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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新新宋-第3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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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我终究亦不能知道自己所为之事,究竟是对是错。不过是尽我之力,但求无愧于心而已。
    然则若换位而言,则王介甫亦何尝不是在尽他之力,求无愧于心?我之为政与介甫之变法,
    区别又在何处?!”
    石越的声音十分平静,却让唐康觉得十分沉重,他仔细地听着,品味着石越的话。
    “我与王介甫之区别,其实也十分简单。王介甫自信过甚,不能容异己;而我却常怀惶
    恐,绝不敢以己为是而以人为非,竟容不得别人之不同。我自可有自己的政见,自然要坚持
    自己的主张,但是我从来不会想将与我意见不同者全部逐出朝堂,禁止他们说话。我更不敢
    借官府之威权,打压民间之声音,钳制士林之清议。若是目光短浅者,自会以为不利于己的
    言论,会妨碍自己政务之实施,给新政增添层层阻力,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但我却以为,既
    便那些反对意见中,一百条只有一条是对的,为了那一条对的意见能被允许说出来,我们也
    应当坦然允许那九十九条错误的意见被发表出来,接受它们带来的困难。这样的坚持,需要
    更大的智慧,它远没有独断专行来得痛快,但若能这样坚持,我们却会犯更少的错误,至少
    我们犯了错误以后,也能更及时的发现与改正。”
    “这有何必要?”李丁文不解的问道。
    “绝对有必要。潜光兄以为王介甫之聪明,在当今之世,谁可以比拟?”
    李丁文默然一阵,道:“司马君实、苏子瞻、公子,三人而已。”
    “果真以本性之聪明而言,我三人能胜之乎?”
    “不能。”
    “诚如斯言。”石越笑道:“潜光兄,王介甫之聪明,天下少有;王介甫之才学,天下
    亦少有;王介甫之声望,在他为相以前,天下亦少有;王介甫之权势,在其为相之时,天下
    亦少有!为何王介甫以聪明、才学、声望、权势四绝,一行新法,却导致天下沸腾?”
    “是其为拗相公也。”
    “非仅止于此也。”石越摇了摇头,道:“若其所行之政,皆为正确,便是执拗更甚十
    分又如何?!王介甫之不能得志,是因为天下之凡人,虽贤能聪明,其所作所为,却最多只
    能是对错参半。故此,使当政者善知错善改过,远比寄望得到一个很少犯错之贤者来得更加
    切实可行。”
    唐康在心中思忖,暗道:“大哥所言甚是。虽然大哥之贤,可称贤者。但亦是五百年一
    遇,后世之人,断不能尽如大哥之贤。是以使人能善知错,善改过,远易于使人少犯错。”
    但是这话说出来,却不免近于面谀,他自是不肯宣之于口的。只是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石越见唐康明白,又道:“故此,要使当政者能善知错,善改过,则不食朝廷俸禄之士
    大夫尤为重要。本朝养士百年,士大夫皆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大多颇有风骨,不畏皇权,不
    尊权贵,特立而独行,以节气行于天下。此是本朝立国之本,亦是最可宝贵者。若使读书人
    只知歌功颂德,仰权贵之鼻息,为官府之走狗鹰犬,则是诸夏亡矣!是故,我绝不会为自己
    之方便,而做任何干涉学术之事——我若在学术上之观点与其不同,则自当以学者之身份与
    之辩论,绝不会以权位谋术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读书人当有自由之精神,独立之人格,他们
    只要说符合自己良知的话便足矣。”
    石越知道唐康便是再聪明,也不可能完全明白自己的话中之意,他微微叹了口气,凝视
    唐康,郑重地说道:“康时,只盼你异时能记住我今日所说之话,毋以权力干涉学术,毋以
    暴政打击异己。此二例一开,后患无穷尽矣!”
    唐康很少见石越如此郑重其事,虽然他很难明白为何会“后患无穷尽”,但却还是认真
    的点了点头,答应道:“是。”
    石越的目光凝视唐康良久,忽转向窗外的夜空,这种似乎含有深意的目光让唐康有些恍
    惚,也有些不解,因此竟忽略掉了石越眼中那一闪即逝的茫然。
    次日。紫宸殿。这是重要性仅次于大庆殿的正殿。
    “万邦来同,九宾在位。奉璋荐绅,陟降庭止。文思安安,威仪棣棣。臣哉邻哉,介尔
    蕃祉……”在一曲清平正和的《正安》乐中,石越身着紫袍,腰佩金鱼袋,脚踏黑靴,手执
    象笏,随着诸宰执大臣们一起进入殿中。然后在音乐声中,向皇帝行礼。
    紫宸殿的朝会,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不过就是一种仪式。石越至今还很清楚地记得,五年
    前皇帝赵顼便曾经在紫宸殿受贺——那次是因为王韶收复熙河,王安石因此被皇帝亲自解下
    身上佩带的白玉带相赐。此次自己得到相似的待遇,不过是历史在一定程度上的重复而已。
    很显然,在今天这样的情形之下,在紫宸殿上,皇帝是不会讨论任何事情的。
    这不过是一场没有现场直播的表演。石越忽然有点恶意的想着:如果此时就有照相机的
    话,会不会在紫宸殿周围架满相机?
    果然,事情一如石越所料。
    皇帝接受群臣的祝贺,特召石越出列,高兴地称赞石越的功绩。然后,皇帝晋封石越为
    阌乡侯,连他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也被特旨封为桐庐县君,而石起的几个儿子也都一并受到荫
    封。除此之外,又有各种各样的赏赐,包括田宅、金银铜钱与丝绸绢布……
    皇帝看起来似乎是衷心的高兴……
    但在这花团锦锦簇的后面,石越却莫名其妙的乏起一丝无力感。
    也许那是厌倦也说不定。
    就在这紫宸殿上,石越忽然有些怀念起熙宁三年时的皇帝来。在那个时候的赵顼,更象
    是一个朋友,一个希望大有作为的年青人。
    八年之后,皇帝开始真正象个皇帝了。
    紫宸殿的朝会持续了一个时辰有多才终于结束,石越也终于从胡思乱想中摆脱出来,集
    中精神等待着皇帝的那句话。
    “众卿退朝,宣石越崇政殿觐见!”
    皇帝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宽阔的紫宸殿内响起,“遵旨!”石越竟微微吁了口气。





    第二卷《权柄》第八集 肆伐西夏 第八集 肆伐西夏 第12节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7…11…16 8:30:17 本章字数:6066

    崇政殿。
    偌大的崇政殿中,除了李向安等几个内侍之外,便只有高坐御座的皇帝赵顼与叉手站立在殿中的石越君臣二人。
    赵顼凝视着石越,许久。
    “自太宗以来,国家未曾有此大胜,此皆爱卿之功。”
    “是陛下洪福,列祖列宗庇护,将士效命,臣不敢居功。”
    赵顼微微笑了一下,摇摇头,笑道:“这些话都是场面话而已。”
    石越没料到赵顼这么说,不由怔了一下,连忙也笑道:“臣所言,亦是实情。若是没有陛下的支持,没有陛下之前下定决心整军经武,亦不能有陕西之功。民间俚语,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正是言此。”
    赵顼笑了笑,便不再说此事。换过话题,问道:“可知朕为何召卿回京?”
    石越顿时为难起来,他素知赵顼的性格,模糊其辞自然是不行的,但是说知道与说不知道,都有不妥当的地方,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好在赵顼这句话似乎并不是准备要石越回答的,很快便接着说道:“朕让卿千里迢迢回到汴京,除了要给卿庆功之外,是还有数件难决之事,要询问卿的意见。朝中大臣虽多,可为朕决疑者却少。此外,朕还有一层深意:自古以来,臣子立下大功之后,往往君臣之间更加难以相处,要么便是臣子骄宠过度,自取其祸;要么便是君臣相忌,难以善终。朕要当面与卿说上几句话,让咱们君臣二人,能善始善终,为后世千古,流一段佳话。”
    “陛下……”石越似乎有点动情。
    赵顼摆了摆手,温声笑道:“卿虽立大功,然既不矜伐,又不避事,依然有所担当,是朕没有看错卿。朕亦有一肺腑之言,可说与卿知。”他一面使了一下眼色,李向安等内侍连忙躬着腰,轻声退出了崇政殿。
    待众内侍全部出殿,赵顼这才接着说道:“朕之得卿,如鱼之得水,龙入大海。古之名臣贤臣,有伊尹之遇商汤,姜尚之遇文王,设使其君臣不遇,则商汤周文不得遂其志,而伊尹、姜尚不过两衰翁而已。今日之事类之,非有卿,朕不能逞其意;非有朕,卿不过一教书先生而已。”
    “陛下知遇之恩,臣常感五内!只恐以臣之愚钝,有伤陛下之明。”
    “卿不必自谦。”赵顼望着石越,淡淡说道:“朕信任卿。”
    “陛下!”
    “卿实是难得的人材。朕要成为大宋中兴之主,达成太祖太宗皇帝的遗愿,留英名于青史!朕与卿,实是风云龙虎相会,注定要做一番大事业的。”赵顼慨声说道,神色之间,意气风发。石越不禁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初见赵顼的时候。
    然而,不知道是皇帝变了,还是石越自己变了。石越的心中,并不相信这是皇帝的真话——至少不能相信这是完全的真话。“这是笼络我,安抚我的作态罢了——若果真信任我,又何必要召我回来?我不过是个文臣罢了。”石越在心里苦笑着。
    “朕是皇帝!臣子忠于君主,本是天经地义,纲常伦理。朕对卿说这些话,是推心置腹,要卿明白,无论外间如何说法,朕与卿君臣之间,要赤诚相待,绝无嫌隙。卿尽管放心办事,朕自会信卿任卿。”
    “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陛下知遇之恩。”石越仿佛被皇帝的话所感动,哽咽着叩下头去。
    “朕知卿断不会让朕失望。”赵顼走下丹墀,亲手扶起了石越。这是石越已许久不曾受过的礼遇。“待延安郡王长大,朕还想让卿做他的老师呢。”
    “臣……臣……”
    赵顼轻轻拍了拍石越的手臂,笑了笑。石越原本比赵顼要高壮,但因最近一年,因操劳过度,竟显得削瘦许多。只不过石越看赵顼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皇帝的脸色,较以往更加苍白。
    “朕时常感念韩琦的功劳,早想将淑寿下嫁给他的一个儿子,不过淑寿年岁尚小,此事便没有多提……”
    皇帝突然说起这些家常,让石越颇觉莫名其妙。但是很快,他就明白过来皇帝的用意。果然,赵顼继续说道:“朕听说卿的女儿桐庐县君,十分惹人喜爱?
    石越心中一凛,忙回道:“臣女尚在襁褓,已是顽劣。”
    赵顼笑道:“王贤妃与朕提过几次,想与卿家结个亲家。”
    “蒙贤妃娘娘错爱,然臣女尚幼,只恐于礼不合。”石越心里一千个不愿意。
    “朕看卿是不愿意罢。”赵顼开玩笑地说道,哈哈大笑。
    “臣岂敢?”
    “有什么不敢的?”赵顼笑道,“天家的女儿不好嫁,朕早已知道。只是不曾想,天家的儿子都不好娶了。难不成龙子凤孙,竟然连个进士都比不上了么?”
    “臣绝无此意。”石越见皇帝并无发怒之意,轻松不少,忙又解释道:“不敢欺瞒陛下,臣实是想让臣女长成之后,自己择婿。”
    “自己择婿?”赵顼一时只觉无比的错愕与震惊。
    “是……”
    “这只怕与礼不合。”
    “臣以为也没甚不合之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确是世之常礼。但自周汉以来,女子自择婿的亦不少。便是本朝,上至公卿,下至贩夫走卒,皆有相亲之俗。可见父母亦不能太过违拗子女之意。俚语言:强拗之瓜不甜。臣为人父,总不能没有一点私心。臣的女儿,不盼她一生富贵,只须一生平安适意便可,这等大事,臣以为不便全然不顾她本人的想法。”
    石越的这番话,对赵顼来说,实在可以说是大胆了。赵顼颇不以为然,摇了摇头,道:“卿之言论,实不能让人信服。若说将出去,只怕又要惊世骇俗了。”
    “正是。”石越笑道:“世间有些事,便是只能做不能说。陛下英明,不以世俗为念,臣才敢斗胆言及,至于他人,臣是断不敢说的。”
    赵顼听他说“世间有些事,便是只能做不能说”,不免笑道:“朕先时还疑心卿是怕卷入宫闱之争。若是如此,实不必担心。”赵顼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是石越却自是听得明白,这分明是说信国公不可能为嗣。
    石越对于信国公赵俊的血统,倒并无成见。但是对于这种事情,他也同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对于信国公的存在,他其实也是另有打算的,只不过暂时不便宣之于口罢了。
    “为人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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