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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杯雪完整版 小椴-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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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俱为皇族,却流落草莽,故有此称呼。有句口号道是:“宗室双歧名士草,江船九姓美人麻”,前一句说的就是他们。
  这且不提,却听门外这时有个声音道:“店家,前两日,你有看见一个骑骆驼的少年从这里上岸吗?”
  说话的人穿了件暗蓝色的长袍,脸颊瘦削,眉疏目细,话问得也和气。
  这人别的还好,只是那身衣服怎么看也不象他自己的衣服,倒有乔装易服之嫌。——这家小酒肆的店主就是于寡妇,烧的一手活鱼在方园十里之内可是大大有名。因为近来生意寥落,实在没想到这么阴雨的天还有客上门,不由大是殷勤。
  那来人却只要她答一声“是”还是“不是”。及至听她亲口说了一声“是”,不由就将一双锐眼向那江边扫去。江边这时除了丝雨空濛,什么也没有。那边那渔翁打扮的老者在水榭中就把眼睛一眯,唇角露出了一分笑意,口里喃喃道:“终于来了……”
  于寡妇一时忙着杀鱼。——可她再也没想到,今天的生意竟还不只这一笔,那人才入座,接连的就有人来。有人不说话直接就找个桌子坐了;有的则笑嘻嘻,似乎十分兴奋,中了头彩一般;有的则絮絮追问——但他们问的几乎都是同一句话、同一件事: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骑骆驼的少年从这里上岸?,
  于寡妇这酒店的水榭占地本颇空旷,但接连地来人,不由地就显得逼仄了。有的还是一拨一拨地来的。只听先前在座的老叟赵无量口里喃喃道:“皖南、浙西、苏南、闽中、江西、湖北、湘中、川西……嘿,文家做事果然与众不同,就是快,短短三天,这么多人就招来了。”
  于寡妇一脸惊愕,这酒家从开业到现在从来就没有来过这么多客人过。到后来,每来一人,她脸上似乎就多了分抱歉——难得的是来的人倒都不挑剔,虽然后来剩下的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但没一个人有怨言,都找个地儿安静地坐了,且银子花得也大方。
  有不修边幅的甚至就坐在了地上,后来者更有见水榭中实在狭窄,且木头老朽、怕承不住,自要了酒冒雨就在店外沙滩上坐着的。
  于寡妇一边烧鱼一边纳闷:实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不知是撞了邪还是走了大运,竟来了这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人物。今儿这一天,就足抵得她平时两个月的生意。她也不敢多问。因为店小,备的菜不多,自顾忙着打发司务到旁边的渔村买鱼买菜。
  好一晌,那渔家少年才从自己的玄想中回过神来,惊觉这一幕奇景——这一向冷清的水榭中竟来了这么多人,店里店外好有三四十!

  他睁大了眼不由一个一个挨着看去,只见这些人神情或阴狠、或剽悍,非同于寻常百姓。那少年也是有见识的,见其中不少人太阳穴高高隆起,分明是会武之人,而且是内家高手,店外沙滩上坐的十几人中更有几人分明就是绿林豪客。他不由一脸疑惑地望向他叔爷,吃惊地低声问:“大叔爷,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只怕还都是练家子!怎么都跑到这么个小店来了?”
  他叔爷低声笑道:“没错。旭儿,你只管看着,别说话。你不是愁没赶上那天的热闹吗?别着急,那还只是开始。从今天起,这江南六省的热闹才算真正上演,只怕要够你看、够你瞧的了。”
  他们两人都坐在靠水的角落,加之打扮寻常,一副本乡本土的模样,所以也就没谁对他们两个注意。
  那些人相互之间似乎也认识,但彼此之间都绷着,没有人肯先说话。一时之间,只听得除于寡妇忙着收拾鱼的砧板声,炝锅声外,再无声息。鱼不会喊,否则,它不为了疼,也会为这难言的寂静而大叫的。有的人也怪,就瞪着眼瞧着那些鱼在于寡妇手下拚命地张嘴,宁可用这消遣,也不肯开口打破沉闷。
  那旭儿忍不住“嗤”地一声低声笑道:“哪儿来了这一群泥菩萨?”
  他一语未完,就见他叔爷先是眉毛一跳,然后耳朵也一跳,然后才听得远远有个豪荡沛然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哪位相召,约我耿某到此一会的?”
  这声音发处分明距这里还有两三里之路,但其响如钟、其音如磬,聚若有形、散如无物,奔龙走马般地直投入众人耳朵口才炸开。
  那旭儿也是个识货的人,口里一声轻呼:“哇,块磊真气!连这样高手都来了,今儿可真热闹了。”
  他叔爷冲他赞许一笑。水榭内外,人人不由都是一惊,都想不出这耿某是谁?却无一人答话。
  叫旭儿的那少年朝南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影正一纵一纵地转眼逼近。那来人身材甚是壮伟,腰间却鼓鼓囊囊,不知是什么累赘。走近才看出他肋下还挟了个小童。他们转眼已到了水榭之外一射之地。那汉子停下身形,并不急着进来,却把一双锐目向水榭中扫来。人人只觉自己毛孔都被他看得一炸,然后那汉子才顿了一顿又开口道:“是哪位相召,约我耿某到此一会的?”
  他似乎不擅长说话,第二次开口还是这一句话。水榭中还是无人答话。静了静,店外才有一个老者站起,呵呵笑道:“小老儿还道是哪个耿某,原来是耿苍怀耿大侠,难得难得,您也在邀约之列吗?”
  耿苍怀望向他,却似认得。想了想,才忆起这人是江西鹰潭五指门的长老何寓。五指门以指爪之功见称,所以那何寓的手上指间厚茧累累,也是凭这一点耿苍怀才把他忆起的。他不由微微皱眉道:“怎么,是何长老传柬相邀的吗?”
  那何寓似是个通达老者,含笑道:“小老儿哪有那么大的面子。我们老哥儿俩也是应邀而来,主人至今还未露面呢。”
  耿巷怀一眼扫去,见沙滩上还有一个秃顶老者,衣着与何寓差不多,正冲自己点头微笑,知道他大概就是江西五指门的另一位长老何求了。这两个老人在江湖上口碑不恶,耿巷怀心内稍安。他为人谨慎,至此才一握小六儿的手,说:“六儿,咱们进去。”
  那小六儿这几天大概又得他治疗,人已大大精神活泼起来。他似极信赖他耿伯伯,一只小手紧紧抓住耿苍怀大手,一双眼珠却滴溜溜乱转,极好奇地向众人脸上看去。
  耿苍怀步大,小六儿被他一手握着,双足几乎腾空,没几步,他们已走入水榭之中。水榭中却只剩了个三条腿的桌子给他们坐。小六儿见别的桌上热气腾腾地有菜,回头看了下耿苍怀脸色——他这些天屡次和耿苍怀出生入死,已懂得查看局势情景——见耿苍怀脸色平和,似是不会有什么大事,才开口道:“耿伯伯,我饿!”
  耿苍怀一笑,叫店家也炒两个菜来。于寡妇那边别处也差不多都忙好了,连忙应着。不知怎么,来了这么多客人,她就对最后到的这一大一小两个看着有好感。那小六儿已不是当时临安酒楼中的模样,人洗得干干净净了,衣服也换了,更显出唇红齿白,乖巧伶俐。于寡妇知道小孩儿喜甜,加意做了一道糖醋鱼端上来。才端上桌,那鱼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呢。小六儿极懂事,先往耿苍怀手里塞了一双筷子,说:“耿伯伯,你吃啊!”
  只是这轻轻一句,耿苍怀心中却不觉一暖。他飘荡江湖有年,一向风尘奔走,急人之难,很少感受到这般温情过。不由地将一只手掌摩挲在小六儿头上,笑说:“六儿,你吃,伯伯不饿。”
  说着他抬眼向水榭内外众人望去,不怒而威,却已换了另一份神色。然后他才从怀里掏出一张便笺,随手向那盘中抽出鱼身上的一根长刺,向身边木柱上一按,那便笺就被鱼刺钉在了那根木柱上。只听耿苍怀开口念道:
  欣闻耿大侠得预铜陵城外困马集一役。斯时风慨,令人神往。弟
  不惭愚陋,甚渴一见,请于三日后会于尖石嘴东十九里处江湾于家活
  鱼小肆,共议江南九省武林峰会。另有要事相商,切勿爽约,令人怅
  望。
  他念的正是那便条上的字。柬尾却未署名。有眼尖的细看那笺上之字,见其使笔用墨遒劲婉媚,端的称得上好字。懂字的更觉是于本朝‘苏、黄、米、蔡’外另开一体。那渔老儿和他侄孙小旭也不约而同向那纸上望去。那名叫赵无量的老人似乎对此道也浸淫颇深,只见他指头不由就顺着那笺上的笔意划了划。口里喃喃道:“嘿,文家人中,继文昭公后,居然还有把字写成这样的,可谓难得。”
  却听耿苍怀道:“本来,这无名之柬在下也不想理会。但是,嘿嘿,如果这是个陷井,在下倒忍不住要来看看了。麻烦躲是躲不掉的,耿某这些天得人援手,暂得休养,一身新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的了。若是什么跳梁小丑,耿某倒也不惧。”
  说到这儿,他把眼一瞪,身后小六儿忽“呀”了一声——他们坐的那张桌子本就只有三条腿,小六儿听他耿伯伯说话,不小心一碰,那桌子连盘带碗就要倾倒。耿苍怀看都不回头看一眼,却已知觉,右手回转随手拍出,“啪”地一下已拍在桌上。他这一势极奇,整个右臂似已翻扭过来,那桌子登时就立住了。小六儿脸上一愕,耿苍怀已收回手。那小六儿好奇,奇怪耿伯伯的胳膊怎么会向后扭转。顽皮心起,要再试他一试他,故意又轻轻推了一推那桌子。没想这次反是他自己吃了一惊——那桌子竟纹丝不动。
  他“咦”的一声,加力推去,桌子却还是不动。直至他使了全身的劲儿还是撼不动那桌子一分。他好奇心大起,滑下座位,趴在地板上要看个究竟。却见那桌子仅有的三条腿已整整齐齐镶入地板中,宛如天生似地生了根,小六儿一张嘴就张大了合不拢。
  水榭内外的人不由也都心头一懔——中州大侠耿苍怀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他先前以鱼刺入木,蓄劲力于无形;后来这一掌拍桌,显出江湖少见的通州通臂拳功夫,都显示了一身极上乘的武功。这两手,在座中人扪心自问,也有不少人自问做得到的。但要这么做得从容随意,蓄劲力于无形,根本不是为了显露功夫,而是功夫已随心所欲地融入日常行动之中,行若无事,挥洒自如,在座的只怕就无一人能做到了。耿苍怀的外家“通臂拳”功夫闻名遐迩;独门“块磊真气”加上他自创的“振臂一呼、千峰回响”的“响应神掌”更是驰誉江湖;但众人还是没想到其人修为神妙一至于斯。那边那渔家小伙儿旭儿不由地一吐舌头,对他叔爷道:“大叔爷,江湖之中,果然是卧虎藏龙。就这一招,十年之后,我还不知练不练得出。”
  他似震撼颇深,本对在座中江湖人物颇有嬉笑蔑视之态,这时不由神色一紧。
  他叔爷慈笑地看看他,心想:这孩子有见识、也有志气——十年后就想练到耿苍怀这种程度了。但给这孩子经历经历也好,好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却听最先来的那个身穿宝蓝长衫,眉疏目细的人开口道:“耿大侠,此聚只是江南武林小会,商议一些事情,别无恶意,请勿多心。”
  耿苍怀向他脸上看去,只见他左颈上有一块黑,似是不小心溅上的墨迹;但仔细看看却是块痣。心头微动:这分明是“徽州墨家”的标记,不由微笑道:“可是徽州莫先生?”
  那人正是徽州莫余。他也没想到耿苍怀会认出自己,也就哂然点头。耿苍怀有所联想,又向座中人望去,最后就把目光锁在了一个四十多岁面相委琐的中年人身上,笑道:“原来端州端木巧匠也来了。”
  说着双目一闪,这一留心,果然又认出了数人。口里喃喃道:“天目山的瞽叟雷震九也在;啊,还有辰州言家;嘿、太湖上的好汉也来了;还有吴下颜家——果然称得上江南武林峰会,只是诸位怎么都乔装易容?”
  座中无人答话。耿苍怀又问道:“正主儿还没到?他到底是谁?”
  赵无量虽预知会有此一会,却似也猜不出正主儿是谁,不由也侧耳细听。却听那徽州的莫余先生已开口笑道:“这次遍发英雄帖,招诸位前来的,是湖州毕家的毕小兄弟。”
  他语音方住,就听江面上传来一阵桨声。耿苍怀朝江上望去,只见霏霏细雨中,一只舴艋小舟正溯江破浪而来。那划船之人划桨的频率并不快,只是一桨摇下去,小船就嗖地一下向前窜出好远,足可见出他臂力之健。
  船头负手站着一个小伙子,耿苍怀目力好,虽离数箭之地,已见出那小伙儿浓眉大眼,脸上微微有几个疤痘,却并不认识。那船转眼已到江畔,只隐隐听得那小伙儿跟操舟的伙计说了一声“小心了”,人轻轻一跃,在船头已跃起半尺,然后猛地一跺,双足加劲,使一个千斤坠向甲板上跺去,那船头不由猛地向水中一沉。却听操舟那汉子吐气开声,“哟”了一声,双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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