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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开到荼蘼-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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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这话浑身凉飕飕,轻飘飘,身不由己地上了车。 
 


  
 
 
  
 

第五章 
 
  母亲在医院大堂团团转。
  我与她会合,大家一句话都没有说,便上楼去。
  父亲已脱离危险,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
  医生轻轻说:〃这一次运气好,下一次就很难说。〃
  父亲辗转,呼母亲,要喝水。
  母亲眼泪滚下。
  父亲饮水后又要找韵娜。我鼻子发酸,连忙过去。
  〃韵娜,〃他轻轻问:〃你几时同文思结婚?我总得看到你同他结婚。〃这始终是他心头一块大石。
  我应该决定,〃我们下个月结婚。〃
  〃啊,〃他放心了。
  医生说:〃明天再来看他,让他多休息。〃
  母亲说:〃韵娜,你回家去吧,老莫与我在这里可以了。〃
  我点点头。
  我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把自己推销出去。
  真是苦笑连连。
  我把鞋盒子堆在一角,呆了一晚,怎么同左文思开口?
  如果父亲没有见过文思,还可以在街上胡乱拉一个男人来假订婚,现在连这样的破桥段都过不了关。
  菲籍女佣正对牢电话说,洋泾浜英语:〃她不舒服,不听电话。老爷在医院,太太去陪他……一定要叫小姐来?〃她看着我。
  我问:〃谁?〃
  〃你的男朋友。〃她说,〃他说他立刻来。〃
  我接过话筒,〃喂?〃
  〃文思。〃
  〃啊你。〃我声音放缓。
  〃我立刻来。〃
  〃好。〃我们之间已经不必多说无谓的话。
  我用手紧紧捂住面孔,文思抵达时过来拉开我的手。
  我叹口气,〃世界沉沦而无能力救亡,是否应笑着下地狱?〃
  他说:〃哪儿有这么严重,他很快会恢复健康,他心爱的女儿在他身边,好过任何强心针,快别丧着面孔。〃
  〃我们现在做什么?〃
  〃出去散步,来。〃我们一直走,他握着我的手,我把我们两个人的手都放在同一只大衣口袋中,经过酒馆,进去喝一杯啤酒,有他在身边,心情好得多。他一直抚摸我腕上的疤痕,这疤痕仍然凸起来,粉紫红色,像一种厚嘴唇女人的大嘴般,很丑陋。
  文思轻轻说:〃整容师可以把它磨平。〃
  我微笑,觉得没这种必要。〃往后再说吧。〃
  〃现在完全痊愈了?〃他仍不放心,〃按下去不痛?〃
  我白他一眼,他讪讪地笑。
  到此为止,我仍然不知如何向他提出订婚之事,也许我应该到卡地亚去买一只小而精致的指环,带着香槟上他家去,向他跪下求婚。
  我嘴角露出笑意。
  〃你在想什么?〃他好奇地问。
  〃我要回去了,免得妈妈找我。〃我握一下他的手。
  母亲当夜让我辞工,因家里需要我。
  我同姬娜说:〃我本来是唯一超过二十六岁而仍然同父母住的人,也是唯一没有职业的女人。〃
  〃别沮丧。〃
  〃做得好好的又要辞工,一辈子不用想有一份理想的职业,青春美已经一去不再,工作美又没能培养起来,再过几年,活脱脱是个阿巴桑。〃
  姬娜笑,〃有左文思在,你将会是城里最美的阿巴桑。〃
  〃你没心肝,我爹病在医院,你还有劲说笑。〃
  〃医生说他没事了,他也决定正式退休,还担什么心。〃
  〃咱们家打七年前便开始走下坡,都是我不好。〃
  〃怎么能算你的错。〃姬娜不以为然。
  〃如果我不去惹滕海圻,〃我忍不住说,〃父亲怎么会跟他拆伙?毕生的积蓄就在那次投资身上,生意一结束,立刻衰败下去,给滕乘乱取利。打那个时候,他就意兴阑珊,当然只为了我。〃
  姬娜说:〃别再自怨自艾,过去的事是过去的事。〃
  我的仇恨忽然又燃烧起来,〃我后悔没有杀死他,我后悔没有下死力!〃我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姬娜忍不住给我一个耳光,她厉声说:〃够了。〃
  我掩住面孔,颓然倒在床上,痛哭起来。
  〃不要再内疚,给自己一个重生机会。〃姬娜安慰我。
  我握紧拳头,七年来时时刻刻要丢下的往事,又慢慢呈现在眼前,在双亲面前,我再也没有隐瞒。
  姬娜拉住我,〃不要叫我害怕,韵娜,不要叫我害怕。〃
  我蜷缩在被窝里发呆。
  司机向小老板说明辞职理由。
  他很讶异兼失望,还有点不高兴。他怀疑我要结婚,只不过不告诉他。
  我们商量很久,他决定给我为期三个月的无薪假期,我就那样收拾包袱离开,神情非常黯淡。
  我站在路边等老莫来接我。
  〃韵娜。〃有一只手搭在我肩上。
  那声音,我做了鬼都认得,我伸手打掉那只手。
  〃你在帮曹某做事?〃他微笑地问,〃真委屈了你。〃
  〃滕海圻,走开!〃
  〃韵娜,你那臭脾气绝不改。〃
  我别转面孔,不去看他,心里只希望老莫快来,这老货,养他千日,一日都用不着。
  〃我记得我同你说过,不准你连名带姓地叫我,怎么又忘了?〃
  我不回答,眼睛直视。
  〃在等谁,左文思?〃
  我猛地一震,随即心如槁灰,他不放过我,我早就该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他什么都知道。
  〃左文思与纽约来的买办谈正经事,你等的恐怕不会是他吧。〃他悠然地说。
  这时老莫已驾着车子驶近。
  我忍不住转身问:〃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微笑。
  老莫把车停在我跟前,下来替我把大包小包取进车厢。
  〃你不想知道关于左文思的事?〃他问我。
  我左脚已经踏上车子。
  〃左文思是我的小舅子,你难道不晓得?〃
  我如五雷轰顶,右脚再也动弹不得。
  〃你说什么?〃我直勾勾地看着他。
  〃左淑东是我的妻子,左文思自然是我的舅爷。你身上穿的鲸皮,由他设计,但是料子、却由我进口,韵娜,世界真正细小,是不是?〃
  他如一只老猫攫到老鼠,得意之情,由心中放射出来,英俊的面孔上隐隐透着狰狞,嘴角的笑意冷酷无情。
  我不能就这样倒下去来满足他。
  我淡然地说:〃我与左文思,只不过是普通朋友。〃
  这下子轮到他诧异了,〃你不怕我将你的过去,告诉他?〃
  〃去说吧,〃我看他一眼,〃叫人写出来,发到小报上去,出一本书,我给你一张彩照做封面。〃
  我钻进车子里,我关上门,老莫将车开走。
  我紧闭着嘴,非常苍白。
  我不能就此倒下来。
  失去左文思不要紧,我有的是将来,天下有的是男人,但这一仗却不能输。
  原来左淑东是他的妻子,他又结婚了。
  淑东!我怎么没想到,两夫妻名字中各拆一字出来做店招牌,原是最普通的事。
  我相信他说的属实,文思确是他的妻舅。
  我无言,茫然看出车窗外。
  看来与左文思这一段,不得不告一段落。
  我疲倦得闭上眼睛,靠在车座垫上。
  〃小姐,到了。〃
  〃嗯?〃我睁开眼睛。
  老莫说:〃小姐,到家了。〃
  〃啊。〃我叹口气。
  〃小姐,老爷的病又不碍事,你也别太担心了。〃老莫关心地说。
  我苦笑着拍拍他的肩膊。母亲在平台上等我。
  母亲问我:〃文思呢?怎么这一两日不见他的人?〃
  我说:〃妈,我并不需要一个男人来为我扬眉吐气,巩固地位,有没有文思都一样。〃
  她的面色大变,〃什么?你们闹翻了?天呀,前两天还说订婚呢。〃
  我刚想解释,文思在我身后出现,叫声伯母。
  妈妈松口气,〃原来是同我开玩笑,文思,你们如果订婚,至少要在报上刊登一则消息,告诸亲友。〃
  我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好尴尬地笑。
  妈妈又叹道:〃千万别争意气吵架,要相敬如宾啊。〃她说完便回房子去。
  文思狂喜:〃订婚?我们要订婚吗?怎么我不知道?〃
  剩下窘得要命的我,手足无措。
  〃你跟伯母坦白了?〃文思按着我的肩膀,〃看样子我也得跟家人说一声。〃
  我说:〃父亲病着,编来安慰他的。〃
  〃什么?〃他失望,〃你这小子。〃
  我难过地看着他。明白之后,只怕送给他他都不要我,这次他受的打击,应要比我大,可怜的文思。不过如果他甘心信取他姐夫的废话。那也是活该。
  〃今日你比往日都消沉。〃他说。
  我同自己说:我为父亲的病回来,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我牵牵嘴角:〃心脏病是最无情的。〃
  我忽然想起来,第一次与文思在街头邂逅,是在瞥见滕海圻之后,可见他们确是结伴而行。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
  文思捉紧我手,〃你为何叹息?告诉我,我们都快订婚了,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对我说?〃
  我哗然,〃订婚?才三个月就订婚?你回家想想清楚,你并不认识我。〃
  明天,明天他就知道,滕海圻今夜会对他说出我的过去。
  我恻然,恋恋不舍注视他的面孔,心内愀然不
  我与他在客厅对坐,有话说不得,这像什么?像楼台会,最后一次见面,没有终结的感情。
  妈妈叹口气,坐在我们中间,看看女儿,又看看她心目中的快婿,愁眉百结之中露出一丝笑容。
  〃星期几宣布订婚?〃妈妈问他。
  文思说:〃明天或后天都可以——〃他愿意进一步讨论。
  我插嘴:〃妈妈,我们改天再谈。〃
  〃怕什么,怕难为情?别傻。〃妈妈说。
  文思说:〃我家中只有姐姐,很简单,只需通知她一声就是,我同她也不很接近。〃
  〃啊,〃母亲很宽心,〃韵娜这孩子,有点外国人脾气,将来你要多多迁就她——〃
  〃妈妈。〃我心乱如麻地站起来。
  〃你怎么了?〃母亲愕然抬起头来。
  〃你们两个仿佛在商量买卖一件货物似的,〃我抱怨,〃有说有笑,君子风度得很呢,也不想想我的感受如何。爹爹呢,他几时出院?〃
  〃明日就出来,所以要赶紧办这件事呀。〃
  〃那么明日吧。让文思回去想清楚。〃
  文思叫起来,〃我不用想,我什么都决定了。〃
  我既好气又好笑,〃我累,今天不想再说下去。〃
  他伸手碰一碰我面孔,爱怜地说:〃我明天再来。〃
  我亲自开门,送他下去。
  母亲甚不原谅我,在接着的一小时内。唠叨我不够温婉体贴,最后还叮嘱:〃对文思要当心点。〃
  我微笑。
  其实文思也并不是那么理想的人才。
  七年前母亲会嫌他不是个专业人才,没有固定的收入,兼夹家底不明朗,可是现在,因觉得女儿如一件破货,心先虚了。
  故此特别重视文思,务求将我推销出去,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下半辈子能够无牵无挂。
  我竟成为全人类的负累。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词了。
  连母亲都叹口气,疲倦地说:〃我老了,话太多了。〃
  他们都为我心怯,我不得不顺俗,再坚挺的自信心也宣布崩溃。
  我用手托着头。
  电话铃响,我似有预感,心惊肉跳地取过听筒。
  〃韵娜?〃这声音使我颤抖。
  是滕海圻。这个魔鬼一下子便查得我的踪迹。
  〃出来谈谈如何?〃
  我口气已不能似开头那么强硬。我没有出声。
  〃你有很多因素需要考虑,韵娜。你父母渴望你成婚,你不忍使他们失望,是不是?〃
  我仍然沉默。
  〃还有,你同左文思有感情,已经放不下,是不是?〃我只好默认,心中倒是没有愤怒,只有悲哀。〃出来说说。〃
  我说:〃有什么请在电话中讲。〃
  〃我不会把你的事告诉文思。他并不知道我们相识。〃
  一朝被他要挟。一辈子活在黑暗中,我握紧拳头,准备还击。
  〃老实说,我没有勇气向他坦白过去,你代我说了正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可是你父母会怎么想?〃他也拣我的弱点还击。
  〃七年前他们熬过去,七年后没有理由会更难过。〃
  〃你真的豁出去了,〃他干笑数声,〃别忘记令尊有心脏病。〃
  〃人总要死的。〃我说得很平板。
  在这只鬼面前稍露温情,就沦为万劫不复。
  〃你是你自己呢,你舍得失去左文思?〃
  〃主权不在我。〃
  〃当然在你手中,你要争取。〃
  〃跟你商量?〃我笑出来,〃与魔鬼商量灵魂之得失问题?〃
  他沉默良久,〃你很厉害。〃
  人到无所求的时候,自然什么都不用怕。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没有放下电话?〃
  〃那我马上放。〃
  〃韵娜!〃他不肯放我。
  〃什么事?〃我说。
  〃出来一次。〃滕海圻说。
  〃没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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