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兰by 流舒 (虐心+相爱的人不能天长地久+悲剧)-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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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微臣不敢轻敌。〃
之惟听他语中带笑,不由涨红了脸,反驳道:〃先生可要小心了!方才连输三盘的人可不是本人!〃
君潋不以为然:〃方才是微臣大意所致,若我认真起来,连你父王也不是对手呢。〃
〃先生能赢过父王?〃兰王在皇室中素有〃国手〃之名,之惟自是向非敌手,如今这手下败将却大言不惭,由不得他不信。
〃怎么赢不过?〃君潋眉间隐隐含笑,〃与他对弈十年,总归有输有赢。〃
十载流光偷换,面前人影早改,奇的却偏有什么仍留原地不动,影影绰绰,重合入眼前少年执着的眼睛:〃可有凭据?〃
〃凭据?〃他想了想,言道,〃世子可是清楚微臣武功之微末的吧?〃
〃怎么?这与下棋有关?〃
君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一面轻捋衣山带水,一面声调悠悠扣启光阴之门:〃初与你父王下棋,我也确是屡战屡败。你父王便道我是未尽全力,于是就提出以后下棋要有些彩头。〃
〃彩头?〃
君潋两颊飞霞忽现,停了停才又道:〃还不是你父王坚持?!我只得答应他:若是以后我再输棋,便要随他学武。〃
不提赢了如何,之惟自也识趣不问,只道:〃原来父王还是先生的先生啊。〃
〃才谈不上。〃他忙否认,〃世子有所不知,其实微臣在家中也曾习过些武艺。〃
〃哦?〃
君潋目光投入纵深秋夜,缓缓言道:〃君家百年诗书传家,历代既有名宿大儒辈出,也有不少人因循魏晋风骨,我自小耳濡目染,难免不受其影响。遥想那竹林七贤纵情天地,王谢世家傲情江东,如此种种怎不令人心驰神往?更何况连诗仙太白也尝愿‘我乘素舸同康乐,朗咏清川飞夜霜',若真能一生如此,该当何等快意潇洒?现在想来已然是儿时痴梦,那时却也曾暗发宏愿:要效谪仙人仗剑狂歌游五岳,‘倒着接离花下迷'。于是,年少时还真曾请人教过几天剑法。。。。。。〃
谢公宿处今尚在,那时少年又若何?
之惟顺那人目光望去,但见萧索,几茎秃枝寒影与窗棂交错。
君潋似也不堪此秋意深重,收回了目光来,望着棋线纵横,继续道:〃但以那时孩童心性,哪里肯真苦练?自然是以追求姿势居多反正李白当年身携宝剑还传说是未开刃的呢!所以你父王就说我的武功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便非要教我扎实根基不可。可微臣都这把年纪,哪里还肯吃这个苦?他却不肯罢休,终借了下棋这个由头来强迫于我。〃
听他语气,似对这〃用心良苦〃颇有物议,之惟不由笑了。
〃不过,我又岂是那么容易教他得逞的?〃君潋也微扬了唇角,〃自定下了这个‘彩头',我便强打了十二分精神。如此下来,与他下棋至今,我的武艺终仍能停留在‘金玉其外',世子可想,微臣能输过多少回呢?〃
〃只怕先生偷懒才是武艺不济的真因吧。〃之惟却撇嘴,〃以父王那样的盖世武功,只要是肯指点,就没有不受益的。〃
〃呵。〃君潋也不再反驳,只自落子枰上。
之惟于是也重整旗鼓,边下棋边道:〃先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学生真是好羡慕先生,不但平时能这样见识父王武艺,还能与他同上战场欣赏其马背英姿!〃
君潋听后,只是苦笑:〃傻孩子,沙场有何英姿可见?血海刀山只教人担心都来不及。〃
〃先生是关心则乱。父王战神之名威震四海,我虽没机会亲见战场上他何等骁勇,却也曾亲眼见过他独斗数十高手却毫不落败!试问如此身手,有多少可担心的?〃之惟少年心性,不由一阵热血沸腾。
却不知君潋动了眉峰:〃数十高手?是何来历?〃
〃都是御前侍卫,个个真刀真枪!〃他答。
〃到底是怎么回事?〃君潋追问道。
之惟便将那夜为救狱下君潋,他怎样闯宫,怎样见皇上,最后又怎样与兰王同闯宫门的事说了。
〃竟有这样的事?为什么谁都没告诉我?〃君潋听后喃喃。
〃先生,有什么关系吗?〃他只意识到他久久没落子。
〃没什么。〃君潋良久才捻起一子,放下,又问,〃世子,你方才说道有人向你父王射了一箭?〃
〃对。而且那箭好生奇怪,居然没有箭头!不过父王还真是厉害,一把就将它抓住了!〃之惟心不在焉的回答他只注意到了先生刚才的一着棋恰让他有机可乘,或许反败为胜便在此一举。脑中飞转百千念头却都只在方寸枰上,后来才知那时自己究竟忽略了怎样重要的机宜
如果那时,他能抬头瞧那人一眼;
如果那时,他能凝神听那人一叹;
如果那时,他没说方才那番话:
如果那时,他能懂得那人更多。。。。。。
或许以后的很多事情都会改变:命运或有改写,天下或有不同。。。。。。
然而,世上毕竟没有〃如果〃。
那时,他抬起头来相望,并不是因为想问先生到底想到了什么,还是自己猜到了放箭者为谁,而只是因为听到了那人的轻咳,〃先生,你怎么?〃
〃呛着风了吧。〃君潋以袖掩口。
后来他才恨透自己的傻:他怎能没注意到门窗紧闭既无缝,何来风? 自75由786自0892在
接着二人便又继续未竟的棋局,君潋偶尔咳嗽一声,很快便掩盖在了棋子提落声中。
〃那箭。。。。。。当真是直冲你父王去的?〃下了几步,没想到君潋竟又问起。
〃恩。〃他直觉回答,这才有些意识到对方的不对劲,举眸望去,只见那人修眉深锁经纬纵横,眼波深潋黑白交错,似凝神又似失神,一时竟看得呆了,不解他心思,更不解自己心思,半晌只嚅喏出句:〃。。。。。。先生,该你了。〃
君潋忙落子。
之惟发现他竟没去提子,这样一来,己方顿时胜券在握。奇怪心底却无方才之兴奋,他反指指自己本该被吃的受困棋子,提醒道:〃先生,这里啊。悔不悔呢?〃
君潋未答。
烛火明灭,之惟见他顺手以剪拨了两拨。火苗陡长,光亮映进那无限瞳心,刹那间便碎在了那幽深旋涡,打着旋儿陨落,如同某种不死不休的纠葛。〃先生。。。。。。〃凝眸良久,他忽觉口中问句多了几分沉重,要在唇齿舌间辗转几多,〃悔不悔?〃
君潋终于望向他:〃不悔。〃
落棋无悔。
于是,终成定局。
之惟大获全胜。不知怎的,却有一丝惘然久久的嵌在少年心底,他看那人起身离座,打开了书房的门。一阵秋风登堂入室,凌乱那如雪白衣,那人却反又往前走了两步,背倚门框抬头望着天宇淼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在他身前,淡淡的,月光疏落,早错过了寒塘藕花影,只照见满池残茎纵横,难续月下香惟余秋凉罢了。
听见他又在低低的咳嗽,之惟这才惊觉他的夹衫竟落在了椅上,忙站起身来,手触到那袍子,却又迟疑:怎给他披上呢?他还不如他高,怎够上他的肩膀?何况他还背贴着门呢,又怎样近得他身旁?
不知究竟是哪个念头牵绊了自己,他的手按在那椅上,久久,却始终提不起那轻轻一件衣裳。
那。。。。。。那就等他转过身来,等他一转身,他就将夹衫送上!一定!等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心跳隆隆而起,期盼着期盼着,那人却径直走出了门去。
他一怔,赶紧跟上,却见那人已步入了卧室。
门扉掩上,教他至今记得那一瞬心底的滋味似怅然、似空虚,又似凄凉可是因那一句〃悔不悔〃?当时他无从说清,直到许多年后自己也看尽草如茵、松如盖,方才懂得:有些事竟是要一辈子计较思量的。悔与不悔,各自用去一生各自见证。留给他的,惟有一份馨香。。。。。。
然而几个时辰后,他却的确是悔了
兰王是夜深时回的,一回来便见之惟趴在书桌上睡着,怀里团了件衣裳。他一扯,少年便醒了,道先生已回了卧室。他便拿起那人的夹衫,也往卧室走去,却见室内仍透出晕黄灯光。还没睡啊?想这懒人竟肯守侯,心头一甜,他无意中低眉看向手中衣物,念他芬芳,却
〃潋!〃已推门而入。
那头之惟也听见了他惊呼,忙奔过来,却见父王手中抱着昏厥的先生,夹衫滑落于地,几点殷红从袖口内面透露出来他竟没有发现!还来不及追悔,心潮便埋没在了父王传唤太医的焦急声浪里。
晓来谁染霜林醉?
那一年的红叶据说艳得希罕:一夕白霜后,京郊山峦竟都赤霞染遍,一时间竟是满眼霜色红无数。然此美景却也引来了不少议论,言说此乃上苍降异,恐有变数。
九月初一,仍在天坛的圣上忽然颁旨:停本年秋决,以祈为圣母皇太后纳福。
朝中纷扰却半点难入此方岑寂,香烟缭绕中,之惟只见父王双手合十,虔诚祝祷:〃佛祖有灵,弟子昊诚心祷告:愿以我身代他身,愿以我命续他命,只求他能健康平安。。。。。。〃
后面的言语已经轻得要用心去听,只求上苍也能听见这泣血祈望。
之惟在旁默默看着。自那日先生突然昏倒后,兰王便急召了太医诊治,然太医来了,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因太过操劳,又兼饮食失调,所以才会生不适,如能将息得当,相信定能好转。然而之惟却只眼睁睁的看着先生吃下了许多药,却仍旧缠绵病榻,后来竟至每日呕血。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三七等吃了无数,却也难止那血丝蜿蜒。眼见那人日渐委顿,一天之中竟是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教人提着一颗心,既怕他从此睡去,却又不忍看他醒来受罪。
兰王忧心如焚自不用说,广求天下良医的同时,向来不信鬼神的他竟开始频频出入寺庙,最后索性在君宅和王府都设下了佛堂,日日屈膝膜拜。
君潋醒时知道了此事,轻刮兰王鼻尖,轻笑他傻,言道生老病死岂能强求?
兰王却一把抓了他手,只一句话:〃与卿生为并身物,死为同棺灰。〃
君潋笑得甜蜜而凄楚,凝望他良久,直到再次陷入昏睡。
这一睡便睡到了九月这日,此间无数晨昏,兰王空对床上人影,案上宝相,两者都无言无语,徒留人绝望心碎。
兰王向着佛像深深叩首下去,起时光线正照在他脸,那般枯涩无光。
之惟不由心头绞痛,正想出言安慰,却见有人推门进来,见了兰王,嘴唇动了两下,却又迟疑。他便问:〃怎么了?〃
兰王也转过头来。
那下人声音是抖的:〃王爷,老爷。。。。。。老爷他。。。。。。不好了!〃
兰王噌的就从蒲团上跳了起来,奔到门口时,却竟被门槛重重绊了一交。
〃父王?〃之惟惊呼刚刚出口,便见他已爬了起来,风一般的冲进了君潋房里。
房里一片混乱,君潋双目紧闭,呼吸急促,身体猛烈的痉挛着,片刻便是一阵,太医们有的在用金针刺穴,有的则忙不迭的将装满了冰的水袋贴到他额上。之惟看着一阵发憷,兰王早已上前将人紧紧的拥在了怀里。
〃潋!潋!〃他不停的大声的唤着他的名字,回应他的却只有急促的喘息,以及烫得灼人的温度,病骨支离已不堪一握,却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波又一波的剧烈抽搐,只把他的心也给扯碎。
〃王爷,请王爷稍挪。。。。。。〃一个太医还没说完,兰王已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冰袋,紧紧的贴在了君潋额上。
君潋呻吟了一声,一阵抽搐方停,一阵又起。
〃潋。。。。。。〃兰王的语音已然支离破碎,只又把人圈进怀里,死死的牢牢的环着,一松都不敢松。
〃王爷。。。。。。〃那太医又上来,拿着袋冰袋,却苦于无从下手。
〃这里!〃兰王仰脖示意。
〃王爷?〃太医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迟疑。
〃快点!给我拿过来!〃兰王低吼,吓得那太医一个趔趄。之惟却只听出了其中的颤音,眼眶不由一片模糊,恍惚记起以往在戏台上听过,天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如今才知:那其中哪有什么威风凛凛?有的不过是恐惧满满,只怕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去。
他揉揉眼睛,却不料方才水雾未散,就又来新一浪的泪水涌起,泪眼中只见父王用身体紧裹着先生,下巴贴在他头顶,用下颌与颈项牢牢固定着数袋冰袋,将那人的额、那人的身深深的深深的嵌进怀里,而将冰冷刺进了自己的肌肤、心底。
无论君潋怎样挣扎,无论过了多长时间,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