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去读小说网 > 文学电子书 > 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 >

第37章

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第37章

小说: 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正文  第50节'
若吕把香烟在沙子里捻灭了,摸了摸那两撇稀疏的八字胡子。到处都是如此。日本到处就是这样的美丽,虽说不上风光无限,可也让人觉得世间少有,正如陈列室里或展览会上展出的一盘布置精妙的全景模型。千百年来,日本人过的日子就好比是衣衫不周的看守人看守着一堆贵重的珠宝。他们辛勤耕耘,把一生的心血都耗尽在土地上,而自己却只落得一无所获。他当时尽管才十二岁,可就已经看出日本妇女的神情脸色和美国妇女迥然不同。现在回想起来,日本妇女的意态之间似乎总还另外带着一种异样的优思,仿佛欢乐是永远和她们无缘的,她们已经连想都不愿意再去想一想了。
秀丽的景色背后却是空无所有,日本人的生活总括起来就是清、苦二字。他们什么都爱抽象,艺术搞抽象的,转的念头是抽象的,连说的话也是抽象的。繁复的礼仪,可以虚礼半日而终无一言。他们对长上的敬畏之深,更是任何民族都无法比拟的。
然而就在一个星期之前,正是这班常怀忧思的日本人,却纠集了一大帮,杀声震天地发起了冲锋,自取了灭亡。若吕心里想;啊,明白了!到过日本的美国人所以对日本人恨得最厉害,原因就在这里了。日本人在战前本来是那样面带忧郁,那样惹人爱怜,美国人喜欢他们,就象喜欢小猫小狗一样。如今美国人的满腔气愤,也就象叫心爱的小猫小狗咬了似的。战事一起,他们就突然觉得以前日本人跟自己说的那些话,那些彬彬有礼的推辞,那种不好意思的笑声,似乎都另外有了一层意思,似乎都变成不怀好意的了。似乎日本人个个都对他们心怀叵测。这种想法,其实是很荒唐的。日本人假如有一两百万庄稼汉战死在沙场上,其中大概只有十来个人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死的。这个比率,比美国军队还低得多呢。
不过他们不知道也还是得送命,因为日本人愚昧。愚昧了千百年了。若吕又点上了一支烟,抓起一把沙子来在指缝里慢慢漏下去。
砰!卡宾枪又是一响。
唉,这号事他能有什么办法呢。眼看美国军队最终必将打进本土,过了二三十年以后,日本或许又会重复旧观,人民又会按照老一套风雅抽象的规矩办事,渐渐积聚起一点多余的力量,为下一次歇斯底里大献祭准备条件。死掉两三百万人,那完全合乎马尔萨斯人口论“东方增订版”的规律。这一点他是自然而然意识到的,在这个问题上他比美国人懂得多了。
石丸是个傻子。他心目中缺少人口密度之类的概念,看问题就凭他那一双近视眼,遥望日落西山,人类老祖宗的恐怖心理便在他心中油然而生。血红的太阳,自身的鲜血,这些是石丸所熟悉的。这也是日本人仅有的一点想象的余地了。他们在自己的心底深处,在日记这座个人的防空洞里,还可以探究些哲理,忧思重重地探究些哲理,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势力在背后推着他们。若吕往沙子上啐了口唾沫,却又神经质地赶紧撒上些沙子,偷偷掩没了,这才扭过身来,望着大海。日本人多愚昧啊。
独有他不然,他是个聪明人,对什么事的反应都是那么灵敏。
涨潮了,达尔生少校打靶作乐的那个沙滩角上也渐渐淹上了海水。一朵小浪花啪地打来,落在他的脚脖子上,他往后退了一两步,又弯下腰去捡起了一块小石子。他把小石子当靶子打,已经打了快一个钟头了,感到有点累了。宽阔的胸膛、大大的肚子,都晒得发红了,那满胸满肚的毛都亮晶晶的沾满了汗水。身上就穿一条棉布短裤,裤腰早已湿透。他喉咙里打了个咕噜,看了看手中的小石子,挑了一颗,夹在食指和拇指之间。然后就象野牛那样把身子朝前一拱,伸出的脑袋几乎快跟沙地平行了,枪口也随之一转,掠过脚趾垂直对着地下。在这个姿势的基础上使劲再往前一探,脑袋一直低到离膝头只有尺把远,这才猛一挺身。左手一扬把小石子扔到半空中,右手把卡宾枪的枪口高高举起。就在表尺的缺口中出现小石头的影子,好似一粒微尘出现在蔚蓝色天幕上的这一瞬间,他赶快把扳机一扣,啪的一声,石子击了个粉碎。
“他娘的!”达尔生得意地骂了一声,一边用那粗大的前臂擦了擦流进眼里的汗水,舌头还舔了舔嘴角上白花花的盐霜。他这已经是一连中了四发了。
他又捡了块石子,如法摆起了姿势,这次石子一扔,却打了个空。不过他还是暗暗安慰自己:“没什么,平均起来我五枪里已经大致可以中到三枪了。”成绩不错了,说明他的枪法还是非常高明。过天他真得写封信去告诉家乡埃仑敦的自己那个射击俱乐部。
这种飞靶射击倒是不坏。将来回到了家乡,他还真得用这种方法好好练练。既然拿卡宾枪打小石子都有五发三中的成绩,那用猎枪打飞靶管保就是百发百中,哼,要叫他失手除非是蒙住他的眼睛。卡宾枪响得很,刺得他耳朵都有点儿痛了,不过痛得却很惬意。
康安和达夫还在百来码外的海水里戏耍,他向他们挥了挥手。又是一个小浪卷来,打得他的脚脖子周围一片水花。不,给家乡的射击俱乐部写信那还不如寄张照片去来得有意思。
达尔生一扭头,望着沙滩里边那一堆打桥牌的军官,拉开了嗓门说:“嗨,李区,你上哪儿去啦?”
一个瘦脸细高个儿、戴银丝边眼镜的军官,在沙地上坐了起来。“我在这儿。少校,你有什么吩咐?”
“你把照相机带来了吗?”李区吃不准这话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达尔生早已嚷了起来:“那你快把照相机拿来。”李区是帮他处理作战训练事务的助手,上尉军衔。
达尔生笑眯眯的,看着李区过来。李区这人不错,惹人喜爱,办事周到,还挺会讨好。“我说李区呀,我想请你给我照一张相,就照我枪打小石子。”
“这事情可有点不好办哪,少校。这架方箱照相机镜头小、式样老,快门只有二十五分之一秒。”
达尔生皱了皱眉头。“暧,那有什么!满好嘛,对付着用吧。”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少校,不瞒你说”——李区说话声气柔和,带有南方口音——“不是我不愿意为你效劳,实在是底片只剩三张了,胶卷的来路紧张啊。”“要多少钱我照算就是,”达尔生说。
“哦,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可实在是……你也知道——”
达尔生打断了他的话。“好啦,老弟,我总共只要你拍一张照。剩下的底片你又有什么可拍的呢,拍来拍去还不就是这里的几个丘八?”
“那好吧,少校。”
达尔生顿时满面春风。“这就对了。你听我说,李区,我要你出来点儿,到这个沙滩角上来拍,我当然是要拍进去的,背后的丛林也要拍进,好让我的朋友们知道照片是在哪儿拍的,另外我还要你把半空中被我击得粉碎的小石子也一块儿拍上。”李区面有难色。“少校,这么多东西要一块儿拍进去哪行呢。那个角度起码得有九十度,我这架照相机镜头的视角才三十五度。”
“得了,老弟,别跟我来数据啊资料啊那一套。拍一张小小的照片嘛,我就不信会有那么多难处。”
“我恐怕只能给你这么拍:让你占上正中的位置,我取你的背影,同时再把镜头仰起点儿,好连小石子一起拍进,不过我话得说清楚,少校,这是白费胶片,因为小石子在照片上根本就认不出来。那玩意儿太小啦。”
“李区,你也说得太玄了。照片我又不是没有拍过。把快门一按,不就完了。好了,不跟你磨嘴皮子了。”
李区显然不大高兴,他在达尔生背后蹲了下来,为了要取个合适的角度,蹦过来蹦过去蹦了好一阵。一会儿又说:“请你扔一颗石子试验一下好不好?”达尔生往半空里投了一颗石子,嘴上呼哝:“还搞演习呢,到底有完没完?”
“好了,我准备好了,少校。”
达尔生照老样子把身子一弯,一挺,一等石子到了抛物线的顶点,便一枪打去。可是偏偏没有打中,他就转过身来,对李区说:“再来一张吧。”
“好吧,”李区是一肚子的不乐意。
这一口达尔生倒是打中了,可是李区的反应却慢了一点,等到他掀动快门,石子早已打得粉碎,四散而下了。达尔生吼了起来。“哎呀,你这个人哪!”“我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少校。”
“好吧,下一次可别走了神儿。”达尔生说着丢了手里的石子,另捡了一颗较大的。
“胶卷就剩这最后一张啦,少校。”
“没错,这一张准能拍好。”达尔生又擦了擦流进眼里的汗水,弯下腰来,两眼瞅住了自己的膝头。他觉得心都跳得有点急促了。“你只要听见枪声一响,就赶紧按快门,”他还气鼓鼓地这么叮嘱了一句。
“明白了。”
石子飞上了天,枪口跟踪瞄去。瞄准器里看不到石子,他一时有些发慌,幸而就在石子开始下坠的一刻儿,在前面的准星上方他瞅见了石头影子,于是就本能地调整了一下枪口,一按扳机,感到枪托微微一震,轻轻一个后冲,这才放了心。“这回我可拍着了,少校。”
石子碎片掉在海水里,激起的一圈圈波纹还在不绝往外扩散。“他娘的!”达尔生一得意,又骂了起来。“谢谢你啦,李区。”
“没什么,长官。”
“照片的钱我可得算还给你。”
“这……”
“一定要算!”达尔生一边说,一边卸下枪上的弹仓,朝天一枪,把弹膛里留着的子弹打掉。“三张照片就算是两毛五吧。但愿三张冲印出来都好。”他拍了拍李区的背。“来吧,老弟,咱们一块儿去游会儿水吧。嘿。劳苦功高,是该痛快一下了。”
真是优哉游哉!
第八章
达夫海军上尉在光赤条条的腿上敷好了一层沙子,叹了口气,大声说道;“天哪,真要命!”
侯恩问他:“什么真要命?”
达夫把脚趾头扭啊扭的,伸进了沙里。“派到这种地方来还不要命?天哪天哪,偏遇上这样的大热天!去年这时候我还在华盛顿,今天要是还在华盛顿,会没有宴会参加我才不倩呢。唉,这要命的天气!”
康安扯开了他那张酒徒嗓子,说:“我离开华盛顿也已经有一年半光景了。”话谈到这儿就中断了。侯思暗暗舒了口气,慢慢地放松了身子,舒舒坦坦躺在沙滩上,让后脑靠着地,一任太阳晒着胸膛。胸膛马上感到发烫,闭着眼睛只觉得万道金光穿透了眼睑,刺得视网膜上辣花花的尽是一片红圈圈儿,令人头昏眼花。从丛林里不时吹来湿气重重的微风,挟着一股硫磺味儿,有如炉门开处,喷出一股气流来一样。
'正文  第51节'
侯恩重又翻身坐起,双手抱着毛茸茸的膝头,向海滩上眺望。和他们同来的军官,这会儿有的在游泳,有的找了一棵突出在海滩上的椰树,借着树荫铺开了毯子在打桥牌。从百来码以外一个伸出在海水中的小小的沙滩角上,时而传来卡宾枪朝天砰的一响,这刺耳的枪声,是达尔生少校把小石子投在空中,在当靶子打。清晨时分海水蓝得几如透明一般,眼下却已变为浓浓的紫色一片。水面上一派阳光,灿灿然如雨夜里晶亮的路面。右边,距此约一英里之遥,有一艘孤零零的登陆艇刚从停泊在海面的货轮上装好了一船补给物资,正噗噗地在向岸边缓缓驶来。
这就是星期天的海滩一角。真叫人有点不敢相信。要是再添上几顶条纹图案的遮阳大伞,大致有一些妇女儿童,那就同他当年盛夏全家去过的高级海滨浴场简直没有什么区别了。当然登陆艇最好能换上帆船,达尔生也不能枪打小石子,应该改为钓鱼,不过就凭眼前这些,也实在已经够象的了。
是的,简直太叫人不敢相信了。大概就是为了免得被人说不象话吧,他们特意躲到了离前线部队基地足有二十五英里远的半岛尽头处来结伴洗这趟海水浴,因为前线部队是没有什么星期天的,当天上午照样还在执行攻打远役防线的战斗任务。将军的态度实质上就是:去吧,孩子们,但愿你们一路平安。沿公路派出了部队警戒,这临时浴场附近的小片丛林今天上午也少不了要由驻守海滩的军需部队派兵巡逻,这些部队会不恨死他们才怪呢——当然,按照卡明斯将军的理论,士兵们更强烈的心理应该是见他们害怕。
侯恩觉得,自己其实很不该来。不过今天上午指挥部的营地上大部分军官不在,留在那儿也很不好受:将军又该来找他谈话了。对将军,眼下可得躲开点儿才行。再说,在这里他也不能不承认是很惬意。热烘烘的太阳晒得人浑身舒畅,紧张的感觉渐渐消散了,真的,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痛快了。
“做个二十世纪的人,担忧本来就是兔不了的,”将军说过这么句话。做个二十世纪的人,也要晒晒太阳呢。拿这句话去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