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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幻梦:我的爱何处安放-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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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乡下女人不同的是,母亲脸上的肌肤黑里透红,身上却细嫩白净,每到夏天,别人都尽量穿得单薄,她仍然长衣长裤包裹得严实,连下地干活也不例外。母亲对自己的身体极其爱惜,她经常会在野外采摘一些不知名的花草回来晒干碾碎,然后熬水泡澡,贴近母亲的肌肤,会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沁入鼻息,母亲只有在夜晚睡觉时,才会把长衣长裤脱掉,换上轻便的内衣。

  谢津生觉得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真正见过母亲的身体,一个是父亲,一个便是他,母亲做得一切都是为了父亲,而父亲对她却视而不见。

  母亲在他读大二时得了宫颈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得知母亲生病,父亲才心生愧疚,收了花心回到家里,然而父亲的爱终究没能挽留住母亲的生命,一年后母亲撒手人寰,母亲走的时候很安详,因为她是躺在父亲怀里走的。

  可是他从此不再原谅父亲。

第四章 心有灵犀(3)
谢津生好几次端详他给瑞华照的相片,几张她与孩子逗乐的侧影,让他感到很温暖。她半蹲着,仰头大笑的样子很像自己的母亲,她的背部线条柔和,纤腰下的臀部丰满圆润,似一张拉开着的弓。唯一的一张正面像,是他们老少三人的合影,她蹲在童椅旁边,一只手搂着孩子,另一只手放在膝上,脊背挺直,前胸紧绷,凸现着弧形的轮廓,她微微含笑,唇红齿白,眼睛似春波荡漾。

  正是这些照片把他再次引领到青浦巷三十八号。

  刘奶奶正独自坐在廊下纳凉,见到他,老人又惊又喜,忙不迭地给他让座。

  “你今天来的不是时候,瑞华不在这边。” 刘奶奶有点抱歉地说,似乎瑞华不在是她的过错。

  谢津生连忙摆手,“我不找她,我就找您。”

  刘奶奶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想再拍点老屋的照片。”

  “哦,那好,拍吧。”

  “最好能拍些室内的。”

  “好啊,瑞华家没人,拍我家也是一样的。”刘奶奶高兴地领他入室。

  有了上次的经验,谢津生不再冒失,他在门口闭了会儿眼,等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才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显得比较宽敞,光线也好些,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便是家里的全部家当。

  谢津生问:“您这间好像比瑞华家那间大点?”

  刘奶奶说:“都一样,我一个人东西少,他们人多,东西就多些。”

  谢津生环顾四周,说:“这个房子一个人住还可以,四五口人住确实太挤了,没有窗户,空气也不流通,过去他们一直这么住吗?”

  “谁说不是,他家老头子走得早,老娘带着两个儿子一直住在这里,这么一间屋子搭两个铺,阁楼上还搭了个铺,上去连腰都伸不直,两个儿子谁都不愿意上去,老娘只好自己上去,后来爬楼梯摔了一跤,两个儿子才一人一个礼拜轮流睡到上头,瑞华刚结婚那几年,单位没分房子,也住这里,小两口睡阁楼上,老娘和小儿子睡下面,冬天还好,夏天就受罪了,四个人哈出来的气都是臭的,昌明整天就搬个躺椅睡在天井里,身上咬得大包小包,唉,可怜啊,没办法。”老人手里比划着,一边摇头叹息。

  “老街上像他们这种情况多不多?”

  “多,有的几代人都住在一间屋里,现在比过去强些了,单位分房的都出去住了,我的几个儿女也都在外面有房子,我就等政府拆迁给我换间新房,大小都无所谓,我也尝尝住楼房的滋味。”

  谢津生“嗯”了一声,问:“你们这两间房格局一样,原来应该是一家吧?”

  刘奶奶一拍巴掌,笑言:“你看的还蛮准,得胜街上过去大多数都是蔡家的房产,蔡家人会挣也会花,败家子太多,祖祖辈辈都好赌,没钱输就拿房子抵,最后全都输出去了,我这间房就是我们刘家人从蔡家人手里赢来的。”

  谢津生问:“他们现在还赌吗?”

  刘奶奶撇了撇嘴,说:“怎么不赌,这还改得了?昌明赌的把单位都丢了,现在给一个私人小老板打工,昌 胜幸亏有瑞华管着,他还算听她的。”

  不知为何,听到昌胜这个名字,谢津生身体绷紧了一下,他问:“您说的昌胜是瑞华的丈夫吗?”

  刘奶奶说:“是啊,他在长明宾馆做大厨,两口子是双职工,前年在新区那边分了套房,总算是脱离苦海了。”

  “您老去看过吗?”

  “去过,瑞华把我们街坊都接去玩过,一室半一厅,收拾得还蛮干净咧。”

  “他家老母亲好像不常在家?”

  “她在巷口上摆摊卖瓜子,小儿子还没结婚,老的还得拼着老命给他做。”刘奶奶说着摇头叹息。

  他问:“昌胜常回来吗?”

  刘奶奶摇头,“一个礼拜也就一两次,瑞华倒常在这里。”

  “她不上班?”

  “说是小俊半岁就上班,快了。”

  “瑞华在宾馆做什么工作?”

  “这我还不清楚,说是招呼客人住宿的。”

  ……

  “你还想知道瑞华什么事?”

  “不不,我只是想了解蔡家的事。”

  “蔡家的事几天几夜都讲不完,你想听啊我慢慢跟你唠。” 。。

第五章 特别的采访(1)
星期天,谢津生上午去报社敢写了几篇报道,处理了几件私事,中午午休后,便挎上相机匆匆来到了青浦巷三十八号蔡家。

  瑞华全家人都在。

  昌胜,这个让谢津生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与瑞华的丈夫联系在一起的男人,长着一张瘦长脸,高颧骨,小眼睛,身材瘦小,与想象中厨师的职业极不相称。昌明跟昌胜样子极像,也是高颧骨、小眼睛,只是身材比哥哥魁梧高大些,瑞华的儿子也有几分相像,大概这就是蔡家人的统一标识。

  蔡家老母头发已经花白,背佝偻着,看谢津生时眼光总是游移不定,极力躲闪他的目光,她总是抿着嘴,一笑才知嘴巴奇大,暴牙,笑时似乎嘴角要牵到腮帮子上,说话时常是用手遮掩,一付猥琐的样子。

  见到他们母子,谢津生才真正意识到,蔡家的辉煌已经是太久远太久远的事了,与眼前的蔡家完全不可相提并论,历史的一页早已翻过去了,他们除了血脉相连,其他已了无痕迹,再想从他们身上找寻点蔡氏前辈的影子,简直比大海里捞针、沙漠里淘金还难。

  而瑞华,谢津生心里总有一种委屈,觉得她是在错误的时间走进了错误的地点的女人,甚至有种错觉,她是被天庭贬到凡间的一个仙女,她与她周边的环境是那样地格格不入,站在这座腐旧的院落里,犹如一株仙草亭亭玉立、超凡脱俗,而在蔡家人中间,她更如同鸭群中的天鹅,鸡窝里的凤凰,他心里暗暗替她叫屈起来。

  谢津生送来了照片,十几张4R的小照片和两张30英寸的放大照,外加一个小相册。

  看到照片,全家人都喜不自禁,翻来覆去百看不厌,全然忘记把客人冷落在旁。

  昌胜一直烟不离口,满嘴黄牙,言语粗俗,句句话夹带秽语,谢津生发现了一个规律,昌胜说话没有单独“你”“我”“他”三个字,后面总要加上语气助词,比如“我老子”,“你个狗日的”,“他个婊子”,这些语气助词就等同于“啊、呀、哦”的用法,好像没有这些词来帮助,他就说不成话,说话间会突然“啪”地一口浓痰吐到地上,再用鞋底去擦,抬头忽然看到谢津生,便龇牙咧嘴朝他一笑,又去翻看照片。看到孩子的两张放大照,放在墙上比着,嘴里不住地说:“这两张大的要配上相框就全了。” 像只发情的公狗一样,张狂地跑进跑出,又迫不及待地要出去买相框,似乎那些相片是一盘煮熟的菜,不尽快吃掉就要馊了。

  谢津生平生第一次对一个男人这么嫌恶,不是因为瑞华,他早已转身离去了。

  看到谢津生紧皱的眉头,瑞华自觉羞愧,抱歉地朝他笑笑,把他拉到一边。

  此时她才揭开悬念,她要带他见的人是一位八十九岁高龄的老剃头匠,老人剃了几十年头,经过了几个朝代的更迭,肚子里的故事可以编成书,称得上是得胜街的传奇人物,谢津生去采访他,或许能获得一些素材。

  瑞华说声“你跟我来”,便抱着孩子带他出了弄堂,七弯八拐进了一条巷子,巷子的尽头就是老剃头匠的家。

  这是一个由纵横两排青砖灰瓦的平房构成的一个小院落,一面是一堵五米高的围墙,一个双开的大铁门把院子与外界隔开,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院子不大,却住着好几户人家,从漆着不同颜色的门窗和院子里晾晒的衣服便可略知一二。院子虽显老旧,却干净整洁,院子的一角有一个石棉瓦搭盖的凉棚,凉棚下面有几个石凳,石凳想必有些年头,已经磨得溜光瓦亮,靠墙的一边还有一个砖砌的小花坛,花坛里种了些不知名的花草,高墙的外边是一条巷道,从这边可以清晰地听到人们穿行而过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瑞华伸着脖子朝屋子里喊道:“赵爷爷,赵爷爷。”

  里面传出应和的声音,半响,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剔着光头,穿着对襟白布褂,体态肥胖的老人站在 门口,看见瑞华母子,笑容立即像花一样展开了。

  老人扶着门框问:“来找我剃头的?”

  瑞华大声说:“这是记者小谢,专门来采访您老的。” 

  “采访我呀,好啊,我一个剃头匠有什么好采访的?”老人拍着肚子,发出爽朗的笑声。

  他走下台阶,缓步走到凉棚下,孩子咿呀叫着,直往老人怀里扑,老人开心地笑着,说:“这娃儿就跟我亲。”便扮着怪相与孩子逗乐。

  赵爷爷叫道:“哎哟,小俊的头发这么长了,有日子没剃了吧,看这痱子长的。”

  “是啊,我也不敢让别人剃,怕刮着他。”

  老人朝屋里喊道:“哎,屋里的,把我那家伙什拿出来。”

  门口慢慢现出一位老妇人的身影,抱着一个小木箱走下来。

  她对瑞华笑笑,放下箱子便跟她比划起来,原来是个哑巴。

  她给母子俩穿上了围掛便转身回屋了。瑞华在石凳上坐下,随身拿出个奶瓶嘴含在孩子嘴里。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特别的采访(2)
赵爷爷一边剃头一边说:“要说剃头,最难的就是剃婴儿头,现在发型店、美发店到处都是,可是没有几个人敢给婴儿剃头的,特别是胎头,难着呢。给婴儿剃头,其他人都要离远点,以免别人碰到剃头师傅胳臂,剃刀刮伤了婴儿。剃头前先给婴儿含奶嘴,安抚好孩子,然后开始剃头,剃头刀要锋利,动作一要轻,二要快。”

  老人自豪地说:“不是说大话,得胜街大部分娃儿的胎头都是我给剃的。”

  谢津生举着相机问:“我拍照片,不影响您老工作吧?”

  “这算什么,这点事都受影响,那还搞得成?”

  “您老干这一行有不少年头了吧?”

  老人从老花镜的上面朝谢津生撇了一眼说:“这把剃头刀跟了我六十几年了。”

  “我是1904年生人,小时在私塾念过几年书,家里太穷就没让再念了,18岁跟师傅学剃头手艺,几年出师后,就到一些理发店当剃头师傅,拿固定薪水,还带了徒弟。我三弟也跟我学手艺,可是他没长性,嫌这个手艺没出息,干了两年就转行了,我没改,再不好也是门手艺,有手艺到哪儿都饿不死。”

  瑞华说:“您老再给我们讲讲剃头的来历吧。”

  老人说书一般,娓娓道来:“要说这剃头的历史,要追朔到清代,明朝时是束发戴冠,清人入关后,强制汉人一律剃头梳辫,剃头行业由此兴盛起来。那会儿剃头留辫子是政治任务,剃头的地方叫官棚,剃头不要钱,有句官话叫:‘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过路的行人凡是有留发的,都拉进棚里强行剃头,违抗者当场杀死,把人头悬在棚杆顶上示众。” 

  “那时剃头很简单,就是把脑袋瓜子的前半截剃成青皮,后来就越来越讲究了,除了剃头、梳头编发辫和刮脸以外,还要掏耳朵、剪鼻毛、清眼目、染发、修整胡须和头、面、颈、肩部的按摩,总结起来就是‘梳、编、剃、刮、捏、拿、捶、按、掏、剪、剔、染、接、活、舒、补’十六般技艺。”

  “原来剃头还有这么多学问。”谢津生啧啧称奇,“那学起来一定很难吧?” 

  “怎么说呢,说难也不难,说不难吧也不容易。学剃头的小徒弟,都得先在冬瓜上炼,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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