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行-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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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极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感觉，第一次看到这首词的时候我年龄不大，懵懂无知，还包着茎，却看的掉了泪。当时就下定决心，以后要出远门的时候一定要找个冰冷的雨天，再找一片树林子，当然最重要的还得要有一个外秀慧中的女子，也体验一把这种凄楚但迷离透骨的感觉。拎着旅行包，背着上面扣着一个天蓝色大脸盆的背包出门，抬头看看天，晴空万里，碧空如洗，看看周围，尽是贫瘠的戈壁滩，再转身看看身后，全都是穿着军装的臭男人。看来这次出远门是没办法体会我喜欢极了的那种感觉了。我来到黄柏面前，拉起他的双手，深情的望着他，黄柏满脸疑惑的看着我，我说，跟着我念几句诗吧，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风情，待与何人说。黄柏愣了一阵后道，靠，你个死玻璃，快上车吧。说完便残忍的甩开了我那双充满温情的手。我转身大笑着登上了去火车站的汽车。
火车咣当了六七个小时候到达了那个小镇，大家争先恐后的下车，去找自己的行李。去省城的车是下午的，中午我们要在招待所里休整几个小时，招待所离这个火车站有一公里多的路程。火热的太阳毫无遮拦的炙烤着大地和所有的人，一下火车立刻感到阵阵热浪袭来。费了好大劲总算拿到了我的行李，扛上后便随着人流往招待所方向奔去。我看到白芷就在我前面不远处，包括远志在内的好几个男生提出要帮她背行李都被她婉转的拒绝了。看着她柔弱的身体扛着五指山一样的行李艰难前行，我内心深处涌上一阵心疼和酸楚。我加快脚步去追赶她，到她身后的时候又犹豫不绝开来，她能拒绝那么多男生，未必不会决绝我，我和她只见过几面，连句正经的话都没说过，她怎么可能轻易的接受我的相助，被她拒绝的话岂不是很没面子，而且我并没有强壮的体魄，甚至还有点文弱，光只是扛着自己的行李已然有些力不从心了，去帮她也不一定能帮得动，人家同意了，把行李交给我了，我却又扛不起来，那不是更没面子。就在我做思想斗争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我的儿呀！”，是我老妈的声音，这声音吓到了我，也吓到了白芷，我看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转过头来看，看到我老妈拉着老爸向我奔跑而来。我的妈呀，岁数也不小了，啥时候你才能稳重一点呢。老妈来到我跟前的时候已经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快帮儿子把行李背起来，她命令老爸道。我说，不用，我能行的。老妈的命令老爸不敢不从，硬是从我身上卸下行李提在了自己手里。太阳的暴晒加上在白芷面前出丑的惭愧让我的脸色变成了猪肝的颜色，老妈看着我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她拉着我说，才不到一个月时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还背着铺盖卷，跟逃难似的，看上去太凄楚太可怜了，这个兵咱不当了吧，跟妈回家吧。说着她就准备去买回家的车票。我连忙安抚道，老妈你别这么冲动，我知道在你心目中我智慧与美貌并重是英雄与侠义的化身，但也不可能一直保持雄姿英发，羽扇纶巾的英明神武姿态呀，比如说出恭的时候我也是一副跟别人一样面色涨红，双目圆瞪的狰狞模样，你今天看到的只是一个比较特殊情况，这一偶然的惨状并不代表我现在的生活状态，你不是一直说我太过柔弱么，我正需要这种磨砺呢。老爸和老妹在一边异口同声的说，没错，没错。老妈这才悻悻作罢。
帮我把行李弄到招待所后，老妈请我去吃饭。来到这个小镇上最干净的饭馆，老妈让服务员拿来菜谱，一口气点了很多菜。我说，老妈，这会败坏你这么多年来持家有道的名声和艰苦奋斗、勤俭节约的优良作风的，我只是去集训又不是去上断头台，不用这么夸张吧。老妈拍了我一巴掌道，不要乱说，今天好好吃，多多的吃，不要跟我客气。菜上齐了，摆了一桌子。就在我们准备动筷子的时候，白芷和另一女生说说笑笑的走进了饭馆，与她四目交汇，互相轻轻点了点头笑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老妈伏在我耳边说，是你朋友么？要不要叫过来一起吃？我忙说，不用，不用。有白芷在场，尽管她可能并没有在看我，但我却感觉非常不自在，干什么都端着，吃饭细嚼慢咽，尽量温文儒雅。好在她们只要了一碗烩面片，很快就吃完离去了。白芷一离开，我立马开始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老妈他们感觉到了我前后剧烈变化，都笑了，笑的非常诡异。老妹说，哥，勇敢一点，我们都支持你！你们支持有啥用，哎……
我们要乘坐的火车是下午接近傍晚的，从这个小镇到我们家的最后一班汽车在那之前，老妈准备把我送上火车，他们在这里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去，我强烈反对，我实在怕了她如泉涌的眼泪了，老妈的眼泪不是红袖的眼泪，除了让我感觉难受之外没有其它意义。见我态度坚决，老爸和老妹也觉得在这里住一晚实无必要，老妈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登上了回家的汽车。回到招待所，躺在七人间的一张床上和大家聊天消磨时间，甘松说他们有两个感觉，一是在家门口当兵真幸福，二是我老爸真帅，跟黑白片里穿着中山装梳着小分头的电影明星似的。。 最好的txt下载网
十四
除了我们所在的大单位之外，这个小镇上还聚集了另一个单位的新地方大学生，他们和我们一样也要到湖北去集训。因为都是年轻人，加上选择了相同的职业，大家彼此之间很快就熟悉起来，等到上车的时候已经成了你帮我呀我帮你的好朋友。我们乘坐的是绿皮火车，硬座，有两节车厢坐的全都是我们的人。自我第一次坐火车以来，每次坐的都是硬座，对硬座的痛苦感受颇深，那种人挤人，人挨人，想睡睡不着，想保持清醒又难以自持，冬天寒冷有如冰窖，夏天闷热好似蒸笼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这种火车的服务还很差，有次我正好坐在离厕所不远的位子上，马桶堵了没人管，橙黄色的污水上面摇曳着大便一根根、一坨坨铺满了近半个车厢的地板。王小波在谈到关于中国人的尊严的话题的时候说到了硬座车厢的问题，他说这个时候的人被像装猪崽子一样塞到车厢里面，座位底下，厕所里，到处都是人，全然没有半点尊严。我觉得尊不尊严的倒无所谓了，我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反正在坐的也都不认识我，只要不让我在大便里徜徉就成啦。我背着这么多年苦学挣回来的所有证件回家的那次，坐在硬座座位上除了暗藏唏嘘的回忆往昔和豪情满怀的憧憬未来之外，还暗自下了一个决心，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做硬座了，下车前我还和硬座搞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没想到几个月后，我还是坐在了硬座座位上。好在这列火车是短途车，卫生和服务都还不错，加上这两节车厢又是专用的，情况还算不是很糟糕。
中年妇女之外，话最多的就要数刚入社会的年轻人了，此时他们的生活还没有定型，日子还没有陷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往复循环，对过去的追忆，对未来的设想，对社会的看法，甚至是明星八卦都能成为他们热聊的话题，车厢里面人声鼎沸。刚开始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混战，后来变成了一堆一堆的扎堆聊天，这个堆是根据地域和方言自动形成的。四川、湖南、湖北、安徽等地的同志们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堆，人在他乡，乡音总会让人感到亲切，而且我想大家已经对此有所了解——部队是一个很讲老乡关系的地方。有一个当官的老乡，很多事办起来可能就会顺利很多。不过并非所有的人都会像活雷锋似的帮助老乡，这跟地域和官职大小也有关系，有的地方的人老乡观念比较重，把老乡的事当自己的事来办，有的地方则不然。同时，如果彼此都是平头老百姓，则互相帮起忙来不讲条件，吃吃喝喝的时候也无论大小，如果一方是平头老百姓另一方是个中不溜的领导，比如科长之类的，帮起忙来就不那么畅快了，得先考虑这个忙帮了会不会影响政治前途，要想请他吃饭也便没那么容易了，要先问都有谁，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然后问在哪里，看看地方和我的身份是否相乘，等到当到大一点的领导了，比如常委级别，一般的忙都会帮，你觉得天大的难事于他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你自己也要学机灵一点，年头节下走动走动，搞好关系是必要的。
转了一圈我也没找到一个老乡，看来同年来的里面只有我一个本地人。时间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大家聊天的兴致渐渐淡了下来，开始准备睡觉。有几个女生在其中一个女生的男朋友的带领下，找到了带队的干部，问他可否补卧铺到卧铺车厢去睡，此举显然会造成人员失管失控的隐患，带队的是一个面色白净的机关干部，显然是一个没怎么带过兵的性格温顺的人，想拒绝又不好意思，面露难色的看着那个男生，男生身边的一群女生开始叽叽喳喳的帮腔，身子弱，脑仁疼，生理周期按时到来等等，机关干部只好同意了他们，满脸担心神色的向他们离去的方向眺望，估计这一晚上他是不可能睡得着了，真可怜，这世上和我性格相似的人还真是不少。
离开座位去上厕所，半路看到白芷孤零零坐在一个双人座位上正专心致志的看着一本厚书。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许是保佑我的神仙推了我一把——我竟然鼓起勇气向她走了过去。在看金庸全集么？前段时间我刚刚看完，我说。白芷抬起头，见是我，浅浅一笑后说，不是金庸全集，金庸全集我早就看完了。说着晾了封面给我看，原来是一本《宋词鉴赏大辞典》。我说，无论书的厚度还是封面的颜色看上去都像极了我刚刚看完的金庸全集，所以我适才冒昧做了猜测，不好意思，一下子就把你的品味和格调降低了许多。白芷笑道，没有呀，宋词的品味和格调不一定就比金庸小说的高，其实各有千秋吧。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她不但人长的漂亮声音也旖旎非常，略作思索的时候歪着头的样子尤为可爱。我假装很自然的在她身边落座说，有道理，其实我也很喜欢宋词的，尤其喜欢柳三变的词。我心道，一般来说女生都会喜欢柳永的调调，他的词把女性当作主体，到处透着深入骨髓的哀怨。白芷轻轻念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的词的确不错，至少很美，不过呢，我一般喜欢。几次三番的弄岔，我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看来只有拿出《钗头凤》了，不说陆游和唐婉的词有多美，就光只是他们的故事就够任何一个女生肝肠寸断，无法抵挡了。其实在柳永之外我最喜欢的还是两首《钗头凤》，人成个，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我低声念着，竟有些投入到词中的感觉。白芷接着念道，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蛮！蛮！蛮！这两首《钗头凤》也很不错，他们的故事也非常动人，只是太过凄凉。又搞错啦，哪……哪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或者说是谁的词呢？我有点头大的问道。白芷用书捂着嘴巴笑了，说，你一定猜不到的，说出来你也不一定相信。天哪，她这个有点可爱又略带妩媚的样子简直要杀死人了，能博得她这样的表情给我看到，即便我表现的跟猪一样笨也是值得的。李清照？我说。白芷笑着摇头。李煜？依旧笑着摇头。毛主席？白芷大笑道，其实毛主席的词写得也是很不错的，告诉你吧，我喜欢苏轼、辛弃疾他们的。豪放派？这也太搞了吧。看不出来吧，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非常喜欢他们的词里面透出来的那种豪迈，其实有时候人的外表和内心并不完全是相符的，人的脑子和心思能够自己掌握，这真不错，如果都像身体一样每天得吃三顿饭，开会的时候得坐在那里，那可真是没法活了。知音啊，天哪，我终于遇到了一个美女知音，她所说的关于身体和思想的话，是我长久以来感觉到但没有总结出来的，经她这么一说，通通透透，明明白白。许久唯有的惊喜感，让我激动地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在我努力压制住想拥抱她的冲动，琢磨着用什么平和一点的方式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和对她的仰慕的时候。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苏木，你不是要去上厕所么？是远志，靠，这家伙还真会找时间。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发展到了哪一步，不管他们是不是男女朋友，至少远志这厮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