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海情天-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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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口子茂密的树林后，有一爿小店，它正处在路边，现在还在忙碌。这一家有三口人，女的在洗碗，男的在揩油汁汁的桌子，还有一个梳着朝天髻的小孩，他穿着一件鸡罩衫，佩着一只银项圈，正蹲在灶边喂猫。这一忙要忙到客人们饮完夜酒，那时约莫是半夜一二更，等到鸡啼第一声，就又要起来磨豆浆，做豆腐，炸油条，熬稀粥，供给客人们的早餐。做小本生意本来就不易，在这条僻静的古道上做小本生意就更不易。
男的在揩桌子，他这样一来一去，一天至少要揩几百几千次，如果用这股劲头来练武，练一招绝技，恐怕也早已经练成了。村里的大人小孩都看他是一副面孔，胖胖的，老实敦厚，与世无争，嘴边总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因为他做豆腐，性子又温和，大家都称他豆腐伯，只有他老婆叫他胡老大，却没有人知道他就是一代神医幽冥鬼判的头起弟子，江湖上行踪杳绝的臭橄榄胡里。
“胡老大，快来帮倒水。”女的一声吆喝站起身来，手在蓝花布围裳上揩干净。
“哎”，胡老大应着，急忙跑来端起洗碗水朝店外泼去，可是他刚刚泼出去一点点水就忽然收手。武功好的人能发能收。
“你真笨，连一盆水都泼不好。”女的唠叨着走过来要接过胡老大手中的水自己泼。
胡老大惶恐地对他老婆说：“门外躺着一个人。”
“青天白日，躺也不看个地方。别将我家生意搅了。”女的指着地下的人斥责道：“快起来，别装死了。这就布施你一碗粥。”
胡老大俯下身用手指背探了探他的鼻息，方才小心翼翼将他附近店里说：“他昏倒了。”他用大拇指掐了掐那人的人中穴，然后用筷子撬开他的嘴，灌了几口水，那人就苏醒过来了。原来是无恨生王福茶。王福茶睁开眼睛，用蚊子般的声音问道：“这里可是奈何桥？”
“是啊。你找谁？”胡老大问。
“有没有一个叫胡里的人？”王福茶问。
“你找胡里有什么事？”女的问。
“我是他兄弟。”王福茶答。
“嫁给你都几十年了，原来你还有这样一个兄弟。”女的指着胡老大嚷嚷。
“我就是胡里。”胡老大端详着王福茶，似乎想在他身上认出什么。
“师兄，我是福茶啊。”王福茶惊喜地握住胡里的手说：“总算找到你了。”
“你是福茶，我认出来了。”胡里抚摸着王福茶的手问：“你怎么搞成这番模样？你是怎样寻到这里的？”
“师父临终嘱咐我，有急难可到奈何桥来投奔你。”王福茶嘤嘤地哭了。
“今天不开店了。你去烧一锅汤。”胡里对老婆说着，三下五除二拿起门板将店门关了。等到客人们出去之后，胡里急忙到里屋拿出一包药粉泡在酒里，用手指搅了搅灌到王福茶的肚里说：“痛就叫出声来，别扛着，你身上有伤，不治就废了。”王福茶本来就是医中圣手，胡里是他师兄，又得到他师父的真传，医术自不待言。打从第一眼见到王福茶，见他双颊火红，眼光呆滞，就看出了他身患绝症。本来他想救醒他就打发他走，如今病人是他师弟，这下子只得大费周章了。他用三根手指搭在王福茶的左手的脉上认真诊了一会儿，又看过他的舌苔和伤口问：“你怎么会受到尼莫掌的伤害？”
王福茶擤了一口鼻涕道：“不瞒你说，这些年来，兄弟与大哥相比，虽属未窥藩篱，但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一点名头。因善用我师门圣药治病救人，人称无恨生，就是说经我判过死刑无药可治之人死可无恨。可是几天前有人找上了我，打了我一掌说是要让我自己治治看，治不好这招牌就砸了。我自己也配药治疗，可是伤势越治越重，万般无奈，只好前来投奔兄长，要不是生命危在旦夕，我也不会轻易来找你。这尼莫功的伤可有解法？”
“有，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此人功夫只是练到能点不能解，不过有些麻烦。据我所知，能治这种伤的有吗呢咒和黄袍玉甲功，但现在这里都没人会。我可用本门罗汉煎茶散为你洗浴，然后用焚天指帮你打通穴道，只不过本门擅长用药，武功还未臻绝顶，所以疗效没这两种功快。不过十天半月总能治愈，你不必过于担心。”
“师兄练成了焚天指？”王福茶装作羡慕地叫了起来。
“那也是忙里偷闲的用功，我忙于生计，药书还有看，可功夫早就搁下了。”胡里谦虚地答，但话里夹着几分得意，不过紧接着他皱紧眉头道：“我总觉得这几天要出事。前些天有人携带重宝到泥鳅坂求我治病，我不愿和江湖人有来往，便婉言谢绝了。次日我就将泥鳅坂的人撤了。可是你又来了。”
“是兄弟将对头引来了。”王福茶抱歉地说。
“这也不能怪你，你都伤得快死了，不来这里还到哪去呢？”两人又叙了一会儿从师时的往事。
汤烧好了。胡里将王福茶带进浴室，提来一瓮烧酒倒进浴桶，并倒进一包药粉和着汤水搅拌，然后将王福茶浸入药汤中。他用中、食两指捻着王福茶脑后的两条玉筋，直到两条筋浮起并通红*变黑，然后让王福茶起身躺在地下一张破席子上，运起焚天指，抓、拿、点、戳、拍，给王福茶疗伤。只见他头上白气蒸腾，汗水湿透衣衫，眼见是运功到极顶之兆，王福茶登时感到百骸畅通，十分爽快。他坐起身子穿好衣服，向胡里跪下感激地说：“王福茶之命全拜师兄所赐，日后上刀山，下火海，全凭师兄一句话，王福茶定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胡里连忙扶住他道：“免了，免了。本来当与你做竟夕畅谈，可惜为兄运功疲劳，来日再聊吧，反正你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日子。”说过领王福茶进客房休息。
约莫三更时分，胡里心潮一动，倏地惊醒。他穿上衣服，叫醒妻儿，翻开床下一方石板，要他俩躲进去。
“半夜三更搞什么鬼啊？”他妻子揉着眼睛不满地嘀咕。
“昨天给福茶治病太累睡死了。现在咱们被歹人包围了。”胡里说。
“哪里有歹人啊？”他妻子惺忪地问。
胡里等不及解释，将妻儿二人推进地洞说：“顺着这条道直走，出口有条船，顺流飘下便会有人来接应。”他到客房摇醒王福茶道：“风紧，风紧。你身上有伤，不能应敌，快与我的妻儿一道逃走吧。一切我来断后解决。”
王福茶道：“这里我不熟，还是由大哥您带她们走吧。”王福茶答。
“这里的路我妻子她们很熟的，她会带你走的。”胡里说。
“那就让她们先走，今天我就是自己逃了，可我的心就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说过话他盖上石板，挺起胸并扯了扯衣角。
胡里连忙打开竹笼，放出一群鸽子，这些鸽子是白纱眼，晚上能飞。放完鸽子后胡里又赶走猫，然后向房子泼油，他开店有的是油，火光就是信号，他要用火光通知同伴来救他的妻儿。
“轰”地一声房子燃烧起来，噼噼啪啪响，熊熊的烈火张开血盆大口要将房子和人吞噬。胡里慢慢走出庭院，面对黑暗厉声呵责：“来者何人？请通姓名。”
这时黑暗中走出一个黑衣人，他的衣服紧紧束着胖大的身躯，胡里注意到他的黑衣服滚着金边，他浓眉大眼，鼻孔朝天，两边耳朵都有一串金耳环垂到肩上。他笑嘻嘻拱手道：“你也太性急了吧。我们可是一点恶意都没有，你却烧起自己的房子来了。实在是冒犯，实在是冒犯了。老夫人称九爪金龙便是，此行是前来请你为朋友看病，望你能高抬贵手，药到病除。”
九爪金龙和胡里的师父幽冥鬼判是同一辈人，胡里心中像被大锤击了一下，他本来退回重金谢绝邀请是想端一端医生的架子，让病者反复来求情方才施治，如今他竟然一请便罢，反派这个江湖魔头前来要挟，胡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心想斗不过你，难道逃不过你么？便问道：“有这样包围请医生的么？”
“你没听说过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么，文请不赏面子，就得武请，这就是我们主公的意思。”九爪金龙答：“不过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你这样武请，不怕我开几帖虎狼药给你么？这样请法我开的药你敢吃么？”胡里问。
“我只管请人不管吃药。”九爪金龙答。胡里听了简直要吐血。确实现在不是有许多部门各管各的，做事常常南辕北辙么？有些人蛮惯了，做事常常失去分寸。江湖上的事情，不是凭拳头就可以样样解决的。
“和他唠叨什么？”突然九爪金龙身后飞出一个人身如鬼魅，小庆绪李正南这招无影神拳不知杀死过多少成名武林人物。但胡里迎面一拳没招没式正击中他的面，登时油盐酱醋齐迸，那人脸上开花倒了下去。
九爪金龙对胡里道：“可惜啊。我不是可惜他，他自寻死路。我是可惜你，作为一个医生本来应该治病救人，你却沦落到变成杀人的刽子手。
胡里不答，放了门响屁。
九爪金龙又说：“疑难病症是吸引良医的美味佳肴，面对此难道你一点也不动心？难道你家是开棺材店的？江湖险恶，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招来什么厄运，因此你今天不去救人，他日就别奢望别人救你。”
胡里不答，又放了一门响屁。
九爪金龙道：“常言道臭屁不响，我苦口婆心在劝你拯救生命，在劝你履行一个医生的天职。我这是在给你治病，你的脑袋出了毛病。我今天的话，你要当作苦口良药喝下去。你不要不高兴听，你要用理智来思索，而不是被感情牵着鼻子走，你来治病会找到一个大靠山的，人生不就是爱女人、荣誉、金钱、地位、美酒、佳肴、骏马、宝剑什么的，这些他都能给你。”他脸上堆着笑，掰着指头劝他，有些人说是在劝人，不如说是在和他斗舌头，全不考虑对方的感受，他自顾自地说去，好像下棋，不顾对方下法，只顾己方吃子。可这时胡里需要的是尊重，是将他当做国士的尊重。他的倔脾气像安装了刹车，三十匹马也拉不动。要他屈节事主，就像要板凳上开出花来。
胡里道：“难道你不知道一切东西都有他的大限？我虽然是医生，但我不能做逆天的事情，那是要遭天谴的。”如果你看过希腊神话，你就会知道可怜的太阳神阿波罗的儿子阿斯克勒皮奥斯由于医术高明，使许多人免除了疾病的折磨甚至使死人复活，惹恼了宙斯，被宙斯用雷电击死，可怜的阿波罗也因此被贬下凡间，做了七年的牧人。
但是九爪金龙道：“你不去治看看怎知他必定会死？医生所作的事情都是逆天的事情，老天爷要让病人头痛，医生偏要让他出汗止痛；老天爷让瘟疫散布，医生偏要普救众生。可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医生得罪了老天爷遭了天谴，可是你得罪了这个生病的主儿就得死。”九爪金龙认为卢登辉就是手执生杀的神，可是他的命现在却悬于一线，需要医生的小药饼和胆汁一般苦的药汤来拖延生命。
胡里道：“俗话说好好鲎杀得屎那流，事情本来很好办，刘备请诸葛亮还三顾茅庐呢，你这样要挟，显见的是脑袋坏了。所以这个根不治病就好不了。可是人若患了傻病，那是药饼吃不好的。”
九爪金龙道：“你才脑袋坏了呢，让人三请五请，端的什么臭架子。”
胡里道：“什么三请五请，你们才请了一次。”胡里像小孩子和他斗嘴，有倔脾气的人，脑袋很难转弯。
九爪金龙道：“我这不请你一早上了么？你到底去不去？不去老夫就动手了。”说过伸手让手下拿来一根金骨朵将路边一块石头打成粉末。
胡里道：“你的武功是打石头的，我的武功是打人的。自己本事不济，将火泄在石头身上，这种人我最看不起。”说过从架上拿起一块豆腐招架了九爪金龙二十七招，九爪金龙招招击在豆腐上，可是却未能将豆腐打破。这时胡里估计妻儿已经脱险，就想脚底抹油开溜。
“你走不了啦。”一队人押着胡里的妻子和儿子走来，为首的一人道：“你妻子和儿子我们请来了。不如随我们出山同享富贵，岂不胜在这里开店？”胡里的妻儿见了胡里，都齐声哭泣向他召唤。胡里知道妻儿落在他们手里定难逃凌迟，便眼睛通红哭着大叫一声，射出了两枚银针，哭声消失了，胡里的妻儿中针委顿倒下，他们再也要挟不了他了。胡里哭叫道：“我和你们拼了。”说过疯了般厮打起来。这时四个黑衣使者围上前来对胡里拳打脚踢一阵暴打。胡里被打得躺在地下奄奄一息。这时王福茶头发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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