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的耳语 作者:宫部美幸-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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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那孩子在学校是优等生呢,好像没有理由引起这种骚动耶。过了几天后,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
话声变含糊了。守望着他,过了一会儿,高野闭上眼睛,守静静地走出病房。
守走到了走廊上,和手拿热水瓶的年轻护士擦肩而过。好漂亮……守目送着她进入高野的病房。
因割盲肠住过院的佐藤说过,单身男子住院后,绝对会对护士产生爱意。
说不定对高野来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守心想。
尽管如此,所谓「好机会」是什么意思?这可不是险些没命的人该说的话。
走出医院的一般通行门,闪灭着的警示灯随救护车急驰而来,一座盖着黄色毯子的担架拾进了医院。
那女孩,为何要做那种事?还说连自己也不知道……
八
岁末,即使什么活动都不做,顾客还是不断地涌进,商品销售得很好。因此,每日的营业目标也定得很高,店员们持续着紧张的每一天。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日,开始营业以后到午后休息时间,守和佐藤不负责书籍专柜,在一楼会馆的摸彩专柜值班。上班时间负责这种日常工作以外的差事,也是这个季节特有的景象。
这儿所使用的摸彩形式,并非常见的,哗啷哗啷地转动把手后跑出小圆球,而是采用比较现代化的电脑连动,像自动贩卖机那类的机台,操作店员把杠杆拉下后,机台中的画面便以惊人的速度回转,由顾客拿着停止键,在任一时间按停止,便能领取与画面上数字对应的奖品。既快速、也下吵,而且大受孩子们欢迎。但是,拉下很重的拉杆再抬起、拉下再拾起,一人各负责一台,对着接踵而来不曾间断的众多顾客,如果持续做这个动作一小时,手腕会很酸疼的。
「喂,守,你听说过修罗道吗?」佐藤按捺住「厌烦」心情,微笑着问守。
「武术的一种吗?」
「NO、NO!所谓修罗道,也就是六道轮回中的一道(注),是在战争中死掉的人,被杀害的人掉下去的地方。」
「那和摸彩有什么关系?是,铭谢惠顾奖。欢迎再来!」
收到小包面纸的顾客依依不舍地回头望着大大地写着「特奖一名,巡弋爱琴海七天之旅」的)的海报。
佐藤操着说书似的语调,继续说着:
「争斗的妄执、怨恨,一旦深植心中而坠人修罗道会怎样?坠落之处是战场。朝阳照射,起身拔剑,必须和紧追进攻的敌人作战。受伤、倒地、又站起来挥剑。太阳下山后,手掉了脚断了,痛得边呻吟边流下眼泪……」
「你又看了什么怪书了吧?」
「听完!可是啊,仍然不死。已经死了一次这是当然的啦,尽管全身伤痕累累,早晨太阳照过来后又全好了。然后,敌人又攻过来,必须奋力一搏。就这样一直重复喔!这啊,还真受不了!」
「那倒让我想起全日本联队和纽西兰国家橄榄球队黑衫军比赛时的情景。」
「拉杆几小时又拉又抬的!」佐藤厌烦透了似的扬起头说:「守,咱们是在欺骗顾客呢。」
「怎么说?顾客们不都乐在其中吗?」
「就这个,问题就在这里。你还真以为特奖会出现?有那种好事吗?据我看,能拉中第三奖的高画质录影机就很好喽。」
「真的吗?」
耳朵机灵的女顾客插嘴问道,皱纹都挤到眉头上了。
「没那回事,第一奖和特奖都有!」
佐藤做出假笑后,把那名女顾客手里的摸彩券拧掉,按下杠杆,是第四奖。
「还是别说不必要的话,请看,四奖。保洁膜和喉糖,你要哪一种?」
佐藤音量果然降低了,但继续说着:
「顾客追求着梦,紧握着摸彩券来。我的胸口很痛的呢。为了要拿到摸彩券,客人连不必要的东西部买了。我和你呀,因为犯了这罪,死了以后会掉到修罗道去喔。从早到晚,操作拉杆一直拉到手都快断了地。等天一亮,客人又接踵而来,每只手都拿着摸彩,同样的事情一直重复。卡锵卡锵……」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高野住院不在,这时,书籍专柜代理主任女史姗姗来到。
「辛苦了,我来换班,去吃中饭吧。下午,拜托你们在仓库检验商品。」
「阿弥陀佛,多谢救助……」佐藤说道。
守和佐藤两人在自助餐厅吃中餐时,起身给桥本打电话。刚在摸彩专柜正忙的时候,以子来电留言。
「今天早上,你出门时正好有个叫桥本的打电话来。吩咐要你回电。」
是桥本信彦,有什么事呢?
对方的电话占线中。守边看表,每隔两分钟共打了三次,嘟嘟的声音重复着。守放回听筒。
「女朋友吗?是不是警告你,再不马上过去要绝交!」佐藤露齿笑道。
「是啊,不过无所谓,绝交好几次了。之后的重修旧好倒是很有趣的。」
「唉呀呀,真是看不出来!」佐藤重重地低头表示佩服道:「真好啊。这方面我是自由人,从这一站到下一站的随风飘荡。可爱的小姐可别阻止我喔!」
「这次的新年假期要去哪里?」
「要去看巴黎达卡越野赛车。」
「哦!真好。要花很多钱吧?」
「钱吗?不少吧。不过,因为那样,我拚命节衣缩食,总会想出办法。我休假这段期间就万事拜托喽。万一我去了没回来,就朝欧洲大陆那个方向拜一拜我!」
守把这番话和刚才佐藤一直在提的修罗道的话题串连起来,一起问了佐藤关于营野洋子事件发生以来他偶尔会想到的事。
「佐藤先生,为了能从事你喜欢的旅行,你没想过要换更好的工作吗?」
「好工作?」
「也就是说……更轻松能赚大钱的。」
佐藤有点蒽外,他瞪大了眼睛问:「那不像是你会问的问题哪,怎么啦?」
「没什么。只不过有点好奇。」
「哼,」佐藤揉了揉鼻子底下说:「赚大钱呀?那敢情好,不过啊,那种事多半都很危险吧?如果不是骗人就是自己受骗,我可不上当。书店很好玩,跟我的性格也合——只要劳动就有确实的收入。」
回仓库后,只见一堆又一堆待检验的商品和退书,加上今天店里录放影机播放的是明年夏季的时尚泳装秀,佐藤老是中途开溜。
「太精采了,开叉开得真高,比裸体还更性感呢,你也去瞧瞧!」
一小时后,制服下的圆领衫就全被汗湿透了。再怎么整理,待做的活儿仍堆积如山。这些才是修罗道吧,守苦笑着想。
眺望着要大量退回的杂志堆,守突然想起《情报频道》。
到底销售了多少?有多少人看过那则报导?其中的大部份也是循这种途径,最后还是交给裁书业者吗?
(有个人全都买走了)
说是要打官司什么的……可是,像恋人商法这种案子,能将人以诈欺罪嫌起诉吗?
守的视线正好停在风格有些不同的杂志上,使他从蒙胧的沉思中清醒过来。
那是一份所谓的「剪报杂志」。从平常发行的报纸、杂志、写真周刊和晚报的报导摘录下来,然后分门别类重新编辑。据守了解,这类杂志有两种,一种是专业书评,一本是和电脑相关的新产品开发专业杂志。可能各有需求吧,销售情况大好。
可是,这本又稍微不同,是刊登社会新闻,亦即专门刊登报纸第三版社会报导的杂志。由于都是犯罪、事故、事件的报导、一般人没多大兴趣购买,若是工作上有需要的人,也多自己做剪报,不会特地去买。剪报杂志因为是人工编辑的,售价也比一般杂志高。
这本杂志没透过经销商,直接送到书店来,在接受这本杂志寄卖时,高野几度叮咛出版社,在指定期限到了的时候,一定要负责自行拿回退刊。
守的视线被「九月下旬——十一月上旬 事故、自杀及其他」的大标吸引,他拿起其中一本。他想,应该会有大造的车祸报导吧。
虽然三大报和一家经济报,还有浅野家订的东京日都报刊登了,但篇幅都很小。全部加起来,还不如月底发生的那起诱拐幼儿未遂事件报导的一半多。
而还有各式各样的事件,是这里没刊登出来的。而且,应该每个事件都一样,对于被卷入的人而一言,就像月亮突然掉在头上一样。
尽管如此,每一天每一天,总有很多人死了……在枚川,这是很难想像的。在守的眼里,这个叫东京的大都市,看起来就像一头有着顽强而毫不留情的臼齿的怪物,把人咬得碎碎的。
守一页一页地翻阅时,视线停留在十月上旬的标题「在东西线月台跳下」。他想起搭乘这条路线电车出勤的真纪曾提过这件事。 (在车站听说的,自杀者的头啊就卡在连结器中间,真的喔!)
再往下看,守不由得在仓库的地板上坐正起来。
「死亡的女性是……上班族三田敦子(二十岁)……」
三田敦子。
那个座谈会的女性之一吗?
怎么会?守把杂志搁在膝盖上,眨着眼睛。他重看了几次,写的都一样。三田敦子、自杀、没发现遗书。
十月,三田敦子,跳电车轨道自杀。十一月,营野洋子,车祸死亡,但情节近似自杀。她冲到了正在行驶的车子前面。
守拿着杂志,奔向角落的式公共电话,再打一次电话给桥本。
还在电话中。
守咬着嘴唇想了一下,换了个想法,拨电话给剪报杂志的发行处。前几个月份的杂志已经全部退回去了。
守提了要点后,对方请他等一下,音乐声响起,守着急地跺脚等着。
「喂,久等了。有个加藤文惠小姐的名字,出现在九月二日的报导,她从自己住的公寓顶楼跳楼自杀。」
「报导有没有提到遗书?」
「嗯。没发现,只提到在调查动机之类的……」
加藤文惠、跳楼自杀、没有遗书。
「叫高木和子的名字呢,有没有?」
对方沉默了一下,传来翻书页的声音后,回答道:
「没有哩……没找到。」
那么,三个人……还只是三个人……已经三个人。
三个人死了。座谈会的四名女性中,竟死了三个。
可能是注意到守的样子很奇怪,佐藤来到旁边:
「喂,怎么啦?你这张脸像是刚刚才捐了两公升的血。」
「对不起,我有点急事。」
守跑向楼梯,要去见桥本。他一定也是为了这事打电话来的。
四个人当中的三人,有如此巧合的吗?
注:佛教中讲六道轮回,把无色界、色界、欲界三界内不同的天称为各种「道」。
九
桥本信彦失踪了。
不,消失的不仅是他,连屋子也消失了。遗留下的只有他曾生活过的绿色屋子的残骸。
裂开熏黑的墙壁、焦黑了的铁柱裸露着,如墓碑似的直指天空旷只留工让人联想起鱼齿、锯齿状的窗框的另一端,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守靠近「危险.禁止入内」的绳索旁,脚下响起不知足什么碎掉的声音。圆形的酒瓶混在窗玻璃尖锐的碎片中,在灰烬和水洼之间闪烁着。
所有的一切都不留痕迹地烧光了。
融化了的橱柜、只剩钢铁框架的桌子、守曾坐过的沙发残留着泡涨的弹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守抬头望着这一片残骸,说不出话来。桥本先生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你认识桥本先生吗?」
守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一只手拿着扫帚,穿着红色围群的女性站着。
「嗯,是的。」
「亲戚的孩子?」
「不是。只是有一点认识……这,到底……」
「桥本先生死了。」
死了?守呆立着,连桥本先生都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
「瓦斯爆炸,」女人回答:「很可怕呢。这条路上前面几户人家的窗户玻璃也给震破了,给附近的人带来很大的麻烦呢。」
女人用望着身体不舒服的孩子从学校早退般的眼神,盯着守看。
「你没事吧?脸色很难看呢。」
「桥本先生,是因为爆炸死的吗?」
「是啊。全烧焦了呢,听说的。」
女人拿起手里的扫帚向守招着,说道:「总之,出来吧,很危险的。警察吩咐不能让人进壬。」
守照着女人说的话退了出来,但再度回头看一眼火烧的断垣一残壁。在一片黑色残骸中,前次拜访时看过的壁钟掉落在地上,上面的玻璃破了,针指在两点十分的地方停住了。
难怪震破了。粉碎了。
电话接不通。听人说过,因火灾和事故导致电话断线的话,会暂时听起来像通话中。
「是什么原因?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