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窃贼-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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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肉体窃贼（30）
我把它赠送给你了。
把它摆在图书室里很合适，或许把它插在那书架上吧。
〃我掏出了那一小沓折叠的书页，瞥了几眼。
〃是的，我读过了。
挺有趣的。
〃我把它扔进他的怀里，〃一个凡人傻瓜把它交给我的，这可怜的笨蛋知道我是谁，竟还有胆量把它扔在我的脚下。
〃〃把它给我讲清楚，〃大卫说着把这沓书页展开。
〃你为什么把它随身带着？我的天……是拉夫克拉夫特。
〃他轻轻摇着头。
〃我刚解释过了，〃我说，〃别费口舌了，大卫，我决心已定，劝也没用。
我要走了。
再说，这小说其实什么也没说明。
这可怜的蠢蛋……〃
他的眼里闪着如此奇怪的光芒。
他冲过沙滩朝我跑过来的样子看起来怎么这么别扭？还有他笨拙而又惊慌失措地跑掉，也是令人费解。
他的举止表明他对这事的重视！嗨，可他还是愚不可及。
我才不管它呢，我知道我不会介意。
我清楚我想干什么。
〃莱斯特，留在这儿吧！〃大卫又说话了，〃你答应过我，说下次咱们再见面时，你会让我把想说的都说完。
你在写给我的信里怎么说的，你不会忘了吧？你不能言而无信。
〃〃嗯，可我这次不得不食言，大卫，而且你必须得原谅我。
也许天堂和地狱都不存在，那我只好在阴间再见你了。
〃〃可若是两者都存在呢？那该怎么办？〃〃你《圣经》读得太多了，现在读读拉夫克拉夫特的这篇小说吧。
〃我又轻轻笑了两声，指着他手里攥着的书页，〃对你的心里平静更有好处。
还有，看在上帝分上，远离《浮士德》吧。
你难道真以为天使最终会来把咱们带走吗？嗯，也许不会领走我，会领走你吧。
〃〃你别走。
〃他说，声音柔柔的，充满哀求，让我喘不过气来。
可是我已经走了。
我听见他在我身后远远地叫我：〃莱斯特，我需要你。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这两句真悲戚！我想说我很抱歉，对这一切深感歉疚，可现在说为时已晚。
再说，他也一定知道我的心情。
在漆黑寒冷的夜里，我展翅飞翔，扶摇直上，穿越飘落的大雪。
对于一切生命我都已完全不能容忍，不论其恐怖还是辉煌，一概如此。
脚下那座小房子看起来很温暖，灯光洒在银色的大地上，烟囱喷吐着缕缕缭绕的蓝烟。
我仿佛又见到大卫在阿姆斯特丹踯躅独行，尔后伦勃朗画中人物的脸出现在我脑海中，随后又见到大卫在图书室炉火映照下的面孔。
他看上去像伦勃朗画中的人物，自从我认识他以后，我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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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肉体窃贼（31）
而我们又像什么呢？……自打〃黑血〃流进我们的血管之后，我们就永远凝固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克劳迪娅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清纯的小女孩模样，就像画在小瓷器上的那幅微型肖像；而我则像米开朗琪罗的一尊雕像，被雪染白得像大理石，并且一样冰冷。
我知道我会言而有信。
不过你知道里面有一个特大谎言，我其实不相信太阳能把我杀死，但我还是要再好好地尝试一次。
戈壁大沙漠。
亿万年前，在人类所谓的〃蜥蜴时代〃，巨蜥成千上万地在地球的这一神秘地区死去。
没人知道它们为什么来到这里，它们为什么灭亡。
那时这里难道是热带丛林和湿热沼泽地区吗？我们不知道。
如今在这一地区，我们只能见到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和无数的古生物化石，它们仿佛在向人类断断续续地讲述那些每走一步都令地球颤动的巨大爬虫类的演变史。
因此，戈壁大沙漠是一座巨大的坟场，也很适合我来此面对太阳。
我在沙子上躺了很久，一边等着太阳升起，一边进行最后一次思索。
我的方法是扶摇直上，升至大气层的极限，也就是直奔太阳而去。
然后，等我失去知觉，我就会在炎热中打着滚栽下来，身体从高高的空中掉在地上，就会摔得粉碎。
就算我掉在松软的沙土里身体仍是完整的，并凭借其自身邪性的意志力在沙土里拼命刨沙，想钻出来，但终因太高和太热，又怎么可能挖透深深的沙子钻出来呢？再说，如果太阳的光线今天特别强，我光着身子，在高空中就会给烤焦，不等掉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可能就已经是一具死尸。
正如古人所说，主意都是当时的好。
那时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得了我。
不过我还是奇怪，是不是别的同类也都知道我想干的事，他们是否根本不在乎我想干什么。
我当然没有向他们发出永诀通知，也没有随便留下我要自取灭亡的信息。
终于，黎明的巨大温暖洒满大沙漠。
我爬起来跪在地上，剥光身上的衣服，开始向上直飞，双眼已经因为这微弱的曙光而炯炯发亮。
我扶摇直上，驱使自己大大超越身体所能飞抵的高度极限，然后开始自由自在地翱翔。
空气愈加稀薄，我终于喘不过气来了。
我使出浑身力气才能保持住高度。
随后，太阳升起，放射出万丈光芒，散发出巨大热能，照得人头晕目眩。
随着这壮景充满我的视野，耳畔也仿佛响起了隆隆的巨大轰鸣声。
我看见黄色和橘红色的火光吞噬了一切。
我直视着这火球，感觉就像双眼里浇进了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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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肉体窃贼（32）
我觉得自己张开嘴，仿佛要把这神圣的火球一口吞掉！太阳突然成为我的所有物，我在注视它，我在伸手去够它。
随后这阳光就像熔化的铅水似的淹没了我，使我浑身瘫软，疼痛得难以忍受，耳朵里灌满我自己的号哭声。
尽管如此，我仍不把目光挪开，我仍拒绝坠落。
苍天，我就是这样公然反抗你！一切言辞和思想都突然消失，我正在光的海洋里扭曲翻滚，黑暗和冰冷升起把我吞没……不是别的，而是我失去了知觉……我意识到自己开始坠落。
〃嘶嘶〃流过我耳际的声响是空气高速流动的声音，仿佛别人的声音正在呼唤我。
透过这恐怖而嘈杂的嘶鸣，我听到一个孩子的声音清楚地传来。
接着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我在做梦吗？我和这孩子待在一个狭小的地方，是所弥漫着疾病和死亡气息的医院，我正指着那张病床，那个孩子头枕着枕头，瘦小，苍白，奄奄一息。
响起一阵尖厉的笑声。
我闻到了一盏油灯灯芯熄灭时的气味。
〃莱斯特。
〃她叫我。
她细小的嗓音多么甜美。
我试图给她讲我父亲的城堡，讲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讲我的猛犬在那里等我。
那里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我仿佛突然听见了它们……这些两耳下垂的高大猛犬……那低沉而连续的吠声在大雪覆盖的山坡上回响，我几乎能望见城堡那高耸的塔尖。
可接着她却说：〃先别讲。
〃我醒来时又已是夜幕降临，我正躺在大沙漠里，那些被风吹起的沙丘把一层细沙散布在我的四肢上。
我感到全身疼痛，连我的发根处都疼，我疼得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一连数小时我躺在这儿，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
我区分不出是哪儿在疼。
我哪怕稍稍挪动一下四肢，沙子就会像细小的玻璃碴那样刺痛我的后背、小腿和脚踝。
我想起了所有我本会冲着他们大呼〃救命〃的人，可是我没有喊〃救命〃，我只是慢慢意识到，假如我再在这里待下去，太阳还会再次升起，我还会被它再捉住烧烤一次，而我可能还不会死。
然而我得待下去。
现在只有最差劲的胆小鬼才会去找遮阳处。
我目前要做的，是趁着星光端详我的双手，以了解我并没有死去。
不错，我是被灼伤了，我的皮肤被灼成棕色，晒出了皱纹，而且疼得锥心刺骨，可是我离死还差得远呢。
之后，我感到太阳又升起来了。
随着这巨大的橘红色光团普照全球，我泣不成声。
我的后背首先感到疼痛，接着，头部也灼痛难忍，像要爆炸似的。
同时，我的双眼也被这火球灼痛、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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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肉体窃贼（33）
当记忆和思想再次消失的时候，我疯了，完完全全地疯了。
夜幕再次降临，我又醒来。
我感到嘴里有沙子。
趁我剧痛的时候，沙子掩埋了我。
在这种疯狂的状态下，我显然已把自己活埋。
我一连几个小时埋在沙子里不动，只觉得这种疼痛是任何生命都忍受不了的。
最后，我发出像动物般的呜咽，挣扎着爬出沙堆站了起来，一举一动都引起并且加剧我的疼痛。
然后，我飞了起来，开始慢慢朝西飞向夜空。
我的力量没有削弱，只是身体表面受到严重的伤害。
晚风比沙子要轻柔得多，不过它也有它的害处：它像爪子一般挠着我全身灼伤的皮肤，并且揪着我滚烫的发根，它还刺痛我灼红的眼皮并刮疼我烧焦的双膝。
我轻松地飞行了好几个小时，再次朝大卫的住处飞去。
当我在阴冷潮湿的雪夜里下降时，我不时感到极大的轻松和宽慰。
此时正好是英国的破晓时分。
我再次从后门溜进他的房子，每走一步都像经历酷刑的炼狱。
我像瞎猫碰上死耗子似的找到了图画室，不顾疼痛跪在地上，然后瘫倒在铺着虎皮的地毯上。
我把头靠在虎头旁，用面颊顶住它张开的大爪。
虎毛多么稠密的优质虎皮！我伸展双臂，放在它的双腿上，感觉它那光滑又坚硬的利爪就在我的手腕下。
疼痛一阵阵传遍我的全身。
这虎皮摸上去像丝绸般光滑，整个房间在其阴影笼罩下冷飕飕的。
屋里静悄悄的，在朦胧的微光下我仿佛看见印度的红树林，看见黝黑的胸膛，听见遥远的喊声。
还有一刻，我十分清晰地见到年轻时的大卫，如同我在梦里见到的一样。
这个充满活力的年轻男子真是上帝创造的奇迹。
他血气方刚，肌肉强健，具备生命体的一切成就：明亮的眼睛，跳动有力的心脏，两只修长的手各有五根强劲的手指。
我还看见自己在世时行走在旧时代的巴黎街头，身穿那件红色的丝绒斗篷，上面镶着狼毛边（是我在故乡阿芙根郡猎杀的狼），从没梦想到阴影里还埋伏着怪物，它们躲在暗处窥视你，而且因为你年轻就爱上你。
这些怪物本来能要你的命，只因为你曾杀死过整整一群狼，使得它们爱上了你……大卫，这个猎人！穿着长腰带的卡其布猎装，扛着那支上好的猎枪。
渐渐地，我意识到疼痛已经减轻。
瞧你这个九命怪猫莱斯特，这位神，连伤口愈合都那么神速。
疼痛就像是洒遍我全身的一道绚丽光辉，我想象自己正在给这整个房间带来一片温暖的光。
我嗅到了凡人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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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肉体窃贼（34）
一名仆人走进屋里，又急忙出去了。
可怜的老家伙。
我带着睡意设想他刚看到的情景：一个皮肤黝黑的裸体男人，长着一头乱蓬蓬的金发，在黑暗的屋子里躺在大卫捕获的老虎皮上。
我想着想着，忍俊不禁。
突然，我闻到了大卫的气味，同时又听到凡人血管里那低沉而熟悉的血流动时的轰鸣。
血！我太渴望血了。
我烧焦的皮肤需要血，我燃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