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目睹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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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快到布瑞汉顿的时候,很快的在一个转弯的地方猛然一转。这时候玛波小姐试着站起来,她的背对着她已经把窗帘拉下的窗子。
是的——她这样判断——铁路线猛然转弯的力量,和列车减速的动作的确可以使一个人,失去平衡,将他震退到窗口,结果就很容易将窗帘震动得扬起来。她向窗外窥视夜色——比麦克吉利克蒂太太上次乘同一班车的时候颜色淡一点——因为现在是刚刚天黑,但是,也几乎看不到什么。要观察清楚,她必须在光天化日之下乘车。
次日,她搭清晨的那班车上来。她买了四个亚麻布枕头套(不住“啧!啧!”的抱怨那种价钱)!这样就可以把调查与购买家用必需品合并起来,回来的时候搭十二点一刻由帕丁顿开出的那班车。这一次她又是一个人坐在一个头等车厢里。“这样的税金,”玛波小姐这样想。“情形就是如此。除了作生意的人,谁也不会在早晚最拥挤的时候搭头等车。”
列车到达布瑞汉顿以前大约一刻钟的时候,玛波小姐取出伦纳德借给她的那张地图,开始观察乡野方面。她已经事先仔细研究过那张地图。她注意到刚经过的一站是什么地名之后,不久就可以认出车子要转弯之前减缓速度时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玛波小姐的鼻子紧贴在车窗玻璃上,仔细观察她下面的地形(车子现在正在一个路堤上前进)。她忽而看看外面的乡野,忽而查查地图,一直到车子最后到达布瑞汉顿。
那天晚上她寄了一封信——是寄给布瑞汉顿,麦地生路四号弗罗伦丝·希尔小姐的。翌晨,她到郡图书馆借了一本布瑞汉顿人名地名录和一本郡志,开始研究。
到现在为止,她所看到的情形没一点和她偶然产生的一个模糊的、粗略的构想抵触。她想象的可能会有。此外,她就不要多想。
但是,第二个步骤是需要行动的——需要很多行动——那是一种她本人在体力上不能适应的行动。要想确切证实她的想法是否正确,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必须仰仗别人的帮助。问题是找谁呢?玛波小姐思忖着一些人名和可能性,都不以为然的、烦恼地摇摇头。那些有头脑的人、她可以信赖的人,都太忙。他们不但都有各种重要的任务,而且,他们的闲暇时间都事先分配了。玛波小姐的结论是:那些有时间的、头脑不灵的人,毫无用处。
她默默地想着,愈来愈觉烦恼和困感。
后来她的眉头突然舒展了。她大声的叫出一个人名。“当然!”玛波小姐说。“露西·爱斯伯罗!”
第4节
露西·爱斯伯罗这个名字在某些圈子里已经很出名了。
露西·爱斯伯罗现年三十二岁。从前她在牛津读书的时候,数学考第一。大家都承认她有很好的头脑,都相信她将来在学术上有卓越的成就。
但是露西·爱斯伯罗除了学术方面的才华之外,在骨子里还有良好的、充分的普通常识。她不会不注意到如果一生在学术方面赫赫有名,在报酬方面特别的少是愚蠢的。她一点不想教书,却喜欢接触才华不及她的人。简而言之,她对于人有兴趣——各种各样的人——而且不是永远接触同样那些人。很坦白的说,她也喜欢钱。一个人要赚钱,就必须利用缺乏的现象。
露西·爱斯伯罗立刻发现到一种非常严重的缺乏——那就是对于任何一种家务事都熟练的人才非常缺乏。因此,露西·爱斯伯罗就进入家务管理这一界。使她的朋友和学界的同行都不胜惊愕。
她立刻毫无疑问地成功了。到现在,过了几年之后,她的名字已传遍英伦三岛。做妻子的往往高兴地对丈夫说:“这没问题。我可以同你一起去美国玩。我有露西·爱斯伯罗在家!”这样的情形,已经是很平常了。露西·爱斯伯罗的优点就是:她一到一个人家,所有的忧虑和繁重的家务事都跟着消逝了。露西·爱斯伯罗做每件事,负责每件事,安排每件事。说起来,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在每一方面,只要是想象到的事,她都胜任愉快。她照顾老年人,接过看小孩的任务,看护病人,烧一手好菜。家里有任何老仆人,她都和他们相处很好(通常是没有的)。她对那些让人无法忍耐的人,她都能很老练的应付。她能抚慰经常酗酒的人。狗也很听她的话。最好的就是她做什么事都不在乎。她洗刷地板,开垦园子。清除狗类,并且搬运煤炭。
她有一个原则就是从不接受长期的工作。两个星期是她通常会接受的期限——遇到特殊情况,最多一个月。那两星期的工作,你得出不少钱。但是,在那两星期之中,你的生活就变成天堂。你可以完全轻松。你可以到外地,或者待在家里,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的后防战线在露西·爱斯伯罗的指挥之下,一切平静无事,可以完全安心。
因此,需要她帮忙的人自然很多。假若她喜欢,她可能把以后三年的时间都和人预定好了。有人愿出大笔的款子请她订永久的合同。但是露西不打算担任永久性的工作,也不愿意预定超过半年的期限。在那一段时间之内,她总是留一些闲暇,度一个豪华的短假(因为,她的工作报酬很丰,吃住都很好,其他不花什么钱),或者临时接受一个她喜欢的工作,原因不是她喜欢那工作的性质,就是她“喜欢那些人”。这都是那些吵着闹着要请她的顾主不知道的。她总是可以任意在那些又吵又闹要请她的人当中精挑细选。她完全根据个人的好恶。光是有钱不一定能请到露西·爱斯伯罗。她能精挑细选,而且她的确要精挑细选。她很喜欢她这样生活,永远可以在其中找到乐趣。
露西·爱斯伯罗把玛波小姐的来信看了又看。她是两年前认识玛波小姐。那时候小说家雷蒙·魏斯特留住她。他希望她去照顾他年老的姑母,因为她正患肺炎。露西接受那个工作,便到圣玛丽希斯来了。她很喜欢玛波小姐,至于玛波小姐呢?
她由卧室窗口一眼瞥见露西·爱斯伯罗正头头是道的挖土准备种香豌豆,她就往椅背上一靠,叹了一气。她吃了露西·爱斯伯罗端来的引人大动食欲的食物,一面听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女仆对她说的一些事。她说:“我教给那个爱斯伯罗小姐一个她不晓得的编织花样。”玛波小姐听了又惊奇又高兴。而且,她那次复原之快,使她的家庭医师非常惊奇。
玛波小姐信上说,不知道爱斯伯罗小姐能否替她做一件事——一件有些不寻常的事。也许爱斯伯罗小姐能安排一个时间,当面谈谈。
露西·爱斯伯罗考虑这件事的时候,眉头皱了一分钟。事实上她的时间都预定得满满的。但是信上“不寻常”那三个字,和记忆中玛波小姐的个性获得了胜利。她马上打电话说明她不能到圣玛丽牧场,因为目前她有工作。但是明天下午两点至四点她有空,可以在伦敦任何地方和玛波小姐见面。她建议在她自己的俱乐部。那是一个有些难以形容的地方,不过有一个好处。那里有几个小小的暗暗的写字间,经常特别空。
玛波小姐接受她的建议,第二天,两人便见面了。
寒暄之后,她把她的客人带到一个最暗的写字间。她说:“目前我的时间恐怕都预定了。不过,你也许可以告诉我你要我担任什么事。”“这其实是很简单的,”玛波小姐说,“不寻常,但是简单。我要你去找一个尸首。”
露西·爱斯伯罗的心里暂时有些怀疑是不是玛波小姐神经错乱了。但是,她马上打消了这个想法。玛波小姐非常清醒。她说的话完全算数。“什么样的尸首?”露西·爱斯伯罗非常沉着地问。“一个女人的尸首,”玛波小姐说,“一个在一辆火车上给人害死的女人尸首——其实是勒死的。”
露西的眉毛稍微一翘。“哦,那实在是不寻常的。告诉我经过的情形。”
玛波小姐把那件事告诉她。露西·爱斯伯罗专心倾听,中间没有打断她的话。到末了,她说:“这完全要看你的朋友看到的情形——或者是她以为自己看到的事——?”
她那句话没说完,留下一个问题。“爱思白·麦克吉利克蒂从来不想象自己看到什么,”玛波小姐说,“这就是我为什么会相信她说的话,假若是桃乐西·卡特莱特说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桃乐西总是绘影绘形地告诉你一件事,而且往往自己相信那是实在的。但是总是有一点事实上的根据,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但是爱思白这种人很难相信会有什么特别的、不寻常的事发生。她几乎可以说是不会受暗示支配的,几乎是坚如岩石的。”“哦,”露西思索着说,“好吧,我们就完全相信她的话吧。那么,要我做些什呢?”“你过去给我的印象很深刻,”玛波小姐说,“你知道我现在没有足够的体力到各处走动。”“你要我去调查吗?要我做那一类的事吗?可是,难道警察方面没那么做吗?或者你以为他们的动作太缓慢吗?”“啊,不是,”玛波小姐说,“他们并没放松。只是因为我对那女人的尸首有一个想法。我以为,那尸首一定在什么地方。尸首假若没在火车上发现,那么一定是推下车去或者扔出车外了——但是到现在为止,铁路线上还没发现。因此,我乘车在同一条路线上看看是否有一个地方可能扔下车而不会发现——后来找到了。那条铁路在快到布瑞汉顿的地方,在一个高的路堤边上有一个大转弯。假若在火车倾向一个角度时把一个尸首由那里扔下去,就正好投到路堤下面。”“但是,那尸首——即使是在那里——仍然会发现的?”“啊,是的。那尸首必须移走才不会让人发现。但是,我们马上就谈到这个。在这个地图上——就是这个地方。”
露西弯下身去研究玛波小姐用手指的地方。“那地方正在布瑞汉顿近郊,”玛波小姐说,“但是那地方本来有一个别墅。连同很宽广的猎场和庭园。现在还在那里,没有变动——现在四周都是正在兴建的住宅区和小小的郊区住宅。那地方叫洛塞津别庄。那房子是在一八八四年一个叫克瑞肯索普的人建造的。他是一个很富有的制造商,原来那个克瑞肯索普的儿子,现在年纪很大了,仍和一个女儿住在那里。铁路环绕大部分的别墅产业。”“那么,你要我做的——是什么?”
玛波小姐马上回答。“我想让你在那里谋一个工作。现在大家都迫切需要能力强的人帮忙料理家务。我想,这不会有困难的。”“是的,我想不会有困难。”“我听说当地的人都说克瑞肯索普先生有些吝啬。你如果能接受低的报酬,我会补给你适当的数目。我想,总是比现在一般的报酬多。”“那是因为这工作很难吗?”“与其说是困难,不如说是危险。你知道,这工作也许有危险呢。我觉得我应该先同你说明。”“我想,”露西沉思着说,“危险的想法不会把我吓倒。”“我想不会,”玛波小姐说,“你不是那种人。”“我想,你以为也许这件事甚至于会引起我的兴致吧?我这一生没遭遇到什么危险。但是你真的以为很危险吗?”“有一个人,”玛波小姐指出,“有一个人很顺利地害死一个人。没有人喊着捉拿凶手,没有真正的嫌疑,两位老太婆报告了一件不太会发生的事。警方调查过,什么也没发现。所以都是好好的,安安静静的。我想,那个人,不管他是谁,一定不会希望这件事让人发现——尤其是假若你调查得很成功。”“确切的说,你要我找些什么?”“在那路堤一带寻找任何一种证据。譬如说一块衣服的碎片,灌木的断枝——那一类的东西。”
露西点点头。“然后呢?”“我会在你附近,随时可以找到的地方。”玛波小姐说,“我有一个以前的老女仆,那个忠心耿耿的弗罗伦丝,就住在布瑞汉顿,照顾她的父母,已经好几年了。现在,他们都已去世。所以,她曾经接纳寄宿的人——大多是很体面的人。现在她已经替我安排好,分给我几个房间和她同住,她会专心的服侍我。我觉得我应该在你的近处,我建议你就说你有一个老姑母,住在附近,你希望在一个离她近的地方找工作。同时也要讲明要有相当多余的时间,可以常常去探望她。”
露西又点点头。“我本来预定后天到陶米纳去度假,”她说,“现在,我可以延到以后再说。但是,我只能答应你三个星期,那以后的时间已经同别人预定了。”“三个星期足够了,”玛波小姐说,“假若我们三个星期之后不能发现到什么,那就只好把这件事当作镜花水月,放弃好了。”
玛波小姐走了。露西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