鳯祸天下-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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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嘴角轻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美得让人心悸,我仿佛看见他年轻时的模样。
“父皇,你长得好俊美,我是不是很像你?”
“是啊。”他低头看着我,淡淡一笑:“你和我张得一摸一样,大大的眼睛,高而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可是,你和以前的父皇也很像啊?”
“你怎么说话的?”他的声音突然阴沉了起来:“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我的心猛地一跳,咬了咬下唇,的确,自己太冲动了,什么话都脱口而出,这次他一定很生气,想了想,我又看着他:“我——”
一看到他的脸,就知道上当了。
这个男人——竟然是一脸憋笑的表情,当目光一对上我的,立刻仰着脸,哈哈大笑起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萧彧!真的是我的父皇吗?
而他,笑够了,才看着我说道:“嫣儿,平时想要看到你这个样子,可不容易啊。”
他这是在逗小狗吗?!我立刻撅起了嘴。
萧彧看着我气鼓鼓的样子,倒是没有再继续取笑,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看了我很久,才慢慢说道:“嫣儿,小气,那以后父皇不逗你便是。”
“我小气!”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胡说,我一点都不小气!”
“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道:“好好,朕的嫣儿不小气。”
“父皇,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处置……他?”
这话一出,就打破了刚才温馨的气氛,屋子里忽地安静了下来。
他沉默着,我也低着头,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月色从镂空的窗口射入一层银光,给屋子里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冷意。
夜凉如水,我却心急如焚,面对他的沉默,却也无计可施。
“嫣儿,你告诉父皇,真的想嫁给他吗?”
“不——”
我忽地抬起头,望着他的时候,眼里却是泪花闪动:“父皇,我不会嫁给他,因为他根本不爱我,他真的不爱我,一点都不爱……”
说完这一句,我便侧过脸避开了萧彧的目光,泪却落了下来,他没有再说话,可是眼中分明透着一丝寒光,也隐隐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
“我只希望父皇,放了他,放了他……就好。”
“他不爱你,为什么不爱你?”
萧彧看着我,那双睿智的眼睛里透出了几分犀利的光,似乎要看穿人的外壳,一直看到人的内心。我不知道在这一刻,他到底看穿了什么,目光却在这一刻变得很深很深,一眼望去,竟有一种千里无垠的苍茫。
“我不知道,或许,我不是她喜欢的那种女人,所以……”
“岂有此理!”他突然站起了身,一掌打在了床框上,显然气急了:“朕真想打瞎他的眼睛,朕的女儿,出尘绝美,冰雪聪明,面慈心善,而且对他一往情深,他却看不见?!”
“父皇!”我立即起身扶着他的手:“不要气坏了身子,感情的事你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一个人偏偏不爱你,难道抢来就会有幸福吗?”
萧彧微微一怔,一时间语塞。
沉默了片刻,他气息还有些急:“嫣儿说的有理,他慕容文谦算个什么,岂能和朕的女儿配亲,朕的女儿可是金枝玉叶。”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彧也明白我和慕容文谦之间的事,带着一丝不稳的气息,他转过身,慢慢走到了窗边,我也下床,跟了过去。
原来今日是满月,萧彧看着那一轮明亮的圆月出了神,我的心中蓦地一酸,这轮明月已不知在这苍茫的大地上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也许我眼前有过的,几十年前,它都见证过。
就在那么一瞬间,我眼前闪烁出了无数的画面。
仿佛出现了他与我母后曾经的一切,都一点一点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父皇,你怎么了……”
他没有应声,只感觉他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我慢慢走过去,他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抱得那么紧,而我感觉到他的气息里带着一丝哭腔。
我不敢抬头,怕看见他的泪,或许他根本也不忍让我看见。
可是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我,我知道,他在压抑着自己的痛楚,他在想母后。
过了很久很久,我慢慢从他怀里抬起头,夜色中,我只能看到他的半边轮廓,映衬着月光,明明是温柔的,却带着无尽的痛苦。
“我对若云的爱,你不会懂的……”
他喃喃的说着,越说声音越低,好像是在催眠着我,又或者是在催眠着他自己,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睿智精明的眼睛,不管经历了多少岁月,多少风霜雨雪,仍然透亮。我几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窗外的月光射出的点点波光。
而他的手却在慢慢的用力,将我紧紧的抱进他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我:“父皇,弄疼你了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父皇,你不要这样。母后已经过世很久了,相信她在天之灵看到我们父女团聚,也感到欣慰。”
“你不要难过,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处理呢?”
萧彧脸色一沉,明白我的话中有话,淡淡道:“说吧,你想父皇怎么做?”
我想了想,才说道:“如今子绮已死,父皇打算如何对待我皇兄?”
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冷风突然袭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那些燃烧的烛火这一刻几乎快要被扑灭——
整个屋子一下子陷入一片慌乱的昏暗中。
父皇的脸色在晦暗的火光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转头看向我时,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这是国事,你不要多问,朕自有安排。”
“好。”我微微顿了一下,然后道:“皇兄的事姑且不说,那元子瑜呢,元子绮已死,元子瑜被你们打入天牢,北魏那边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我真不敢想象,北魏和西梁又会有什么惨烈的战事。”
说到这里,我深深吸了口气,又道:“如今,亦峰也不在了,西梁没有好的大将可以派,如果元子修一怒之下,决定南征,那便会血流成河,不知……”
“谁说无人可派,不是还有寂寒在吗?”
“他……你就那么相信他,他一直就是一个心术不正的人。”
“那就派你去!”
我骇住了,抬头看着月光下那张苍白的脸,明明有很多话在心里翻涌,却反而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眉尖轻挑,回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了,你想想看,你往江陵城楼上这么一站,衣阙飘飘,如梦如幻,那元子修早就迷晕了头,还真攻进来吗?”
“父皇。”我羞怒地跺了跺脚:“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取笑我?”
“朕可没取笑你。”萧彧微笑地看着我,目光突然一深:“朕的女儿能抵千军万马。”
此话一出,我的心猛地一惊,不再开口了。
他低头看着我,突然淡淡一笑:“看来,我的女儿是个用情不专的人。”
“你在说什么?”
过了很久,才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像是从胸膛里传出来的,低沉而浑厚,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你心里还有元子修,对吗?”
“没有……我……”我支吾道:“我没有恨过他……现在想来,其实他也没有负过我,我和他只是情深缘浅。”
“只是这样而已吗?”
“是的。”我坚定地看着他:“元子修是爱我,可是他更爱的却是江山,他不愿为我放弃江山,不愿跟我过平淡的生活,所以,我和他走不到一起。”
萧彧看着我,一言不发,但那双眼睛却一下子变得很深。
片刻后,我才说道:“父皇,或许你说得对,元子修对我的爱,没有你对母后的深,你可以告诉我,母后和江山,你会选择……”
“当然是你的母后,父皇可是个痴情专一的人。”他急忙打断了我的话。
然后沉默了片刻,问道:“嫣儿,那你需要嫁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我蓦地感到一痛,心里有些恼了,轻声道:“亦峰已不在,我要为他守节,终生不再嫁人,我说过,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傻瓜!”他看着我,不冷不热地说道:“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况且,你还没有嫁给薛亦峰,你们还没拜完堂,你不是他薛家的人。”
我的脸突然沉了下来,又把话题扯了回去:“父皇,先不说这些了,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他没有说话,只是面色凝重,慢慢走到桌子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依旧默不作声,但眼神中似乎在深深的思考着什么。
“你可以立我皇兄为太子吗,他也是母后的儿子?”
“胡闹!”突然一声怒吼,我倒退了一步,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走过来看着我:“这些事,以后再说,朕会厚葬薛亦峰和元子绮,至于元子瑜,朕也会放他回北魏,你去劝劝他。”
“我?”我大惊失色:“父皇,你太看得起我了,其实我和他不是很熟,只见过几次面,不过,有一个人可以劝得住他。”
“是谁?”我看着他,撇了撇嘴:“不就是你要杀的慕容文谦啰?”
“你个鬼精灵,到底怎么回事?”
我心中慢慢思索着,然后说道:“很多年前,元子瑜被……被元子攸打下山崖,是慕容文谦救了他,此后,他就一直待在鸿燕山庄,没有回宫,慕容文谦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能劝动他的人只有慕容文谦,而能劝动元子修的人可能也只有元子瑜了。”
“既然是这样,那明日你去天牢看看他吧?”
我心一惊,立刻笑道:“你真的让我去看……慕容文谦吗?”
“瞧你,激动成这样,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你别取笑了我,也许明日我见他,将是最后一面,以后他也不会来这里了。”
话音一落,我的神色就黯淡了下来,西梁经过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死了那么多人,他一定恨死我父皇了,尤其是亦峰的死,我怎么还会奢望和他有什么呢?
我依然是西梁的公主,可是,皇兄他也成了阶下囚,想必他们都知道了我的事,肯定认为我认贼做父,我甚至不敢去见他了,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待我?
想到这里,我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嫣儿……嫣儿……”
他一声比一声沉的呼唤,让我慢慢的找回了知觉,只是再抬起头看他的时候,不由的颤抖了一下:“父皇,我还想见一个人?”
他微微一皱眉,说道:“谁啊?”
“我想见见皇兄,可以吗?”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但眉宇间的阴郁之色又重了几分,黑眸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神色掠过,淡淡道:“你们终究是兄妹,去吧!”
我的嘴角突然一抿,露出了一抹笑意:“谢父皇!谢父皇!”
“夜已深,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垂眸叹了口气,径直朝外走去。
我望着萧彧的背影,即使只是背影,也似乎弥漫了一股摄人的气势,让人心悸!
第六章 杀夫之仇,不共戴天
第一次走进西梁的天牢,当我刚踏进去时,死寂一般的天牢里终于出现了难得的骚动,牢头侍卫跪倒一片,一股霉丑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令人作呕。
宫中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我再次看到了他——慕容文谦。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早已发霉腐烂的稻草上,望着牢顶那一小口窗,只觉得那种无力感从他的四肢百骸透出来。
他依旧穿着我大婚当日的那件白衣,只是白衣上已经灰迹斑斑,血色点点,甚至上面还沾有垫着睡觉用的枯草,原本洁净的脸上已长出黑短的胡荏,完全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只有那双耀黑魅惑的双眼依然闪着精光。
“慕容文谦,公主来看你了?”
闻言间,他激动地站起,扶着木柱栅栏,看着我穿着一身素白的宫衣,眸子里的神色露出一丝伤悲,一时竟无措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