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冰柱之谜 作者:[美] 金·斯坦利·鲁宾逊-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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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切都结束时,她把我翻到一边,爬起身来,把一根手指头放在我的唇上,吻吻我的额头,离去了。
就这样我的生活又增添了新的内容。每天晚上我都光顾澡堂,有时会碰上我的埃玛朋友,我们做爱也越来越熟练。大多数晚上我们碰不到一块儿,那我就只有泡在水里眼巴巴地等着,要么就去另找一个伴儿。但是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我们从未说过—句话,我们都明白正是这一点创造出了激情。现在我读埃玛日记时,心里却只有她。好些夜晚,为了找到她,我从一家澡堂跑到一家澡堂。
有一次我们在实物档案馆副馆前邂逅,我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打招呼,但是那天晚上,我们又在初次相见的那家澡堂里见面了。我俩一起融化在那无言的激情中,心心相印。
事实上,在我进入亚历山大城时,我才觉得我走进了生活。
我们的生活仿佛是不断地从昏迷状态中苏醒过来。在我生命的初始阶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促使我来到亚历山大城?有时走在午夜的街头,混迹于那些穷人当中,我会停住脚步这样问自己。
我是怎么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的?我从前的生活是怎样的?我知道自己曾是个孩童,是一位学生,是一个火星勘察处的司机……但都发生了什么呢?那是个什么样儿的呢?“我只知道我被带到这儿,我身在此地而已。”
呆在档案馆的漫长日子中,我会和那儿的工作人员聊聊天,请他们帮忙,询问他们的意见,跟他们谈起我的任务和对冥王星巨石与暴动的看法。
你看,我是个喜好交际的人,我需要每天都和别人交谈,也许比以前有机会的时候讲得还要多。
一天,午餐之后,喝完一杯土耳其咖啡,我问刚遇上的一个档案馆工作人员,瓦佳·桑多,是否知道一些被密码锁在资料库里的采矿分会的机密记录:“尤其是在委员会接管政权到暴乱发生这段时间的记录”。
桑多是一位历史学家,对那个时期颇有研究;听说他写了60篇论文,正等着出版审查署的批准。
“我知道有这样的记录,”他用那抑扬顿挫的俄语说道,“但这些资料仍封存着,我没见过。他们拒绝告诉我进入程序的密码。”
我掏出笔记本:“告诉我是哪些记录,我自己去申请。”
当天我就寄出了申请表,我不知道是否该求肖莱克帮忙,还是自己就能够办妥。
大可不必。也许是肖莱克没等我开口就帮了忙。警察局给我寄来了密码,还有保密誓言等等。
我把这些放下,急忙赶往档案馆用密码拷贝出文件。
在那个时期的一份保密档案中记录了采矿分会有关失踪的行星采矿船的情况。
在2150~2248年间,共有五艘行星采矿船失踪,第一艘已经找到了残骸,可其他四艘却没有找到。最后三艘是由奥勒格·戴维达夫、奥尔佳·博格和埃里克·斯旺指挥的。
我叫桑多到我的控制台前来看看,他看见了名单,点点头说:“不错,我以前听说过。四十年前委员会曾把一份提及此事的采矿情况普通文件销了密。”
“你没有跟我说起过吧?”
“可是你知道采矿船失踪了,没有人否认这一点。另外,我以为你见过那份材料……它就在公共记录那儿。”
“真该死J我还在追溯原始资料,都从没查过这类报告!你知道,我正在找这类材料一一”
他大惑不解地看着我,我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说:“委员会一定被这些失踪事件弄得心神不宁。”
“有可能。但是我读到过一则报道说失踪事件也并不神秘。假如—一次爆炸炸毁了一艘采矿船,把残骸炸飞出航天飞机,找到它的机会就很小了。”
“但是五艘失踪飞船中有三艘是在暴动前五年失踪的!现在我们已找到了新休斯敦的材料,还有冥王星纪念碑。”
“是啊,”桑多微笑道,“你在这儿收获颇大,该把它们都写出来。”
“我需要更多的材料。”
“也许是这样的,不过尽管如此,那也不妨碍你把它写出来,让它公之于世。你应当得到一些人的支持。”
于是我写了一篇文章,把持修正观点者对暴动的陈述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然后详细说明了我所知道的MSA的情况。我提出暴动应包括埃玛日记中揭示的那场叛乱和星际飞船的建造,并提出星际船员修建了冥王星纪念碑作为他们离开太阳系的标志。
我把稿子寄给《火星科学》,他们刊登了这篇文章。
在报上,我对纪念碑的解释与阿塔兰提恩的理论……那个外域人的理论,以及自然巧合理论还有其他理论引起了争论。看来没有什么人特别感兴趣。
有渎者写信给《火星科学》抱怨说我的证据太少,结论过于大胆;然后就无人问津了,就好像一块石头砸穿了运河上的冰一样,咔的一声就无声无息了。
我开始明白同行相嫉的道理,他们认为我被给予优先的特权接触机密的遗址和文件……这一点我无法否认……因此,自然地,他们不喜欢我所取得的成就,对之弃而不理。
在镜式黄昏中,我坐在路旁一家咖啡店里,心情沮丧:我一边喝着一小杯咖啡,一边注视着那些穷人回家,每张脸上都布满了焦虑。
街角上站着身穿铁锈红服装的警察,和我一起注视着。
在邻桌肮脏的桌面上,有人丢了一本红色封皮的《贾斯汀》。我随便翻子翻,里面都是些奇怪念头和意象的杂烩,但我喜欢这种无可救药的杂乱无章:“我生命的一段已沉落海洋。我记这么几笔,仅仅是为了记下这一段经历。”或者:“我开始用文字为自己把整个亚历山大城区描绘出来,因为我知道很快它就会被遗忘,而除非他的记忆已被这疯狂的城市扭曲,否则没有人会再光顾此地……”
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怀了孕的女子来到我的桌旁,打断了我的阅读与沉思。“您是尼德兰德教授吗?”女人问。
“是的,我就是。”
“我们在新闻节目中见过您。”
我皱了皱眉。名声:连陌生人都知道你,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许在新休斯敦那边,既有关于发掘的新闻,又加上冥王星上的发现,倒是实实在在地发生着一些事。
“什么事?”我说。
“我是您的外孙女儿。我叫玛丽·仙依,是海丝特的女儿。”
“啊,对。”我记得梅琪提到过她。有许多年了,恐怕比眼前这个女孩年纪还长些吧,我都没有收到过海丝特本人的片言只语。而这个女孩已经怀孕了。他们一定在哪儿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丈夫赫伯。”
“你好。”我站起来向他伸出一只手。
玛丽抬起他手臂,让他住我的手,他的目光却看着我身后。
我意识到他患了忧郁症,我到一阵恐惧。
“很高兴和你见面。”我说着,用餐巾擦了擦嘴。
“很高兴和你见面。”他说。玛丽瞥了他一眼,又抱歉地向我了笑。
“您已经看出来了吧,”她说,“您很快又要做曾祖父了。”
“是的。祝贺你们。”既然他得了忧郁症,她怎么能获准怀孕呢?我怀疑在获得许可的过程中可能借用了我的名义。
“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该是我的第九个曾孙吧。”
“不对。海丝特告诉我史蒂芬尼两年前又生了一个。”
“哦?我没有听说。”
“哦。呃……我们马上要搬到火卫Ⅱ去。所以我看到您时,觉得我们应该向您道个别。”
“我很高兴你来道别。听说火卫Ⅱ是个令人十分开心的地方。”
“事实上我们是被命令搬到那里去的。不过,因为赫伯在太阳航船上工作,所以这对他倒有好处。”
“这就好。”我真为她感到难受。被放逐到火卫Ⅱ去,还背着这么两个负担。可她真够勇敢的。
家族,一个完整的家族谱系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延伸……对于像我这样的一个老头来说,尤其是向下延伸。整整一个家族的后代。
我的后代大部分都在外围卫星上。我一直认为和这么多陌生人保持联系毫无意义,他们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你的一切在离开你自身之后便不复存在。
我的外孙女儿蹭着脚,不安地看了看她的丈夫。
她有多大呢?有60岁吗?很难说。看起来她只是个大孩子。
“我们不打搅您吃饭了,”她说,“我只是想问个好,告诉您我们很高兴听到您在新闻中出现。”
“好,好。见到你真好。祝你们在火卫Ⅱ上交好运。啊,赫伯,见到你很高兴。多保重,好吧。向海丝特问好。再见。”
我重新在那令人难受的金属椅子上坐下,机械地拿起书。
“我看所谓事件,不过是对我们感情的一种注解……”我合上书。
大街上白色的街灯一下子全都亮了。弯弯曲曲的灯光成S形映在广场喷泉池底那玻璃似的黑色水面上。人们成双成对地绕着水池散步。
有人往里面扔东西作为纪念,其他人则在一旁看着。不知怎么,这情景使我想起了地球。
在巴勒斯时涌人我脑海的那些地球之行的记忆,它们意味着什么呢?那些事真的都发生了吗?我突然怀疑起来。我们真能抓:住现在,使我们在它逝去之后仍能把它准确地回忆出来吗?我们尽力这样尝试,通过意象在心中把过去重演,年复一年,到最后我们所拥有的只剩下意象。这实际上就是说我们什么也没有。我们被困在像刀刃一样薄的现在:无论何时,我们都只拥有现在……除了在某些瞬间记忆不由自主地涌出来,给我们带来幻觉,这时意象也:就好像是真的。我感到自己就要有这样一刻了,在我的心底有一种往上喷涌的压力:一种被这个外孙女儿,被这个由我几乎已经记不起来的妻子所生的后代唤起的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可这一刻始终没有来临。顿悟被堵塞了。突然间我不相信自己曾去过地球。我记得在巴勒斯的那个晚上,就在看了纪念碑之后……但现在它对我已毫无意义。一个幻觉。我把它都写了下来,:可其中有多少是编出来的呢?我一点也不相信它了。我打开笔记—本,写下两行诗来描述这个过程……当然是用亚历山大诗体……记忆是骨,想象是肉;使之活起来的灵魂呢?……是无望之望。
埃玛是惟一的避难所,埃玛是惟一的依傍。多少个晚上我读她,于是重新找到了现实。
他们给我的密码帮我解开了其他称为机密的信息,使我最终找到了一长串从未编排过的文件目录,这又把我引回了实物附加档案。
索引是戴维达夫,文件存放在我很熟悉的一个房间里。我开始在那一排排的文件柜里查找。在一个底层抽屉里乱七八糟地塞满了文件夹和散页,好像有人在里面乱翻了一通,或是把抽屉掉在地下后又匆匆忙忙把东西塞回去。
在抽屉深处我找到了想要的文件夹:戴维达夫……机密。
里面是一沓文件。
苏联舰队的文件。2182年8月到木星卫星探险。有一次攻击上级军官的记录。有到地球休假的许可令。
在2211年他被送上了军事法庭,但是被判无罪。在“指控”栏中写的是:“煽动一一参阅太空安全档案,华伦斯基。”此外什么也没有。
第二个文件是一份长达15页的申请书,申请成立一个游说性质的协会或俱乐部,拟名为“火星星际飞船协会”。
“啊哈!”我喊出了声。
申请书的日期是2208年。那时任何十人以上的集会都必须得到警察部门的批准,所以里面的内容很详细。戴维达夫被提名为俱乐部两名主席之一,另一名是博格。开列了所有准备加入的成员名单,其中很多名字我都在埃玛日志中见过。
在“协会目的”栏中是这样写的:“倡导利用采矿利润中一定的百分比建造一艘远程飞船并为飞往冥王星外探险提供经费。”
这么说我终于找到它了。关于存在火星星际飞船协会完全不同来源的证明,就放在一个文件柜的抽屉里,任何人都可以查看。
几个月以前我还漫不经心地在那里翻过一遍。这就是档案分类目录对你的重要性。
我把桑多叫到房里,让他为找到的材料做见证,然后我们又把它复印了。
“你可真在下大功夫。”他说。
我把文章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