钳子的两颌钳住我闭拢之前醒来,那个梦我已经梦到多少回了?我数不过来了,我不记得了,我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一辈子。
我看看那边芙丽达所在的屋角,可那个角落空空如焉。现在我记起来了,芙丽达走了,他们把她带走了,那是多少天之前的事呢?回忆起这一点很重要,可我回忆不起来,我竭力想。
自打他们带走芙丽达后,我到过那间洞室多少次?50次?100次?可不对,那两个数字不可能是正确的。
我不再想了,那对我无关紧要,对芙丽达亦然。
对芙丽达而言,有关系的事已经一件也没有了,芙丽达死了。
不久我也会死去,没有一个人能够忍受我所忍受过的折磨并活上很长时间,我考虑过这事。我会死去,他们会来找我,像俯看芙丽达那样俯看着我,抬起我的尸体,把它弄到什么地方,抑或就让它留在这儿腐烂并被吃掉,那时萨巴蒂尼会感到难受。我高兴地期待着那个时候的到来,想像着萨巴蒂尼脸上的悲伤神情,因为我没有讲。
他讲啊讲啊,他讲了几个小时,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猫打呼噜般的声音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时而纷至沓来,时而定于一处,接着又突然呼噜呼噜地响起来。讲了一遍又一遍,讲啊讲,直至你开始睡意朦胧地点头,而后剧痛就会到来!
芙丽达走了,我对自己说,我没有一个与之谈话的人了,连个可怜的疯女人也没有了,以前她可是一个美丽、苗条、可爱的始娘,我不得不一个人坐着,寒冷而又一丝不挂,没有一个与之谈话的人,因为我决不能跟萨巴蒂尼谈话。
我眼睛里满溢着眼泪,在这个萨巴蒂尼无法看见我的黑暗之处,我可以放声大哭。有东西爬到我腿上,可我不再把它们掸去,要是它们从我的身体上吸取点养料,它们所取的不会超过它们的需要。它们要比那些食欲无法餍足的人好,那些人吃啊吃啊,永远吃不够,即使肚子吃撑了还是不够。这些东西可是我的朋友,它们在我的身边跑来跑去,忙着自己的事,或许并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可跟它们是没话可谈的。
跟芙丽达谈谈就好了。我可以闭着跟睛回忆她在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骄傲、无畏而又美丽,他们截去她的双脚时她却对他们微微而笑,我会把那些不可与他人道的事情告诉她。那样多好,使我保持头脑清醒,即使她不作回答。她不作回答时倒反而好些,因为在她开口说话时,她以为我就是萨巴蒂尼。
“卡洛,”她会说,“呵,卡洛,好卡洛,别再伤害我。亲爱的卡洛,你在哪儿,卡洛? ”
那样一来,我始终闭着跟睛也没用了,因为我知道她正躺在那儿,没有牙齿,没有双脚,那天可怜见的光段儿身子还会不知不觉地挣扎着想要重新走路。眼泪会充溢我的眼睛,我会伤心地哭泣,因为肉体是那么一个可怜的软弱无能的东西……
我在黑暗中啜泣,想起了……
光,追逐着黑暗。一个妖魔似的黑影突然闯进囚室,一个长着尖喙似的大鼻子,腔露微芰,而眼睛却永远、永远不笑的黑影。
“怎么,你们不说话?你们彼此认识,我肯定。芙丽达,你认识戴恩,神父助理。杀人犯?威廉,你认识芙丽达,皇帝的情妇。你们该有许多话要谈。”
“卡洛……”
“你们俩该成为好朋友,你们一直合伙欺骗我。想想那些所流的鲜血,想想你们的灵魂所受到的折磨吧。”
“亲爱的卡洛……”
“皇帝的情人!谁会怀疑这一点?皇帝现在碰碰你就要发抖啦,是不是,芙丽达,即使你没有偷他那漂亮神秘的小玩意儿。他曾钟爱过的雪白身体,他曾用纯钻石笼子来加以囿禁的那张脸,现在它们可要使他反胃啦。”
“好卡洛……”
“女人是多么脆弱的东西啊,在她们身上浪费柔情,那简直就是耻辱。她们就像珍贵的酒杯,看上去美妙无比,有时候还盛满了令人心醉神驰的解渴的陈酒,可稍微粗暴地碰碰她们,对她们说几句重话,她们就成了碎片。芙丽达!”
那个被蹂躏得消瘦不堪的人奋力爬着用膝头支起身子,想要用已经不存在的双脚站立起来。“是的,卡洛,事情就是这样,卡洛,我会这么去做的,我会做你所说的任何事情,卡洛……”
一只影子手伸下去,一把抓起她的头发,将那张可怜的遭到毁伤的脸暴露在灯光下。两片往里瘪进去的松弛的嘴唇,恐惧在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苍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皮肉之苦是个怪东西,这话我以前可能跟你讲过,士人受不了皮肉之苦。它摧毁她们的意志,压跨她们的灵魂,她们丧失了自己的个性。她们不再是她们自己;她们只是成了拷问者可以随心所欲加以摆布的东西。”
手指伸挺了,一声无语的呻吟,一如动物。更像爪子的两只手伸出来,去抚摸一只影子胳膊。
“卡洛,好卡洛,亲卡洛……”
“你看到了吧?地以她那种可怜而又不自知的方式爱我。她会做我要她去做的任何事情。要是我要她杀死你。她就会杀,她会等到你睡着,像爪子似的用她的手指撕开你的喉咙。可我不会要她这么做,因为我们是朋友,你和我,威廉。有朝一日你会像她一样地喜欢我。有朝一日你会想吻我的手,要是我和和气气跟你说话的话,吻那只给你痛苦的手。并不是因为它想要给你痛苦,威廉,而是因为它寻求事实真相。你的头脑被扭曲了,威廉,你不愿看到我们是朋友,朋友应该彼此永远不存秘密,所以我们必颊教导头脑,顽固的头脑,伤害肉体,可怜而又无罪的肉体,因为那是我们可以教导头脑的惟一办法,头脑被扭曲了,威廉……头脑被扭曲了……”
我啜泣,因为我无法回想起来,那究竟是实际发生过的事呢,还是我所做的一个梦。
我无法回想起来,自打他们将芙丽达带走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多久。做一个赤身裸体、孤孤零零的男人是可悲的,因为他们拿走你的衣服就等于拿走了你的堡垒的一部分。这只是一件小事,可这是个开端。接着他们就要竭力夷平一堵堵墙壁,想方设法进入隐秘之处,那是个难于攻克的处所,你坐于其中观察世界,并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没有一个人能够触摸到真正的你,哪怕那个真正的你是受到扭曲的,混乱的,连一些最小的事情都回忆不起来的,哪怕你坐在黑暗中啜泣,那些长着许多条腿的东西在你身上爬着……
我坐了起来,突然感到高兴,非常高兴,因为我一下子知道,怎样才能算出自打芙丽达被带走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多久,我进这间囚室的时间究竟已经有多久了。
没有光,可没有光我也能数。我能用自己的手指数日子。我轻轻用手指触摸我的脚趾,碰到痛处就缩一下身子,不过,那种疼痛跟我不愿回想的那种痛比较起来,就算不了一回事了。那种小疼痛使我头脑清醒,这样我就能数脚趾了,没有趾甲的脚趾有九个,而另一个却不同,所以我已经在这儿呆了九天了,芙丽达被带走时我已在这儿呆了五天,因为他们带走她那天,他们还没有开始拔我右脚的脚趾甲。她已经死了四天了,或者是五天,也许已经是五天了,他们不久就会来把我带进那间洞室,萨巴蒂尼会问啊,问啊,然后剧痛又会来到,那只不一样的脚趾也会变得跟其他的脚趾一样,内壁之一就会坍塌,我发出呜咽。
留下来的墙壁不多了。当他们剥掉我的衣服,我发现芙丽达,意识到他们的权力多么完备无缺之时,坚固的外墙就已被夷平。
夜,可我能够分辨。他们在两次带我去另一房间之间只给我吃一顿饭,而我那时候并不饿,所以每次不可能相隔一天。
眼泪涌进我的眼睛。他们又在骗人,现在还不到进另一个房间的时间,他们来得这么快,那不公平,他们来得这么快,这么快
这是个要把我搞垮的诡计。他们以为他们会发现我在黑暗中哭鼻子,可我会耍弄他们。
我用手背擦拭掉眼泪。我竭力以一个膝盖支撑起身子,可我撑不起来,因为我的脚趾抵在麦草上刺心的痛。我将自己往后蹭向墙壁,直到我的脊背顶在墙上感到又冷又湿。
脚步声更近了,那脚步是轻轻的,小心翼翼的。他们想要悄没声儿地出现在我面前,但是他们不知道,我在寂静中呆久了,连那些长着许多条腿的东西在最远角落的麦草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都能听得见。
我脊背顶住墙壁,双膝蹭着地板,身子一寸一寸往上挪。再蹭上一点儿,再蹭上一点儿!我那无力的双腿直打颤,固拼命用劲而打起哆嗦。可我必须在他们来到时撑起身子,站立着面对他们,这样我就不会像个没有生命的软塌塌的东西那样,被他们一把从地板上提起来,拎着到萨巴蒂尼那儿去了。假如我能站起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