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海情天-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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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马背上驮着两缸酒,酒缸上各自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酒”字。
他恨,恨自己竟然这样糊里糊涂地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心上人押送给一个老头子消受。
他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敢公然和她私奔。他感到自己正单独走向荒凉的沙漠。
他恨得将自己的手臂咬得血迹斑斑,青一块,紫一块,他将一切罪过都推到玉弓账上。嫉妒的火烧掉了内疚,而酒是嫉妒之火的燃料。他如此委曲求全全是为了有朝一日要在玉弓身上复仇。他用这个理由维持着他的心理平衡。像一头永远转圈的骡子,蒙上了一方黑布,在不断的*中生活。
他希望永远这样走下去,永远不要抵达华山,但华山还是到了。
华山号称西岳,断崖千尺,眺望黄河,俯瞰一马平川的渭河平原和八百里秦川。嵯峨的山峰像一块倚天而立的磨刀石,险峻的石阶蜿蜒伸入白云深处。早有一只滑竿守候在山脚下,将宛若抬上山去。
伯温叟一见到宛若,便在椅子上拂袖洗尘请她坐下。
宛若昂首挺胸道:“我是你的阶下囚,而不是你的座上客。”
“哪里哪里,姑娘误会了。婚姻之事,岂能勉强?再说我这一大把年纪,做你的父亲还嫌太老了。我此番请你前来,是为了与你父亲交好,绝无其他企图。这一点姑娘尽可放心。你是华山的座上客,完全可以行动自由,完全可以行动自由。”说过话,他转身踱步走向自己的座位,这时宛若才发现此人正面看去其貌不扬,但背影倒是伟岸,潇洒和气度不凡。
“那你派人立即将我送回去。”宛若说。
“别急,别急嘛。”伯温叟示意宛若坐下。宛若果然坐下了。伯温叟说:“这次请你来,本来就有个小小的请求。那就是请你为我们华山派栽培一株那加兰。这株那加兰是异国名种,端的十分难得。对练功解毒都有奇效。不知姑娘能否赐教?”
“你怎么知道我会侍候那加兰?”宛若惊讶地问。
“那你就别问了。总之我要你爽快地回答‘会’还是‘不会’。”伯温叟说。
“会。”宛若答。
“痛快!”伯温叟脸露赞许之色道:“这株那加兰得来不易,所以是本派镇山之宝。侍候的不周,花就失去活力,只好用人血去浇灌。本派规定,凡侍候不好花者以血浇灌之。寻人来杀了浇花自是一法,可是这会坠了本派的名声,有违侠义的宗旨。不以血浇花又不行。因此本派每年都要寻求自愿为它献身的人。自愿献身侍候这株那加兰者称花男、花女。他们养花不成便自戕,以血浇花。一个月死一人,一年就要死十二人。一年十二条生命啊,十二条忠诚的生命。”伯温叟讲到这里声音喑哑,眼睛里噙着泪花说:“老夫欲破除这条残酷的禁令,找遍了大江南北,黄河朔漠,都找不到能侍候这株花的人。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你,你愿不愿意成全老夫呢?”
“是李天衡告诉你我会侍候这种花吧?”宛若颦首问道。
“是的。”伯温叟答,他手掌一拍,从厅后转出一个漂亮的少女。伯温叟指着她对宛若说:“她就是本月的花女,如果你愿意救她,就拨给你调遣。”宛若低抬水灵灵的眼睛打量着来人。只见她脸上笑得像一朵三月的娇花,蛾眉淡扫,像初春的嫩柳。一袭水青绫窄腰长裙衬着亭亭玉立的身材,谁能想象得出这样一个可爱的少女只有一个月寿命了。要用她的鲜血和青春的生命去浇灌一株名花。这有多么残酷!宛若看了不寒而栗连声说道:“我愿意,我愿意。”
“这么说来姑娘愿意成全老夫,愿意拯救那一干受苦受难的青年男女了,老夫在此对你有礼了。”伯温叟离座朝宛若深深做了一揖。然后命令花女将宛若带下去。
正当伯温叟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时,厅后又转出一个人来,他脸涨得通红,口齿不清地问:“师弟,这么大的秘密你怎么从来不告诉我?”
“别傻了,不这样骗她她怎肯留下?”伯温叟好像是在开导他的师兄,又像在自言自语。他说:“情之一字最为奇妙,其烈有如驯马。当你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驯服了最烈的骏马之后,全身脱力,飘飘欲仙,那才是登峰造极的享受。又譬如养花,要用我们心灵深处纤细的触角去为它锄草、除虫、松土、剪枝、追肥。但你如果不会赏花你就白养花了。把花剪下来装饰房间简直是一种摧残。这样花会很快憔悴、枯萎,你就得不到真正的花了。赏花不只是欣赏她的芳香和美貌,更重要的是去欣赏大自然赋予她的生命。你曾经呆在花边三天三夜,静静地观看过一朵花从花苞到怒放的全过程吗?你聆听过她开放时细嫩清脆的响声吗?你可曾察觉到她汨汨地喝水和激动的心率吗?如果你体会不到她生命的脉搏,你就远不能对人说你会养花和赏花了。钓鱼何尝不是这样,当你春天在桃花江边头戴箬笠,身披蓑衣,手拿钓竿,看着燕子在斜风细雨中掠水而过的时候;当你冬天坐在冰冷的石上,垂钓一片白茫茫江雪的时候,你是否耽于眼前的美景而忘却了你是在钓鱼呢?不,真正的钓鱼人,尽管他沐浴和消融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但他心中最敏感的‘意’是倾注在竹竿的末梢,就像最专心的剑客,总是将他的内力灌注在剑尖上。他的心是绝对静止的。任凭胆小的鱼儿试探着危险的香饵,他能保持绝对的静止,直到石破天惊的一拽。如果不会钓鱼只会吃鱼,那充其量只不过是个土财主而已。你现在明白了我的一番心意了吧?这和武术一样,你记得师父曾对咱们说过,我善御剑意,而你擅长剑术的话么?”
可是他师兄听不懂,却又将话题转到打架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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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冰山融化
花养在藏花轩里。
藏花轩在华山之巅。
藏花轩里炭火热烘烘的,整个房间像夏天般火热。这是因为那加兰性喜热带气候。那丛那加兰养在一只葱翠欲滴的青瓷盆内,花盆晶莹润泽,如宁静的湖面一般清澈嫩绿,放在一只黑檀木架上,摆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好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伫立在她的闺房中。和菊姨庄院里那株不一样,这株那加兰的叶子是天蓝色的,花是象牙白的,茎是玫瑰紫和海棠红的,色泽由根部向上逐渐淡化,像天边的一抹晚霞,光彩夺目,绚丽之极,是一株难得的变种。
宛若坐在花前的地毯上,手托香腮,依在一只红木几上凝思。背后金笼子中有一只鹦鹉,花女正在给它喂食,逗着它讲话。
宛若个功夫被废,为了帮她复原,伯温叟每隔三天来一次,用功力帮她疏通筋脉,并对她说,只有不时地加以疏导和养元,筋脉才不会滞硬。他指出她爷爷废去她的武功时用的是伤害筋脉组织的方法,普通被点穴,只须了解穴理,又具有一定功力就可以破解。而组织的伤害,只有依靠调养并花时间等待了。她猜测她爷爷已将她作为人质以续通家之好了。其手法中难免透露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意。话语之间,暗暗地埋怨宛若她爷爷做事大悖情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偏要结下这决绝的死扣呢?
宛若本想一死了之,这个可怕的念头曾经一日数次地折磨着她。然而,为了那些花男、花女的生命,她苟活下来了。她一生中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担和负有的神圣使命。因为华山派的祖训谁也不能更改,伯温叟也不能。
想到这里,宛若心中像压着一块千斤巨石,充满着犯罪感。因为她并没有坦诚地拯救他们,她在养花时还偷偷地留了一手。
原来那加兰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地服侍。其要诀在于需要一种虫子来和它配合。这种虫子生在沼沚、山涧的一种白蒿之上,以食白蒿为生。如服食那加兰的花,虫子的大便就具有了神奇的药力。这方法是菊姨和老疯子传给她的。宛若在想,现在为了拯救一年十二条年轻美好的生命而泄露这帖秘方是否应该呢?但话说回来,花一年十二条生命的代价是否就值得这帖秘方呢?如果让菊姨和她爷爷来处理这件事情她们又会怎么办呢?宛若猜想,别说一年十二条生命,就是一百条生命,他们也会眉头皱都不皱地给予拒绝。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有犯罪的感觉?是否她开始对伯温叟有了好感?想到这里,宛若香腮一热,心中暗自为自己辩解道,不会的,这伯温叟看来是个好人,可是她的年龄和他相差太远,绝不是美满的一对。想到伯温叟,他简直就是一个谜,而谜一般的人,不管他是女人还是男人,都有让人欲得其秘的欲望。所以常常能勾起宛若脑中的遐想。
记得今年第一场大雪,宛若在藏花轩中鼓琴,金炉中香烟如宝篆,正鼓到激越处,忽然“嘣”地一声弦断了。弦断传说是有人在偷听。然而即使是偷听,必定是知音,否则弦未必会为之而断。宛若叹了一口气,怀着无限的怅惘,推开房门,独步闲庭,想让冰凉的夜风吹醒一下自己昏胀的头脑。正当她打开门时,门口赫然一人一骑伫立在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伫立在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中。伯温叟牵着他那匹玄黄虺隤的瘦马,宛若注意到雪已经掩没了马蹄,显然他们在这里已经静静聆听了许久。
你曾经落寞过么?你曾经在落寞时得到过朋友的尊重么?
宛若耳轮一热,眼睛已模糊,两滴晶莹的泪珠飘伶落下。
“在下在这里聆听了许久,不知是否打扰了姑娘的雅兴?如不方便的话,在下改日再来拜访。”伯温叟说。
“不不不。”宛若拈袖擦干了淌下的热泪,请伯温叟进屋坐下,并捧上热茶,然后出去将马牵到棚里拴住。
“此事哪敢劳动姑娘大驾。”伯温叟连忙跟了出去,栓好了马。两人又回到藏花轩中相对啜茶。三盏茶后,伯温叟说:“姑娘琴技已得其神,如仙鹤飞鸣于九霄,音中虽有腊蕊冰痕,但也散发着对春天的向往。请问可是流行于福建的曲子‘梅花三问’?”
“是的。”宛若臻首低垂道:“闲歌清曲,难入大家法眼。”
“不不不。”伯温叟连忙摇头说:“在下并不精研于此道,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依我听来,音中有拂郁感慨之怀,不知是否在下招待不周?”他想了一会儿,独自点头道:“是了,一个姑娘家成天价守着一株花,没人做伴自然无聊,那些花男、花女又不解风韵,所以姑娘心头郁闷也是常理所在。只是在下对音乐亦颇有兴趣,不知能否多陪陪姑娘作个琴中仙、尘外客和林间友呢?”
“嗯。”宛若举袖遮住脸,声音好似蚊子般细。
“那我就献丑了。”伯温叟顾步自雄地起身从壁上摘下一只琵琶,调了调弦就弹拨起来。
他弹奏的是一曲出自西域的龟兹古乐。热情、奔放、炫目、激烈,花女和着音乐拍子全身扭动起来。
琴,如刀枪迸发,珠落玉盘。
舞,似嫦娥舒袖,鱼龙曼衍。
曲终,舞罢。屋内一片宁静,可是余音犹然绕梁,有着说不出的韵味。弹的人醉了,舞的人累了,听的人迷了。
屋子里静极了,听得见人轻轻的鼻息声,听得见雪花飘落屋顶的沙沙声,听得见虫噬咬花瓣的丝丝声,值此良宵,一切都在意韵之中,再将那闲话和客套来呱噪岂不大煞风景?他们俩静默不语,一寸一寸地享受着良宵,他们是真正懂得享受的人。
不知何时何日起,伯温叟前来拜访的勤了。他多才多艺,凡宛若会的他大致都会。作诗吟赋,写字画图,吹拉弹唱,无一不晓,无一不精,而且有他的独到之处。到后来,宛若如一天不和他在一块儿消磨就浑身不舒服,成天眼巴巴地等他来,可是等到他来之后,宛若就又飘逸洒脱,高雅无比,好像高傲的公主了。也许就是这点儿一息尚存的骄傲,在扣动着伯温叟的心弦。
她只有一个时间不喜欢他来,那就是她要到山涧里寻找白蒿,采集虫子的时候,她一个月去采集一次虫子。
冬天的太阳出来得比较晚,等太阳出来嗮化了霜之后,宛若背起髹金的小药箱出门去采集虫子了。她走进了一处山涧,冬天的涧水清冽而潺缓,山涧两边的岩石俨然刀削斧劈,十分险峻。在几处险峻的地方长着几丛白蒿。对于失去武功的宛若来说,爬到那里既危险又吃力,她忍着手指在攀登悬崖时的剧痛,咬着牙使劲攀援,洁白的衣服上沾满了许多泥土和青苔。
她爬到一丛白蒿身边,打开药箱,拿出一朵那加兰放在白蒿根上,那加兰散发的气味,将白蒿上的虫子吸引的成群结队爬下来,密匝匝地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