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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卢俊义(扬州评话)-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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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李逵粗到什么程度,他要来试试卢俊义的本事,他还自以为细巧。李逵到了员外面前,双手合掌,接着就朝地下一跪,这个意思是来见他行跪礼。嘴里还招呼了一声:“呜哇——!” 卢俊义可曾看出来?没有。卢俊义万万没有想到,来人是来试他的本事的,他只以为这个哑巴道童是向他行跪礼的。凭卢俊义的身份,捐职员外郎,百万家私的财主,受人的跪礼是常事,不出奇。但是员外这个人不摆架子,来人又是个哑巴,心里还有些舍不得他:可怜,不会说话,大概家里又穷,所以才到人家去当道童的,如果家里有钱,他又何至于给人去做这种下人呢,他也是个人,我也是个人,我不过比他有钱,不应该看不起他。“不敢当。请起。”卢俊义两手一伸,就准备来托李逵的两个膀弯子,把他朝起搀了。李逵一望:“咦喂,卢俊义啊,你大概是生怕我不得进门,还特为把个门开下来,把肚子对着我,好极了!“呜哇——!李逵把身子朝左边一旁,右肩在前,左肩在后,右肩对着卢俊义的肚子,啪!就是一肩桩。这一肩桩如果打着了,对过如其是个寻常之辈,要把五脏打了冒出来。卢俊义一望:“啊!”到了这时候,还不明白嘛,晓得来人是动手的。欢迎光临指导心里有话:啊呀!今天来的两个人,不是江湖上算命的,而是两个教席,是特地来访我的。你看,这一个一见面一肩桩就撞上来了。怎么办?要依我的性子,我手一抬,你就爬不起来了!哎,卢俊义再一想:玩不得啊。我近来的运气不佳,猫子精在我家里闹了有十天下来了,我如果手一抬,再把个道童打死了,那一来又是灾又是祸。这块见人死下来了,再讹下来,事情就闹大了。历古以来杀人的偿命,欠债的还钱,我自己还要有杀身之祸。有了!既然你要来试我,我就让你试下子。我不动,我就坐在这个地方,让你的肩桩来撞我,我今天不叫你自己把眼泪撞了掉下来,我就称不起个玉麒麟了!卢俊义坐在这个地方没有动,手还是分在左右,把口气一屏,就朝腹部一沉。气功,气功,有气才有功。如果没气呢?没气倒拉倒了,倒没命了!你晓得他把这一口气沉下来,肚子哪晨是肚子,就如同是座山嘴子,如同是座铁墩子。李逵这一肩桩撞上去,用不着打回头的票,自己回了头了,身子朝后一仰,差点跌下去,幸亏他右手来得快,朝地下一撑。左手捂住右肩头不住地揉,忍不住眼泪直朝下滴,这一下子疼到命眼里头去了。“呜哇——!”你看卢俊义的功夫怎么样,连黑风李逵就这么撞了下子,眼泪都疼了掉下来了。这是李逵啊,不是旁人啊。一直到现在。有许多人对那些打死了都不改的淘气鬼,还常说这么几句话哩:“小伙哎,我没得办法到你啊,你是个打不死的李逵啊!”哎,打不死的李逵,今天都眼泪滴滴的。卢俊义实在是来气了,脸上都变了色了。吴加亮可怜在旁边急得就差跳脚。晓得李逵是来试员外的本领的。可要死啊!你怎么想得起来的呀?你这么玩,不把我们的大事玩坏了嘛!吴加亮赶紧朝起一站:“哎,你这个呆匹夫!岂有此理!你今天胆敢跟卢员外闹笑了。前天在路上你跟人家种田的闹笑,欢喜人家,一肩桩,差一点把人家的命送了,后来多亏人家父母讲道理,我给了些银子才把事情平息掉。你今天见了卢员外,心里高兴,又快活起来了,又来跟卢员外玩肩桩了,可是的呀?好哩,当初我本不肯收留你,实在是看你家穷,你的父母找出多少人来跟我情商,望我磕响头,看你实在可怜,我才勉强把你收下来的。哪晓得你倚仗力气大,又欢喜闹笑,在外面连连闯祸。我也没有办法治你,把你送官,我又不忍心,这一次回去,我只有把你的父母叫得来,叫他们把你带回去。你老是闯祸,我实在担当不起啊!” 卢俊义一听:“哦呀。”气消掉了。噢,原来这个道童有点呆,力气大,他欢喜那个人,快活起来了,就跟人家闹了玩,就用肩头来撞人家。今天看见我,他又高兴起来了,又来跟我撞了玩了。年轻人就是这样。高起兴来什么也不问了,你这是孩子玩蚂蚱,要把大腿玩了掉下来哪!卢俊义想想,不能因为他今天撞我一下子,先生不要他了,叫他父母把他带回家,把他的饭碗玩掉了,这是我卢俊义损德啊。我不能因为我叫他丢了饭碗,我要代他讲个情哩。“先生。”“啊,员外。”“刚才道童是与卢某玩耍,并非出于恶意,请先生看在卢某的面上,就饶他这一次。”“嗯,这个……”吴加亮望望卢俊义:佩服!不怪人说他是位君子,心地善良,慷慨大方,你看他被李逵撞了一肩桩,不但不记仇,反过来还代李逵讨情。好极了,既然你代他讨情,我就借这句话下台。“既然员外要成全他,学生何敢不依。——你这个呆匹夫,岂有此理!今天如不是员外代你讲情,我决不会饶你,非叫你回家不可!不谈了,还不赶快出去代我把招牌拿进来,见员外磕头赔礼!”“呜哇——!”李逵起身,眼泪滴滴的望着军师会了个意,竖了个大拇指头,意思是:你入神啊,刚才我已经度过了,卢员外的本事不寻常啊,你不要把他玩了毛起来,不要玩了翻掉就可惜了。卢俊义觉得奇怪:叫道童向我磕头赔礼,不外乎是请我原谅他,给他几文赏钱,为什么要把个招牌拿进来磕头呢?不懂。
李逵出去,把这一块软招牌扛进来,到了卢俊义面前,朝下一跪:“呜哇——!”就望着员外,手指指招牌。员外一手理着颏下三绺清须。把这块招牌一望:上面有三个大字“谈天口”。这是先生的道号。道号都是些狂言大话,不足为奇。再看看下面四个字“命相双参”。先生不但会算命,而且会看相。再望望旁边,还有几个小字,员外望出气来了。气什么事?上面写的“命金五十两,先惠后谈”。卢俊义倒不在乎五十两。气的是“先惠后谈”。噢,你的意思是叫我先给我钱,然后再算命。凭我千百万银子家私的大财主,我就赖你这五十两命金啊?岂有此理!“李固!”“主人。”“你且看了!”“呃咳!”不好!李固晓得坏了,主人脸上的气色不对头了,看招牌看出气来了。什么玩艺,让我来望望看。“谈天口”。谈天口嘛是人家的名字哎,跑江湖的不无都是些狂言大话,你随他去咧。主人不见得为这件事来气啊。“命丰双参”。也不见得为这个来气哎。“命金五十两,先惠后谈”。“呃咳!”糟了!我啊,眼睛上有了苍蝇屎了,怎么没有把他这块招牌看下子就喊他进来的呀?这句话是犯嫌呢!用不着说,主人动气一定是为的这个“先惠后谈”。我要早晓得他招牌上有这句话,打死我也不喊他进来哎!不是旁的呀,他先生算过命走了,主人不把我骂死了吗?怎么办呢?有了,只好我来带个舵啊。“哈哈,先生。”“大爷。”“这个……哈哈,先生,有件事情跟你老人家商量下子。”“什么事?”“刚才是小人我把你先生请进来,代我家主人算命的。我家主人因为今天事情多,本不肯算命。无巧不巧,才把你老人家请进来,外头接连来了几起客人,这一刻都坐在外头大厅上等着哩。先生,你,你住在哪块啊?你告诉我你住在哪块,等我家主人会过客人之后,我来派人打轿,去把你先生接得来,代我家主人算命。你看怎么样?”“哪个啊?你家主人来了客人了,叫我先回去,随后再接我来算命?”“哎。跟你老人家商议下子,你老人家先回尊寓,过一刻儿工夫再去请你。”“哈哈,哈哈哈哈,明白了。”“嗯!什、什、什么明白了?”“哪里是有什么客人来了,分明是看见我这招牌上写的‘命金五十两’,你们一吓,吓得不敢算命了。说起来是百万富翁,挥金如土,想不到被这五十两一吓,就吓得不敢叫我算命了,岂不可笑!”卢俊义一听:“啊——噗!”心里更怄:李固啊,你这个畜生,我什么时候叫先生走的呀?我不过是气的他这个“先惠后谈”,生怕我姓卢的算过命之后,赖帐不给钱。你看,你这么自以为是地叫他走,他来了话了。走江湖算命的,就玩的一张嘴,他这张嘴刻薄哪,说的话着实犯嫌哪。我卢俊义在大名几十年了,哪一个不晓得我挥金如土,仗义疏财?被他这句话一说,干干净净!他在我面前,已经说得这以难听了,如果到了外面,再添油加酱,还不晓得要把我说成什么样子哩!日后他在人家面前一提到我:“啊咦喂,算了吧!什么挥金如土,仗义疏财,说起来慷慨大方,骨子里头小气得很哩,一个钱看得有磨盘大,跌一个跟头要抓一把泥!请我到他家去算命,看见我招牌上写的‘命金五十两’,一吓,都吓了厥过去了,不敢请我算了。”他能忍心害理地这么说。最好不过认狠,我就先给你五十两,不把话给你说。“李固!”“哎,主人。”“你到帐房去取五十二两纹银给先生。”“噢……噢噢。”李固心里有话:这个五十二两给过之后,先生一走,我没得命了,临到我受罪了。命金不是五十两嘛?为何要给五十二两?噢 ,明白了,是赏给道童的赏钱。精鹰扫描录入赏二两,太多啊,水涨船高,命金五十两,赏道童当然要赏二两啦。李固跑到账房去,领了五十二两银子来,就朝吴加亮面前一放:“先生,喏,命金在这块,请你把它收起来。”“哪个?大爷,这是给我的命金?“嗯!”“这个银子我不能拿。”“为何不能拿?你招牌上不是写着吗?”“不错。不过我招牌上还有一行小字,你没有注意,上头写的是‘如犯三等者,分文不取’。”“唔,不错,不错,这个上头是写着哩。来啊,先生,是哪三等呢?”“有牢狱之灾的,我分文不取;有杀身之祸的,我一文不要;家破人亡的,我也一文不收。”乖乖!这三条促狭了,人家一条也不想要哎,情愿给你五十两。“好了,不谈了,不管你先生要不要,反正这个钱放在这个地方。”“好,就先放着。请你大爷拿几张白纸,再把笔砚取出来,容学生代员外算命。”“就是了,这块现成的。”书房里头文房四宝俱全。李固拿了几张雪白的白纸朝吴加亮面前一放,把笔砚朝他面前一移。
吴加亮先在这张张白纸上裁了张白纸条下来,嗒!朝旁边的一本闲书里头一夹。墨磨浓,笔掭饱,把笔杆子朝手上一抓:“员外。”“先生。”“请问员外,今年贵庚几何?”“卢某今年四十五岁,九月十五子时生。”“好的。这个非要时辰八字报得准,算出来才准哪,如果报得不准,算出来也就不会准了。” 吴加亮笔一起,一挥而就,在纸上把卢俊义的年龄、时辰八写下来了。然后把笔杆子朝下一放,拈着颏下的胡须,两只眼睛就望着纸上的时辰八字,在这块点头晃脑。“啊呀,员外,你看,生你的这一年是甲辰年,生你的这个月是甲戍月,生你的这一天是甲午日,生你的这个时辰是甲子时,真乃是贵兆啊!” 卢俊义一听,心里有话:可是的吧,我就最讨厌江湖算命的说这些恭维的吉利话,说到最后,混几个钱走路。你说我是贵兆,当然贵罗,千百万银子家私的大财主,怎么能不贵呢?这些话用不着你说,我自己都会说。算命,算命,是算的吉凶哎,不是听恭维的哎!“先生,君子问灾不问福,请问先生,卢某可有什么凶险?”“啊,请员外不要误会,不要以为学生是说的江湖上的奉承话。因为员外的这个命啊,甲辰年,甲戍月,甲午日,甲子时,四甲平头,不仅是贵兆,而且是奇兆也。”“噢。” 卢俊义点点头:原来他说这话是有道理的。“请问先生,卢某可有什么凶险?”“有啊。凡事到了好过了头,就有不足了。象这四甲平头,披肩太重,好散家财。”“如此讲来,好散家财,对卢某不利?”“啊,不。因为你是甲辰年、甲戍月生,这个辰、戍一冲啊,冲开财库。你虽然好散家财,但是你的财源很大。”“噢。” 卢俊义点点头:这就罢了。“且慢。请问先生卢某还有什么不足之处?”“请员外不要急,让学生再来细看细看……甲辰年,甲戍月,辰、戍这一冲,冲开财库。底下是甲午日,甲子时……啊呀!啊呀呀!”“啊,先生为何惊慌?”唔,这个子、午又是一冲。这一冲,哼哼,员外,对你很为不利啊!“怎样不利?”“子、午这一冲,要冲动你的夫人啊。员外,你莫多心,莫生气啊,你一定要丧妻克子!”“哦呀!” 卢俊义一听,周身汗毛皆竖。这位先生的道理大了!人家说走江湖的算命先生都有江湖术,就象这种话,他们一般的都不说,就是说也不会象这位先生这样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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