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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最后的神妃 作者:紫焱(晋江2012-08-31完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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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苏手一抖,手中扇子掉落在地,发出很大的一声响。
  
  “陛下……”她几乎是瘫软般跪倒在地,声音被掐断似的顿住,面色浮出了一点惶恐。
  
  见她跪下,其余宫女吓得也跪倒在地,年轻的面孔上满是惊恐与不解。她们都是二百岁上下的年纪,还太年轻,年轻到根本无法理解“当年”二字于海王而言究竟是包含着多少不可提及的东西。
  
  当年,当年……当年侍奉海王的宫奴几乎都出了宫,而今的宫中没有人知道当年,也没有人能与海王提及当年,除了流苏与君莫愁。而在这二人之中,更是无一人敢于海王提及这个“当年”。
  
  “你只管说吧,”海王没有睁眼,声音似乎深海的水,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这话是朕起的头,你还怕朕罚你不成?”
  
  流苏低下头,声音颤抖:“陛下那时候性子很活泼,也爱笑。”
  
  “爱笑?”海王重复道,声音平静依旧,听到流苏耳中却是冰冷得刺心。
  
  “是的,陛下,”流苏头低的更低,“您已经有一百八十九年没笑了。”
  
  海王睁开眼,起身走到琉璃镜前。明珠镶嵌成的华美花纹间,映出一张素淡华染的脸,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眼角的朱砂痣红得刺眼。
  
  “清澈喜欢跳舞,唱歌,还喜欢笑……”
  
  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琉璃般的轻蓝明眸闪过一丝恍惚,犹如海面上的雾气,浓重,即使是阳光也无法穿透。
  
  海王怔住。
  
  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
  
  海王从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可以说,整个无毒天几乎找不到比他记忆力更好的人。但有的时候,总有些声音,有些记忆,莫名的浮现出来,任他如何回忆,也寻不到起始和根由。
  
  就像他能清楚的描述出莫言织出的每一匹鲛绡的颜色和花纹,能数得清初见天欲雪时举着笤帚追着他打的时候究竟跑了多少圈多少步,能记得起九锋刀锋般凌厉而艳魅的笑容,却唯独忆不起一个人的脸。
  
  记忆的苍莽深处,只剩下那一年的那一天烟花,天心灯在海风中摇摇晃晃的升起,胭脂般的色彩,红得那般娇艳和温暖。耳边回荡的心跳声强健而有力,微微抬头,便可以望见那双子夜般的黑眸,似乎有无尽星河在其中流淌,溢彩,流光。
  
                          
作者有话要说:君莫愁是个标准的八卦生物,只是没心没肺的段数还比海王低了点儿,鉴定完毕
这是《搜神记》中的雨师妾:那女子发红如火,肤白胜雪,穿着黑丝长袍,领口斜斜直抵腹部,酥胸半露,一个碧玉环子为钮扣,在腰下裁开,莹白修长的玉腿一荡一荡。她双眉如画,眼波似水,浅浅的一抹微笑,瞧起来风情万种,妖冶动人。
这是《山海经》中的雨师妾……雨师妾在其北。其为人黑,两手各操一蛇,左耳有青蛇,右耳有赤蛇。一曰在十日北,为人黑身人面,各操一龟。
话说雨师妾在搜神记里是一绝代美女,但是在山海经里就是一黑炭头,耳朵里还吊着两条蛇……大晚上的撞见这么一个人,亲们想象一下会是什么效果?




☆、割鹿之会

  在无毒天的历史上,大荒九万九千九百八十九年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年份,不仅仅因为海国的海王开以往未有之先例登上陆地,更因为其与时任东皇国太子的东皇顾缨相遇。二人的相识不仅创立了东皇国与海国这陆海两大霸主交好的开端,在无毒天气运、神史上更是具有不可磨灭的意义。当然,后者会放在后面的章节中详说。
  
  当时参加割鹿会的海王绝不会想到,自己为探查烛九阴之行所找的一个借口,在日后竟然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彼时他要所做的,只是随在众国主的行列中,向着上方的神明敬上一尊酒而已。
  
  透明的酒液在青铜尊中隐约摇晃出暗青之色,这种高粱酿制的酒本算不得什么名贵酒种,只因数万年前东皇玄嚣曾同诸国国主痛饮此酒订下割鹿之盟,便得了割鹿之名。不知是沾染了那位睥睨绝世的东皇的名头,还是资质天生,随着尊中割鹿酒的晃动,一股呛辣的气味隐隐散出,颇为凛冽逼人。
  
  海王举起酒尊,酒液晃荡,隔着垂香冠的鲛纱,映出他琉璃般轻蓝的双眸,恍如止水。
  
  割鹿会的规矩,在酒宴开始之前,众国主需引酒祭众神。第一杯,自是献给太皇氏。这次盛会被安排在皇城最高处的摘星殿举行,大殿深处众神玉像巍立,有山岳潜流之势,众神拱卫之下,红衣长发的太皇氏因而显得甚是单薄柔弱。
  
  海王凝眸片刻,慢慢移开目光,和众国主一齐将手中之酒浇落于在雪白的香茅之上。动作舒缓,那种舒卷的高贵优雅仿佛是从骨子里慢慢沁出,即使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也是一幅绝美的画。可这幅画却是冷的,就像画师在作画时以冰雪之水研磨颜料一般,那股清冷从每一丝、每一点中缕缕透出,虽不浓重凛冽,却扑面生寒。
  
  今日的海王是冷的,明确的来说,在他看到东皇昭身后的少年时,周身气息便冷了下来。以往举止自持有度的他,甚至注目于那少年足足一弹指的功夫。当然,这一点异常并未为多少人所发现,因为少年出现的那一霎那,所有人的目光便被牢牢吸引在了他身上。
  
  发如鸦羽,肤若冰雪,五官华美若骄骄朝阳,灿烂灼目到了极致,就连殿内沉肃庄重的光线都似乎瞬间被那濯濯容光所点燃。偏偏气息又极冷,玄服金带,尚未完全成熟的身体高挑峭拔,彷如重雪下骄然的青松。
  
  美人,绝世的美人。
  
  诸国之人脑中几乎同时掠出这样的话。
  
  陶唐王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年,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正吧嗒着嘴,将一副堪称酒囊饭袋的虚浮面孔给抖露了个十成十。东皇国的顾缨太子素有神之子的美名,更有琴曲通神,容貌若仙,是同辈之中的翘楚。他不是没有听说过传闻,不过世间传闻十中往往有九为假,也就未曾当真过。只是不想这东皇顾缨竟果真生就了一张令天地失色的绝色面孔,更令人惊骇的是,他的脸竟有八分与青帝伏羲相像。数万年前青帝伏羲下凡而为东皇玄嚣,成就了不世传奇,其赫赫威名即使是敌对如陶唐国,亦是心存敬畏。这个与东皇国开国始祖有八成相似的顾缨太子,莫非是个有来历的?
  
  几乎所有人脑中都转着这样的念头,很少有人注意到海国大臣在看到东皇顾缨那一瞬间眼中闪过的惊疑,他们都失神的望着这个少年,海王倒成了最先回神的一个。余光掠过陶唐国一方一名清冷女子复杂莫名的眸光,心底闪过一丝思量,他抬眸望向斜上方的青衣神祗。
  
  伏羲的神像容色远不及本人的万分之一,只是那灼灼的神韵像极了不可一世的火,能够让所有人心甘情愿的化身飞蛾。
  
  像,真是太像了……
  
  海王的目光又停驻在太皇氏的黑眸上。
  
  太皇氏黑发似墨,一双夜般的黑眸幽幽,似是诉说着什么,却又分明什么也没有。她双手环在自己的双肩上,手指纤细,如血红衣之下的肩膀亦是瘦削,瘦得让人心疼。
  
  海王目光一颤,垂下了眼睛。
  
  第二尊酒,当敬给五帝之首的青帝伏羲。锦衣的宫人躬身双手奉上酒尊,海王接过,却并没有向其他国主那般举起,而是侧身将酒尊递给了站在自己身后一侧的解忧公主。看到他的这一动作,诸人不约而同的皱眉,东皇国的人面色更是沉了下来。似乎没有感觉到陡然变化的气氛,海王举止坦然,解忧公主亦是面色如常,仿效着诸国主举起酒尊。
  
  陆地上的人不知道,除了太皇氏外,海王从不向任何神祗行礼,尤其厌恶青帝伏羲,因而除祭祀太皇氏的仪式,其余祭祀仪式都由海神禺京或是丞相江阴、解忧公主主持。只是他虽如此行事,却不允许其他人仿效他这般怠慢神明,平日里言谈话语亦是瞧不出丝毫简慢神明之处,祭祀活动也往往办得十分盛大,故而即使是在海国,也鲜有人发现他对神明有不敬之意。
  
  东皇昭见状面色暗了暗。东皇国摆出偌大场面迎海王入京,海王却对东皇国始祖青帝没有丝毫敬意,这件事传出去后,可以想见东皇国几乎立时便会成为诸国的笑柄。可他又能拿海王如何?
  
  “父皇。”顾缨注意到他的走神,低声提醒。东皇昭回过神,移动手臂将尊中之酒缓缓倒在白茅之上。凛冽的酒气混合着白茅清淡的香,让他的神志微微清醒。
  
  幸好,东皇国还有顾缨,这个与他这个无能的父皇完全不同的孩子。
  
  接下来的祭礼中,海王完全交由解忧公主代劳,后者表现倒也甚好,举止不亢不卑,加之容貌出众,出席割鹿会之前又着意修饰装扮了一番,更是珠光宝气,艳若桃李,引来不少人注目。鲛人寿有千年,活十年便等同于人类一年,故而一百九十岁的解忧公主折合成人类年纪不过十九岁,正是摽梅之年。而据他们了解,这位海王未来的女主人似乎……并无婚约。
  
  想到了这里,那些目光立时热烈了起来。不过解忧公主自幼便习惯了这等万众瞩目的场面,又岂会将这几许蜂蝶放在心上?祭礼结束后便微微低头退回了海王身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那些注目之人。
  
  钟声启,悠长之声恢宏无匹,一声又一声,一下一下似是都砸在人心之上。乐声起,滚滚而来,仿佛一声惊雷之后,刺目闪电划破长空,而后雷声阵阵,雨声疾疾,天地苍莽归于混沌。众乐伎鱼贯而上,长裙翩跹,做翘袖折腰之舞。俄而有雄壮舞者进入大殿,甲胄鲜明,饰以彩羽金箔的兵器霍霍生风,口中呼喝如虎豹之声,做青帝破阵之乐。一时满殿绛袖如云,环佩叮咚,恍如身处吉祥天的仙家无忧逍遥之境。
  
  舞乐大典启。
  
  峨冠长衣的傧相将烤好的鹿肉切分开来,动作干净利落中颇见古韵。华衣的宫人们则躬身将盛着鹿肉的青铜盘送到各国席上。
  
  羽风穴看着那盘热气未消的鹿肉,红褐色的鹿肉在青铜色的食具衬托下格外可口,周围的饕餮纹极细微,却是栩栩如生。从古至今的割鹿会都有一套固定的典仪,因而所有酒具食器皆需仿洪荒时以青铜制成。眼前这青铜盘,青铜尊皆是纹饰精美,虽不如金银玉器的明耀炫目,但狰厉之美凌然可见。这样的好东西,随便拿一件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即使是同为自洪荒传承至今的古国,羽民国中也鲜能找到如此宝贝。
  
  扬头灌下一杯美酒,他眼帘半垂,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光。
  
  看来就算是到了穷途末路,东皇国十万年传承积淀的底蕴仍是不容小觑啊……
  
  有意思,有意思!
  
  又是一声钟鸣,乐声止,舞者们悄无声息的退到了大殿一侧。
  
  东皇昭慢慢起身,又慢慢举杯,他的动作很慢,慢到看的人都替他着急了。常年的操劳焦虑早就拖垮了这位现任东皇的身体,早在两年前,他便将朝政之事交付给了丞相李防风和自己的儿子东皇顾缨,而后不过是勉强挨日子。在割鹿会开始之前,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位沉疴缠身的东皇并不会出现,不想他不仅出现了,而且面色红润精神饱满,一点也不像传闻中行将就木的样子。就像此刻,他的动作虽然慢了一些,但却极稳,手中之酒也便稳稳地盛在尊中,几乎晃也不晃一下。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
  
  今我不乐,日月其除。”
  
  无已大康,职思其居。”
  
  好乐无荒,良士瞿瞿。”
  
  蟋蟀在堂,岁聿其逝。”
  
  今我不乐,日月其迈。”
  
  无已大康,职思其外。”
  
  好乐无荒,良士蹶蹶。”
  
  蟋蟀在堂,役车其休。”
  
  今我不乐,日月其慆。”
  
  无已大康,职思其忧。”
  
  好乐无荒,良士休休。”
  
  《蟋蟀》本是一首规劝人们及时行乐的诗,东皇昭身为此次割鹿会的东道主,此情此境吟唱这首诗倒也颇为适合。然而这样的诗从这位迟暮的君主口中缓缓唱出,慷而不慨,似喜非喜,似悲非悲,仿佛含着无尽的慨叹,因着身份节制无法倾泻而出,只能款款的倾吐,听到耳中便有说不出的感觉。
  
  海国鲛人精通音律,受诗句中的情绪所感染,心下都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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