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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0章

归恩记-第12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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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了片刻;严行之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药师;我很早就听别人传言;药谷终年沉浸在一片毒雾之中。即便有谁只是误入;并不知道那里是药谷;也会被那些毒雾取了性命。真实情况是这样吗?〃



  ………(未完待续)
1065 强处
  …



  在与小镇牌坊口延出去的那条土路平行的小山脉上;骑坐在马背上的林杉一直望向山下。



  多日无雨;空旷的土路在阳光下反映出干燥沙土的灰白颜色。路上一老一少忽而离身数步;忽而又靠近并肩;步行速度也是忽快忽慢。老少两人相顾时;嘴唇不时开合;未曾有长时间的停顿;仿佛在讨论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



  可是以林杉所处的距离位置;不但听不见百步开外土路上的两人在说些什么;连想要捕捉嘴形来读语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了。



  视线朝山下那两人凝聚了一段时间;林杉便收回了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再缓慢吐出。



  侧目看向身旁骑马同行的陈酒;他想起她刚才问的那个问题;迟疑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选择回答:〃隐儡确有其事;但药谷招祸的原因并不止这一条。〃



  本来陈酒见林杉久久不说话;以为自己问的这件事引起他的不悦;便也不预备能得到回答。然而她此刻不但得到了回声;还得见林杉解答得这么直接;她不禁微微一愣。



  将林杉的话搁在脑中重复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陈酒禁不住叹息说道:〃真难想象;药师的师门是那么可怕的地方。〃



  林杉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廖世差不多是三十年前离开的药谷;时过七年后;世间流出妖医炼制隐儡的传言。廖世便悄悄回了一趟药谷;确定他那疯狂的师弟的确作恶;只是与传言略有差别;那玄儡孩子是从逃荒难民里捡来的。〃



  陈酒脸上的讶异表情稍敛;但她依然坚定认为炼隐儡这事是在作恶。当即辨道:〃难民也是人;那些孩子即便在灾年饿死;也好过饱受折磨;活得不成人形。〃



  事实其实也是如此;拿活人试药;无论凭的是何种理由;都是罪恶。



  〃如今隐儡已经炼成。此事也已经失去转圜余地了。〃林杉望着陈酒。眼神一柔。



  他知道女子都有母性;见不得小孩子遭罪。即便陈酒因为此事当着他的面遥遥骂药谷几句;牵带着把廖世也骂了。他也不会冲她发火。何况……药谷做这种事本来就是个大错;没有解释的理由。



  待他见陈酒脸色里的怒意稍退;他才徐徐解释道:〃药谷隐居深山之中;本也没机会遇见难民。只是那年廖世的师弟也出了药谷;只为找寻他。没想到后来要找的人没找着。却带了几个病孩子回去了。〃



  陈酒疑惑着说道:〃原来那位传言中的妖医也不是从未出过药谷。〃



  〃也就出来过那一次罢了。〃林杉温言继续说道;〃隐儡的传言一出;廖世就回了药谷;为的正是劝阻他那师弟。自此他的师弟就再没出过药谷。当然也就不会再抓人进谷炼傀儡了。廖世与他师弟约定;他每年都会回药谷一次;只要他师弟能安分点。〃



  陈酒脸上疑惑神情更重了。不禁问道:〃这么狠心可怕的人;难道也会害怕孤独?要他师弟每年回去陪他几天?〃



  林杉没有立即解答。只是反问道:〃如果你有足够的粮食;不停的酿酒;但却没有一个人来喝;而你对酒的热爱致使你仍然忍不住继续酿造下去;直至满屋子里都堆满了酒;甚至还出了新的品种;却仍然没有一个人来喝;你会感觉如何?〃



  陈酒若有所悟地喃喃说道:〃那的确有些孤独。〃



  〃所以廖世每年回药谷一次;虽说确实是为了陪他师弟几天;但陪伴的内容却不是手谈;垂钓;饮酒那种乐得清闲的事情;而是斗药。〃林杉轻叹一声;〃他师弟用毒的手法更狠辣;倘若出谷行走;几乎是不会被世情包容的怪人。〃



  一路听林杉说到这里;陈酒隐隐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眼神微微一瑟缩;轻声询了一句:〃据你所知;廖世与他那位师弟;谁的药更厉害一些?〃



  林杉听出了陈酒的担心;神情反而缓了缓;温和说道:〃这两个人都是百毒不侵之躯;即便谁下手重了些;至多躺几天;并不可能害到性命。药谷的人无一日不用药;任何药对他们二人来说;就跟我们每天会接触粮食一样。〃



  陈酒忽然说道:〃是不是他们被自己的药毒倒了;就跟寻常人吃饭噎着了;吃撑了的结果差不多;让他们休息几天不吃就自然好了?〃



  林杉闻言不由得滞了滞神;然后失声笑了笑;说道:〃差不多;只能说差不多;不论是什么药;都还是少吃为妙;虽百毒不侵但也只是有一副肉躯呐。〃



  陈酒抬手并起两指;掩唇笑了起来。



  林杉含笑与她对视了片刻;然后才侧目又看向了那条土路;就隐约能看见路上的一老一少仍然继续在说着什么。



  廖世直至出发的前一天;也未真正告诉他;药谷的具体位置;但大致的方向他还是知道的;所以他为此找人调查安排了路线接应。



  此时看廖世与严行之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只是在闲游某景点;没有多少赶路的样子;林杉很担心等天黑下来;他们可能都还没法走到既定路线里的下一个镇子歇脚。



  而如果他能听清那一老一少两人刚才说到的距。';!'离问题;估计他不但不会担心;还会有些恼火。



  ……



  关于对药谷毒雾的疑问;在听了药谷传人的亲口解释之后;严行之已经惊讶得张嘴忘言。



  廖世看着他只是补充说道:〃我破例告诉了你这个大秘密;你可不能随便说出去呀!要是别人知道了;传开了;药谷必得遭殃咯!〃



  严行之连忙摇着头说道:〃我当然不会说啦;否则药谷就不是秘密了。〃



  〃你这孩子;还真是有一副淳朴心肠。这么快就向着药谷着想了。〃廖世心生一丝欣然之意;但他越见着严行之心向药谷;就忽然越觉得自己应该提醒这年轻人一些事;便又肃容说道:〃你既然听过毒雾的传言;当然也不会没听过隐儡的传言;你怎么反而不问后头这件事;怕惹我不高兴?〃



  关于这两个问题的选择先后。严行之的确考虑到在廖世面前避重就轻。忽又听廖世自己提起此事。他一时有些无言以继;不知该不该继续避重就轻。



  炼制隐儡的传言;几乎是给药谷扣了一顶灭绝人性的污迹帽子。如今自己差不多算半个药谷传人。以后辈身份在老药师面前大谈此事;总会有些不妥吧?



  〃唉……〃廖世长叹一声;语气里透着浓郁惆怅感地说道:〃这算是药谷最为世人诟病;也最难洗脱的污迹了。但我现在要带你去药谷;这件事就算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好叫你事前防范。到达药谷后也能少些不适应。〃



  其实只待廖世承认隐儡的事情;就足够令严行之不适应的了。



  药谷被世人诟病的这条污迹;严行之因为成长于名医世家;听得也比寻常人更频繁。在不少的医者眼里。药谷就是医界败类;两位药谷传人的形象更是被妖魔化了;不然怎么会有〃药鬼〃与〃妖医〃这两个称谓呢?



  但严行之却一直私以为。隐儡的传言只是讹传。



  廖世在世间的名传虽恶;但经过近几年里的相处。严行之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孤僻的老者。老药师长相丑陋;说话难听;连从背后看他都无法看到一点形体外的魅力;但这个老者其实只是不够热忱;不够委婉;却不恶毒。



  至少做不出拿活人炼药这种可怕的事情。



  但他现在却主动承认了!



  〃药谷里的傀儡儿大约有六个……嗯……这个是我四年前回去时数得;不知道现在还剩下几个……〃



  〃那几个傀儡儿脸比较白;看人时眼神也比较直;当你看见他们时别觉得害怕;但也不要试图跟他们说话;因为他们已经不会主动思考了。〃



  〃还有啊;如果有傀儡儿叫你去什么地方;别应他们就行了。还是要再叮嘱你一声;等到达药谷之后;不要听那里任何人的话;包括你那位师叔在内。对于你来说;他就是个疯子;没有师长情分可言;极其危险。〃



  〃哦;还有关键的一点没说。如果看见你师叔请你吃或喝什么;不要以为他给他身边的孩子试吃过;你也就可以放心吃了。能跟在他身边的药童都是炼过的;不惧任何毒物;你比不了。〃



  〃……似乎有时候连我也分辨不了;那些食物对你来说是有毒的;因为我也尝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廖世慢悠悠唠叨了许多话;与他并肩而行的严行之不仅没有回应半句;还渐渐的脚步慢了许多;掉队到廖世背后去了。



  廖世只得站住了脚步;回头看去;就见严行之干脆也停步于原地;年轻的脸庞微微发白;眼里全是吃惊神色。



  〃不会是现在就吓到你了吧?〃廖世误解了严行之的神情;但从他的观察角度看来;的确也很难读懂严行之此时的心绪。



  痴怔了片刻后;严行之才喃喃说道:〃如果隐儡的传言是真的;为什么当我向爷爷提拜师药谷的事时;他并未有半句提到此事;只言及我若能通过你的考验;就算他也同意了?〃



  〃严广老儿真是这个意思?〃廖世迟疑了一下;一丝诧异忽然浮现在脸上;又换言问道:〃莫非你一直以为隐儡的传言只是虚言?还是说如果证明了隐儡之事属实;你就不愿去药谷了?〃



  严行之无言以对。



  当一个人一直认定的一件事忽然被推翻;因此激起的心绪变幻之复杂程度;一时之间真的很难用任何方式来表达。



  廖世早已看淡了世人对药谷的偏见;甚至旁人对他的师门泼再多的污迹也不要紧;反正他也不打算悬壶济世;从未考虑过结交贵族名流;他也不缺银子使唤;名声臭就臭吧!



  然而当他看见眼前这个缀在自己背后。几年间从少年长至弱冠年纪也都形影不离的小跟班;也对他流露出一丝质疑神情;不知怎的;这一丝缕的负面情绪很快在他眼中心中被扩大;令他有些难过。



  若说他与世人无所交集;其实也不尽然绝对;他只是结交的朋友极少。但这极少的几个熟知的人。其实在他心里都有不低的份量。



  否则他不会因为十多年前;那个名叫叶子青的女子给他打造了一只药箱子;他就无偿给她的女儿治疗了五年体毒。还做到。';!'了完全治愈;附赠她的女儿抗毒体质。



  要知道前朝太后给他治死了;当今皇帝召了他几次;要他给二皇子治疗。他都是不肯去的。



  他隐居了五年;好不容易让世人渐渐淡忘他的存在。但为了救林杉一命;他回来了;却差点刚一进帝京大门就被一群杀手当街毙命。



  为了救林杉;他又花去了三年时间。以及将他隐居五年跋涉数千里山路搜来的诸类奇药消耗了大半。这些资源也都是他用生命时间整合的;有些难得一见的药材;他甚至把备留着的标本也用掉了。不知今后还有没有机会返回采集的原地再谋原药。



  如今再为严行之治疗;虽然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履行一个承诺。但事至如今;多半还是因为他渐渐在心里承认了严行之的绝佳品格;有意惜之。



  多年以前;廖世负了严家祖爷严广的一个请求;说好了要给严广的老母亲治病;结果治疗之事才开始了两个月;廖世就因祸蹲天牢去了;严广的老母亲没坚持多久也就去世了。虽然当时廖世未必能治好那位尊老妇人;但失了承诺却是事实。



  如今见严家独孙有难;并且同样是劫在十多年前那个错过的承诺上;他不能再视而不见。



  而若能治好严行之的家族怪病;带他回药谷这一趟;廖世还可能是要正式收徒的。



  如果是叶子青揪着他的耳朵;大叫:〃老妖怪;滚吧!〃;又或者是莫叶撇嘴不懈地对他说道:〃恶老头;我就不叫你爷爷!〃;林杉拿酒洒他;严广与他唾沫四溅地大吵;你一句〃驼背老儿;怎么越长越缩水了?〃我一句〃老不死的;真没想到你还能喘气哩!〃……这些他设想过;也正好体验过的场面;廖世都并不放在心上。对他而言;这些毫无礼敬可言的待遇;就如家常便饭;今天被撑到;歇一歇;明天还可以继续。



  然而面对眼前这个自己看着成长了几年;颇有几分变化的年轻人;看着他无声地质疑;廖世觉得自己心里真的很难过。



  不过;他毕竟在这世上活了将近五十年了;心境亦如他的皮肤那样渐渐老去;一丝缕的难过情绪并不容易留下多少深刻的痕迹。



  掀了掀斜挂在肩的那条褡裢;将褡裢末端挂着的那只老葫芦取下;拔开木塞仰脖喝了一小口;让闻之香醇尝之厚重的五十年老酒在舌苔上翻滚了一遍;再才慢慢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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