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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别恋-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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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与书信(13)
虽然我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关于她我总是想个没完。你看,老方,除了给常文写缠绵的信,我也纠缠在另外的思绪里。也许,你会说,这些都不是我该想的,可惜,我偏偏想那些不该想的乱事,就像我爱不该爱的人一样。
  为了让自己在常文那里保持一个脱俗的形象,我从不跟他说这些。这么想,也够厌恶自己的。我不比他妻子好到哪去,他喜欢我,也许就是偶然中的偶然。
  不说这些了,老方,恋爱固然美好,可有时候也很烦。恋爱让人变得可笑。
  说说你,等你的信。
  ——方仪
  我刚刚搬了家,跟一个老太太合住。这个老太太八十岁,过去是个教师,丈夫死了,一个人住在有四个房间的公寓里。她租给我其中一间带独立卫生间的,厨房公用。房租还可以,在我能承担的范畴;地点很中心,但那条街很安静,离学校三站地铁。
  除此之外,我跟沃尔夫冈签了离婚协议书,但手续还要等到一年以后办理。这里离婚要求一年的分居期。这些程序上的事情,生活中的具体琐事,我还能很清楚地向你汇报。感情方面的,要汇报起来,就不容易了。不过,我还是试试。
  今天,我跟过去的一个女朋友(在监狱做心理咨询医生)一起喝咖啡,我说起了我的状态,也说到了你。她认为,我们写信聊这些情感的事情,其实某种程度上可以代替心理咨询。你看,我也得感谢你,你让我省了心理咨询的钱。什么时候见面,我请你大餐一顿:去最好的地方,花掉最后一分钱,管它是瑞士法郎还是人民币,统统花掉。
  跟沃尔夫冈基本上没联系。我禁止自己没事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也尽量不去学校,免得碰见。但我很期待他打电话给我,也许我想借此证明什么吧。他偶尔打电话给我,问候性的。一开始,他问我过的怎么样等等,我还是认真回答,跟他说我的生活,工作以及各种安排和打算。后来,我发现他不是真的有兴趣听我说这些,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打断我。那以后,我不再说这些了,我们的通话也逐渐变得稀少和例行公事。几天前在学校发生的一件事,非常刺激我,我发誓不再接沃尔夫冈的电话……
  这几天一种可怕的感觉主宰着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凡是多余的,都应该被抛弃。我应该高兴,沃尔夫冈抛弃了我,不然,我还发现不了自己是多余的。
  吴黔,我终于在学校食堂,碰见了沃尔夫冈喜欢上的那个女人。她也叫安娜,是我回国这段时间里,从另一个教授那里“倾斜”到沃尔夫冈这里的。我们遇见时,她和我认识的安娜在一起。安娜正常地为我们介绍,她根本不知道沃尔夫冈和这个女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跟她们寒暄同时也仔细观察了那个女人。当我一个人坐在角落吃饭时,忍不住哭了,尽管我之前告诫自己一万遍,千万别哭。
  我必须面对的不是沃尔夫冈,而是这个女人。无论我对她怀着怎样的反感甚至厌恶,都得承认眼前的事实:跟她比,我几乎不是女人。不是她比我年轻多少,我估计她比我小不了多少;也不是她比我漂亮多少,如果仅仅看长相,我不觉得我比她难看。——吴黔,我猜想,你可能也没遇过这样的女人,她有一种少见的风情,不仅不下流不低级,甚至是活力的,健康的。她表现这风情的分寸又是绝顶到位,没有丝毫过火。她能立刻使人相信,她是个有头脑的女人,而且不是那种由良好教育构成的所谓的头脑(那种被教育出来的所谓的聪明人,常常很笨),是真正的有头脑。她好像属于那种有天赋,从小就有主见,善于思考的女人。这两种罕见难得的禀赋,使她从眼神到举止都充满自信,一种不张扬的真正的自信。

分别与书信(14)
这样的女人在学术圈里混,你不难想象她博士毕业后的前途。她可以扶摇直上,只要她愿意。从她看我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她的野心。我想,连她自己都相信,有一天她会离开沃尔夫冈,假如沃尔夫冈无法再在学术上前途上帮助她。只要她愿意,她有一天变成某个校长的夫人,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她穿衣服风格一如人的风格,简约但质地牌子都很讲究。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不知道我是沃尔夫冈的妻子一样,甚至连前妻也不是。她不慌不张的从容,根本不是控制自己的结果,好像就是她的“天然”状态。面对我,她好像不屑表现出慌乱。她友好甚至温存的态度,由上而下的……伤得我体无完肤……但却无处诉说,更不要说抱怨了。
  我发誓走出沃尔夫冈的生活,永不回头,无论发生什么。我无法解释这种决绝是从哪里来的,但我能做到。我想起过去一个女朋友说过的经历,她丈夫有了外遇,把那个女人领回家摊牌。我那女朋友说,那一刻里她既生气又难过。难过的是没想到她丈夫找了一个根本不如她的女人。她说,要是他找一个各方面都比我强的女人,我心里可能好过些,输也输得值得。吴黔,要是我现在还有这个女朋友的电话,会立刻打电话告诉她我此时此刻的感受:一个各方面都比你强的女人击败你时,拿走的不仅仅是你的丈夫,你对未来生活的信心……还有你的性别:她让你觉得自己连女人都不是。
  我能理解,太能理解了,为什么沃尔夫冈为这个女人发疯,居然毫不犹豫地动了离婚的念头。这个女人让他明白什么是情欲,什么是真正的女人,让他同时也感觉到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相比之下,跟我在一起,沃尔夫冈明白的是友情或者说深情,我跟他的日常生活更像师生或者朋友。我们聊天的话题比例只有百分之一是关于情感的,而这情感又常常是被对方所为感动,表示感谢。此外就是专业政治社会艺术等等。
  我原来以为婚姻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好对不起生活,它给了我一次活的机会,但我白活了。
  ——吴黔
  老方,我们两个谈了那么多关于两个“陌生”的女人。
  一个让你如此绝望,另一个让我如此难过。有一天,那个让我难过的女人,知道了自己丈夫的婚外情,也会难过。我本来想写信安慰你,可一想起这些,便觉得任何安慰的话都很虚假,好像整个世界的模样突然变得狰狞。
  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人类的情感为什么要变得这么复杂,即使有那么多宗教道德的前提,人的情感仍旧变得更加更加复杂。老天爷会怎么看呢?有一天,他烦了,会不会撒手不管了?
  老方,真的很抱歉,我不仅没给你安慰,还给你额外添堵。过两天我再给你写信吧。
  希望你能天天去运动,出汗。运动的汗水拯救过我很多次,希望对你也适合。
  保重。
  ——常文
  我有点儿羡慕你的直感,巫婆似的,看来,以后不能跟你撒谎,否则肯定被你搞得狼狈无比。
  给你打电话,是因为车坏了,但没跟你说车是撞坏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车祸,虽然有惊无险,有个同事手臂骨折了,我头划破了,封了两针。
  我不想细说当时的情形,应该算是与死亡擦肩而过,运气好。应急反应之后,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甚至觉得你的声音能告诉我,我还活着。 。。

分别与书信(15)
你对我重要到什么程度,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为我保重你自己。我也会爱护自己,为你。
  昨天夜里到的。一切都还好。
  想念你。
  ——吴黔
  谢谢你还是告诉了我实情。如果你没这么做,以后被我知道了,会怨你,理由说不清楚。
  头没事吧?今天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估计是开会吧?什么时候能拆线啊?要是留疤,就又为你增分儿了,听说,带伤疤的男人,现在仍然别别的不带疤的酷,很男人,很汉子,很那个……
  恋爱了,人会不知不觉地关心对方。你手指头割破了这样的事情,也应该告诉我,知道吗?理由说不清楚,所以没有理由不告诉我,必须的。
  其实,我刚才写了一大堆伤疤长伤疤短的,就是让你安心,就是留下伤疤了,我也不会嫌弃你,懂了吗?也许,还会更喜欢你一点点。
  让我们把身边的所有琐事都向对方汇报吧。假如我头疼,我也会告诉你,假如我难过,假如我喜欢上了别人……千万别打我,开玩笑的。
  我不会喜欢上别人的。永远不会。其实,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想告诉你这些,总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是年纪大了,还是性格使然?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我在这个意义上,半斤八两。
  开开玩笑,也许能减轻一点儿疼痛,也许可以压压惊。要是我在你身边就好了,你不是说我是巫婆吗,我轻轻摸一下你的伤口,就都好了。
  早日康复。
  ——常文
  你在这里的时候,本来见面的机会就少,加上你我都很忙,再加上你说的性格局限(也包括你的吧?),一句话就,在一起时,我们常常调侃,直接的感情交流不多。我想,这跟我们两个人关系令人尴尬的前提有关,所以愿意找些轻松的话题。
  你的这封信少见地轻松,让我想起在一起时,你说话的方式,像一个装成大人的小孩儿,开玩笑,开玩笑。怎么说,我喜欢你的这一点,说句实话,我很愿意听你调侃,也愿意被你调侃……这么写的时候,又想跑去见你。
  在一起的时候,多好啊。
  一起散步,看电影,听音乐,常常也不用说话。不说话的时候,心里也很有把握,知道对方正在想什么。你知道,出车祸后,我想到了什么?
  我嘴笨,可惜手也不灵。要是我会写作就好了,把我所有感受写出来,一定是本好书。
  我有待努力……
  ——吴黔
  谁说你不会写作?不会写作怎么会玩悬念!悬念是文学创作的重要手法之一。常文同志,还是朴素地把你在出车祸后想到的事情写出来吧?关子卖多了,钱花不出去。
  赶快告诉我,我必须马上知道
  ——常文
  我终于把那幅大画的框架勾了出来,那几大块儿,看来看去,都觉得挺对劲儿,估计这次能站住,能画下去。
  我忽然有个想法,把你画到这幅画上。还记得照片吧?牧民身后草棚前的那片阴影?我想把你画到那里,作为我的保藏。昨天翻看了伦勃朗的画册,这主儿居然把暗处的光影处理得惊心动魄,即使画幅很小的那些素描,暗处的人物及其表情,绝对不可思议。我知道,我画不了这么好,但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如果我把你画到那片阴影中,就表示,我要挑战一下自己的能力。
  如果我现在结束这封信,估计你会非常生气,甚至可能用不给我写信惩罚我,所以,我不敢这里结束这封信,要先交代那件我想到的事情之后,再结束。 。 想看书来

分别与书信(16)
不过,现在午休时间过了,下午有会。我保证,今天晚上接着交代。
  一会儿见。
  ——常文
  车祸之后,我发现一件事,对我自己来说,也很奇怪。
  我说,你别笑话我,想你也不会笑话我。
  实话:我一直很怕死。
  我不是那种缩头缩脑的男人,年轻时也不是很惧打架这种事。但坐飞机时,这种对死的恐惧就挺明显。有一次,坐飞机去云南,降落前飞机有些问题,颠簸很厉害……那一刻里,算是我跟这种恐惧正面打了招呼。我在心里问自己,要是就这么完了,怎么样?
  我不能想象!
  一直以来,我把死亡看成是一个过程,出生,成长,成熟,衰老,死亡,一环扣一环的。在衰老之前死亡,也许比在成熟前死亡幸运些?按理说,有了充分心理准备的人,即使不能寿终正寝,在年过半百时离开,似乎也不该心怀恐惧,除非他该做的事都没做,或者没做完,留下太多遗憾。
  我就属于这种人。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达到怎样的人生目标,但我知道,过来的生活里,有太多事情,一再被自己推迟,统统寄托给明天,就像,女儿小时候,我给她念过的那个故事,一个把所有事推到明天做的小猴子,那个小猴子变老之后,心情大概也会如此。换句话说,我期望的事情,在我生活中发生的太少,同时发生了太多,我不那么期望的事情,比如升官儿,比如结婚,比如与很多女人的交往等等。
  在修车的小镇上,我们找到的那个招待所,条件差极了,可我却睡得很香。我想,要是运气差一点儿,这个我一辈子没来过的小镇便是人生的终点了。这么想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既没恐惧也没有什么伤感,马上想到了你,认识了你,就算一切到那天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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