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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公子世无双 作者:好大的雾(晋江vip2014-02-10完结)-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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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嘱咐完毕,她向其余宫女比了个退下去的手势。 
  
  见屋里没了人,她又折身去栓门。
  
  宫中的殿门不比其他地方,玄木双扇门高二十余尺,在一人高的地方坠着一把鎏金大锁。宛宁踮着脚尖,煞费一番功夫才将门掩实了。
  
  扶苏还仰面睡在浴桶里,突然被掩门的动静吵醒,他一个激灵睁开眼,见屋内的是宛宁,方才安下心来。
  
  他有个不算毛病的毛病,那就是受不了让宫女近身伺候,尤其是在自己赤身裸丨体的时候。每每沐浴,别的公子都是脱净了任由宫女捏肩捶背,他则是隐在屏风后头亲自更衣,直到钻进浴桶才准人上前拾掇衣物。
  
  这一习惯,几乎在宫中是人尽皆知。也正是因此,其余公子早在十四五岁就耐不住好奇,或多或少和贴身宫女有了近一层关系,还未正式娶妻就有了一两名子嗣。 
  
  别人管这叫洁身自好,宛宁管这叫“洁癖”。 
  
  扶苏乍然惊醒,身子微动,浴汤表面泛起几圈波澜,似三月里发皱的春水。他脸上张皇的表情被对面的人全然捕捉在眼里,暗自发笑,一时间有些许尴尬。
  
  宛宁一转身,看见他惊魂甫定的神情,还有嘴角那一丝自嘲的笑,忍不住反嘲道:“宫里既没有女痞,又没有女混混惦记,你不必担心‘失身’。”
  
  扶苏松懈一笑,从水中抬起一只手,浴汤顺着结实的臂膀哗啦啦滑下。他屈指向她招呼,附语道:“过来叫我瞧瞧。”
  
  宛宁走到他面前问:“瞧什么?”
  
  扶苏虚握住她手腕,顺手一拉,把她拉到浴桶里抱着。“瞧瞧今天搽的什么粉、戴的哪支钗,怎么叫人越发看着疼惜?”
  
  毫无防备地跌入水中,刚绾好的发髻全乱了,连衣服也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她霍然从扶苏怀里跳起来,拧一把袖子上的水,板着脸道:“胡闹,你让我一会儿怎么出门,青茗看见又该偷笑了。”
  
  “不闹了,说正经的。”扶苏似笑非笑地拥她入怀,“今日在归途中路过骊山汤泉宫,我恍然想起几年前的往事。方才见你白衣绝尘的站在那处,一如当年我在外头站着,你在浴汤中坐着……”
  
  旧事重提,宛宁仰头凝视着他灿若星辉的眸子,听他呓语般的叙述,往事仿佛画卷在眼前铺卷开来。
  
  她语气娇嗔道:“你一提我就来气,今天无外人在旁,正好咱们来算一算旧账!当年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你光溜溜的拉起来抱在怀里,吃亏不说,还没处找人说理去!”
  
  扶苏圈着依旧曼妙的腰肢,单手轻拍她尚且平坦的小腹,轻叹道:“吃亏的事还在后头,不仅没处说理,还莫名给当日的登徒子添了个子嗣!”
  
  宛宁的表情定格一瞬,实在想不到扶苏也学会了嘴上开功。小腹处停留的那只手带着无尽的爱意,浓情像电流一样传过全身,虽然扶苏不说,她却能感受到他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她甜甜而笑,应和道:“可不是么!”
  
  两人浸在温水里笑成一团。
  
  她想,自己笑呵呵的样子一定挺蠢的,只是此间甚为欢喜,她懒得在乎这些表面功夫。于是勾住扶苏的脖子,贴着他的脸放肆大笑。
  
  才从繁忙的事务中脱身,自家的温柔乡变得分外美好,他软酥酥的搂着怀中人,似有浓浓化不开的情意。
  
  扶苏向后仰了仰,一侧脸吻上了她泛着脂粉香的唇瓣。
  
  宛宁静下来,身躯愈发贴近他的胸膛,弥漫着芳香的温水里,两颗心脏隔着肌肤稳稳跃动。
  
  扶苏弯臂箍住她,悄然阖上了双眼。今日开心,他打算抛开凡尘俗事,彻底沉湎在柔情蜜意里。只是,刚在其中沉浸了一瞬,门外突然传开一阵叩门声。
  
  他陡然松开手臂,带着恼意沉声问:“谁?”
  
  然后是青茗脆生生的声音:“公子,陛下有事急召。”
  
  扶苏想也未想侧身跃出浴桶,眨眼间又穿戴好了衣帽,破门而出道:“备车!”
  
  所有的一切雷厉风行,都只在须臾之间。
  
  宛宁困在浴桶中呆坐着,转眼只看见扶苏飘起的雪色衣角,顺着风儿乍起的方向,素素然犹如云端白雾。
  
  云意闯进来,见一会儿的功夫桶中换了人,禁不住又扭脸看了眼整装上辇的扶苏公子,心中纳闷道:“究竟是谁在沐浴?”
  
  宛宁微微醒神,闷声吩咐道:“云意,更衣……”
  
  ……
  
  扶苏傍晚归来,宛宁本想趁着热乎劲儿再跟他玩闹一会儿,不想扶苏一言不发,摘了玉冠高帽便钻进书房里。
  
  临进门前,他侧目瞥了宛宁一眼,眼神里包藏了些许怨怪,同时嘴角苦苦地抖动,脸色也是不大自然。
  
  宛宁被这一眼看得发冷——扶苏从没这样看过她,她的脸在那一刻僵住了。
  
  他走时,一切都还静好如常,去了一趟陛下那儿,怎么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宛宁惴惴想着,莫不是父皇因为皇陵之事责罚他了?再或者,父皇逼他纳妾?
  
  宛宁摇摇头,扶苏方才冷若冰霜的眼神,分明是只针对她一人的……
  
  想到此处,她心里发虚,自己并未做过对不住扶苏的事,既然有事,一定是父亲和哥哥那方出了问题。朝中政见不合是常有的事,夫婿因政见问题迁怒妻子更是屡见不鲜,若真是如此可就坏了,丞相李斯和公子扶苏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一个不合可能会搅起轩然大波。
  
  转念,她又立即否定,扶苏是黑白分明的人,绝不会因父家的问题迁怒自己。
  
  宛宁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问及青茗。青茗也是满脸发怵,她只道:“奴婢回来路上也被公子吓到了。”
  
  扶苏平时受召都是满面春风的坐车回来,这次却是一路上面如死灰,即使路遇胡亥,也是半句话没说。
  
  当夜,宛宁独身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睡不着,夜漏深重,扶苏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看样子今晚是不打算与她同寝而眠了。
  
  宛宁辗转想了一会儿,再也睡不着了,干脆提着灯笼直奔书房。纸糊的白灯笼被夜风打的哗啦作响,已经入了深秋,还有几只不知死的蛾子在灯笼前乱撞。
  
  宛宁围紧了风兜,风声、蛾子声,声声入耳,扰得她心烦意乱。
                      
作者有话要说:  




☆、转折

  
  书房的门没有上锁,像是扶苏有意留门的,宛宁一推即入。
  
  扶苏磊落坐在窗前,一双剑眉紧蹙,在眉心拧出一道沟壑。忽见有人破门而入,下颌轻轻扬起,待看清了来人,眉目间微微显露出忧愁之色。
  
  古语有道是“男眉女肤”,若是考量一个男人俊朗与否,很大程度取决于眉宇间的英气。她曾经被扶苏眉间器宇轩昂的气质所深深折服,而今那两道横眉间,却满存着描摹不清的愤懑和忧虑。
  
  他心思纷乱,除却简单一句“你来了”便再无下文。
  
  一阵幽风急遽卷入室内,扑灭了宛宁手里的纸灯笼。迎风站了一会儿,她身上、手上生出涔涔的寒意来,下意识紧了紧风兜的领口,还不自在地打了个寒噤。
  
  扶苏淡淡看她一眼,口中竟无半句关切问候。
  
  她心中糊涂,被这漠然的一眼唬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提着空灯笼瑟瑟发抖。
  
  窗外有几株开败了的贯珠金英,随着夜风轻拂,挂着几片残瓣的花茎因风起舞,花影投在绢白的窗纱上,仿佛黛笔在绢帕上描出的攒花绣样。
  
  扶苏不经意朝窗纱瞥了一眼,刻意避过她的目光,缓缓道:“起风了,回去歇着吧。”
  
  现在听话回去定然是不妥。
  
  遥想当初烛影浮生,鸳鸯连理,既然许下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誓言,宛宁怎可能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弃他一人于不顾。
  
  宛宁撂下手中灭了火的灯笼,屈着腿半跪半坐在他身边,娓娓说道:“我对你从未有过半分隐瞒,你心中有事却不说给我听,硬生生地敷衍我,叫我回去,是不是违背了我们当初的誓约?”
  
  扶苏恍惚地看着她,眼色逐渐转暖,不再有了抗拒的意思。
  
  她见寥寥数语起了成效,便巴巴儿地凑近一些,借着窗前孤零零的烛光,直视扶苏眼底,复语道:“我不是伺候你吃饭穿衣的侍女,与青茗她们大有不同,她们可以置你一人于不顾,我不能,至少……它不能。”
  
  说到最后,宛宁一扬脸,单手在小腹上一捋,定定看着对面的人。
  
  “扶苏,我话已至此,你还坚持要赶我回去吗?”
  
  听她一席话说得很是诚恳,扶苏心中一跃,与她视线相交,然后合掌缚住她的手。
  
  那双手在萧瑟秋风里被吹得久了,透着彻骨的凉意,他半是怜爱半是欣慰地握了一会儿,又是良久的沉默。
  
  宛宁静静打量他的神情,瞧不出什么端倪,心中却是一沉。
  
  她刚才那番话说的底气十足,可真是这些年来最不憋屈的一次释放。只不过,虽然话说的漂亮动听,心里却还是存着一点后怕的。扶苏半天不发一言,天知道是不是对自己厌弃。她的那双手依然乖乖躺在扶苏手心,却是越待越凉,渐渐没了温度。
  
  好在这非人的心理折磨只持续了须臾。
  
  扶苏凝神想了一想,犹豫着从怀中掏出一物,说道:“这儿有一封谏书,你且看一看,我打算明日呈给父皇。”
  
  宛宁满脸疑惑地垂手去接,心想着扶苏从来不和她探讨朝务,今天怎么会让她过目一封谏书。疑惑的同时,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扶苏是为国事所扰,与自己并无太大关系。
  
  她通畅地舒一口气,抽神看向手中的竹简。
  
  烛光昏暗,宛宁向窗纱下的月影挪了挪位,这才看清那是一方薄竹箍成的奏疏,从形制来看,的确是陛下所规定的奏疏模样。
  
  不及多想,她垂头逐字去读。
  
  扶苏的字迹宛如行云流水,提笔间横竖勾连,一撇一捺绵软无力,已经失去了小篆的的规整方正,可以看出是在纷乱心境下写就的。
  
  宛宁粗粗读过一遍,却是句句触目惊心,一字一辞像刀尖儿划过她敏感的神经。她脑中如冷风刮过,灯火明灭,不仅是因为谏书的内容,更是因为一件要事已经在她浑然不知的时候悄然来临了。 
  
  ——原来,父亲近日上书陛下,请准焚尽天下诗书!并且,陛下批准了焚书之议!
  
  更为重要的是,扶苏竟然要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驳斥父亲的奏议,在奏疏中直言上谏,指责陛下此举有违人文之道。 
  
  宛宁双手阖上奏疏,胸口陡然一阵泠泠凄寒,见他直直地盯着自己,墨玉般的瞳仁中投下束束清光。
  
  扶苏缄默片刻,开口道:“我知道我所驳斥的言辞略为激烈。你与丞相父女情深,会不会因此记怪我?” 
  
  宛宁避而不答,心中涌起一万个追悔,最终却只有一个“傻”字可以形容自己。她怎么能忘了在这段历史中,篡改诏书、陷扶苏于不义的人不只是赵高一人,而是着名的“篡位三人组”——赵高、李斯、胡亥。
  
  之前她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想不透父亲怎么会陷害自己的女婿。如今看来,假如李斯除了贪恋权位之外,唯一足以说服人的,就是这场关于“焚书与否”的政治交锋了。也许,父亲由此开始记恨扶苏,也许,今天便是这一切的滥觞……
  
  她再一次埋怨自己当初没能好好读一读秦朝历史,以至于一直以来活的懵懵懂懂,至今都让时间牵着鼻子走。
  
  扶苏犹豫半晌,又问:“你不答话,一定是会记怪我。”他欠身站了起来,单手拂衫道:“诗书绝不可以焚毁,此举祸害无穷……” 
  
  扶苏滔滔不绝的讲着,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李斯是一朝丞相,党羽众多,假使扶苏上书直谏驳了李斯之议,必定会招来众多大臣倒戈。最重要的,李斯是她的父亲,更是扶苏的岳丈!
  
  这一折腾,其中牵扯甚广,并非她一介女流可以理清的。
  
  宛宁顺着他的思路琢磨,恍然间失笑,扶苏竟还在纠结于自己会不会因此为难。
  
  她才不会为难,真正让她作难的,是事已至此,她该做点什么来挽救。
  
  宛宁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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