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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三国 \瑜亮瑶月 txt-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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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问孔明何意。孔明羽扇轻摇,笑道:「周郎死日近矣!这等计策,小儿也瞒不过!」



刘备不懂,又问何如。「此乃『假图灭虢』之计。虚名取川,实取荆州。等主公出城劳军,乘势挐下,攻其无备、出奇不意也。」


「如之奈何?」



「主公宽心,只顾准备窝弓以擒猛虎,安排香饵以钓鼇鱼。等周瑜到来,他便不死也九分无气。」便唤来赵云听计。赵云领命而退。

刘备看著孔明带著自信微笑的脸庞,莫名感到一阵凉意。他不由得轻颤。


「主公?」察觉刘备有异,孔明略显忧心地问。



「无碍无碍,军师宽心。」刘备摇摇手,笑著说。孔明投以微笑。



「既然无事,恕亮先行离开。」刘备颔首。孔明一揖後离去。

刘备看著孔明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没来由地,他觉得孔明阻挠,甚至是欲周瑜命绝的举动并非孔明本意;感觉上,反倒像是一种对於现状的无奈屈服。


他的微笑依旧是那麽悠邈;他的身影仍然是如此飘逸。表面看来好似什麽也没有改变,但在直觉定义上,已然有什麽被不为人知地移动过了。



他变了,变得更难以捉摸;变得更加深沉;变得让人不能了解他究竟在想些什麽。他变了,彻彻底底地改变,却又说不出改变。



他飘然离去的身影一如以往,依旧是如此遥远,充满著非人的神韵。可是──刘备也不知可是。



刘备摇摇头,苦笑一阵,看著以然无人的中堂,一声喟叹。或许只是错觉,但是总觉得……

孔明,你已然离我远去。

孔明在返回宅邸的路上不住与人交谈,他兴高采烈地诉说著周瑜即将死去的残酷事实,彷佛这与自己无关一般。众人由於明白东吴是敌,周瑜是东吴军当然归类为敌人;敌人死去对他们并无害处,故附和著孔明的言语,更认为他的反应纯属正常──除了知情的人以外,赵云就是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赵云不晓得孔明委以重任是当真信任他,要他负责,还是只不过想支开他,让自己不要就这件事去找他。赵云觉得孔明看著他的眼神略带迷惘,但屈於立场他又说不出口,因此他们私下的对话常常有些尴尬。



孔明回到宅邸却不马上进去。他站在门前看著无垠苍穹,眼中闪过一丝费解的情绪。他垂首。

公瑾,你就要死了,我一点也不开心。


是我促成你的死亡;是我逼迫你走这步田地。我不怕你怨我,更不怕你恨我,我只怕那份情意长存在你的心中,久久不去。



放弃吧,公瑾。我是你的敌人,我是想置你於死地的敌人;留情在我的身上没有好处的。你晓得的。



为什麽你还要这麽做?为什麽你明知结果还要这麽做?



怨吧、恨吧、死吧。将一切罪愆转移到我的身上。我不该去江东;不该见到你;不该让你产生那种情愫;不该在那时心软。都是我的错,你就放心地死吧,我会为了你背负所有的罪过与伤痛。死吧、死吧。

风起。



清风拂乱他的长发、他的衣袂。背上的伤好似在隐隐作痛。他没有反应。

鲁肃一回江东便向周瑜报告这个『好消息』。周瑜笑了笑,目中夹带不为人知的复杂情绪。周瑜同鲁肃商议半晌,定案後鲁肃离去。周瑜愣楞望著空盪盪的营帐,思索著自己到底是知也不知;感觉上心里好像明白这是孔明要他死的计谋,却仍是依计执行。难道,他当真如此甘愿死在孔明手中?他茫然。



没有时间让他多想。周瑜当下便使甘宁为前锋,自与徐盛、丁奉为第二;凌统、吕蒙为後队。周瑜在船中时复微笑,不知为何。

前军至夏口,周瑜问:「荆州有人在前面接不?」人报『刘皇叔使糜筑来见都督。』



周瑜唤至,问劳军如何。糜筑道:「主公皆准备安排下了。」



「皇叔何在?」



「在荆州城门外相等,与都督把盏。」



周瑜心中暗笑。「今为汝家之事,出兵远征;劳军之礼,休得轻易。」糜筑领了言语先回。周瑜投以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战船密密排在江上,依次而进。看看至公安,并无一只军船,又无一人远接。周瑜催船速行。离荆州十馀里,只见江面上静荡荡的。哨探回报荆州城上插两面白旗,并不见一人之影。周瑜心里生疑,却也好似感应到某种变卦的发生。他教把船傍岸,亲自上岸,乘马带了甘宁、徐盛、丁奉一班军官,引亲随精兵三千人迳望荆州来。越是接近,心情越是激昂;好似即将面对一种惨烈结局,而那结局是预先知道的。他不知该将现在复杂的心情解释为紧张还是恐惧,他只明白,经过了这一次,绝对不可能再像这样来到荆州。



周瑜一班既至城下,并不见动静。周瑜勒住马,令军士开门。城上问是谁人。吴军答是东吴周都督亲自在此。

言未毕,忽一声梆子响,城上军一齐竖起枪刀。敌楼上一人现出,乃赵云也。他巨声道:「都督此行,端的为何?」



「吾替汝主取西川,汝岂犹未知耶?」周瑜心里情绪激昂愈甚。就要来了吗?我就要死了吗?



「孔明军师已知都督假图灭虢之计,故留赵云在此。吾主公有言:『孤与刘璋皆汉室宗亲,安忍背义而取西川?若汝东吴端的取蜀,吾当披发入山,不失信於天下也。』」周瑜发现赵云述及那个名字时脸色有异。他的眼中饱含著疼惜、无奈、遗憾以及深深的迷惘。周瑜盯著他半晌,一语不发。

周瑜勒马便回,只见一人打著令字旗於马前说探得四路军马一齐杀到:关某从江陵杀来;张飞从秭归杀来;黄忠从公安杀来;魏延从彝陵小路杀来。四路上下不知多少军马。喊声远近震动百馀里,皆言要捉周瑜。



周瑜呆愣半晌,蓦然仰天狂笑。笑声中存在著只要他才了解的苦涩与无奈。大叫一声,箭疮迸裂,坠於马下。

果真被你看出来了。



果真是你要杀死我的。



果真是你无私毅然的决定。



果真是你全心牺牲奉献给蜀汉的证明。



果真告诉了我,我给予的情意在社稷江山面前是邈若云烟。



果真告诉了我,在你无情的比较下,我是如此微不足道。



纵然如此,我还是……好想……再见你一面……。

『孔明,我对你──』

是日,众人知周瑜再无可救,遂请他吩咐後事。气氛沉重凝滞,重重压在心头上,难以呼吸。



事项交代完毕,众人离开周瑜营帐;离开之前个个回首看了下周瑜,叹了口气才离去。周瑜勉强睁开迷蒙的双眼看著依旧空盪盪的营帐,未曾有过的空虚与失落浮上心头。他苦涩地笑了。



一人缓缓步入营帐。昏暗的灯光令他敛眉。他看了看病卧榻上的周瑜,露出一抹难解的神色。

「子敬啊,别露出那种表情嘛。」来者即是在东吴与周瑜相交甚笃的鲁肃。周瑜带著微笑道,那微笑看来有些无力。鲁肃不语。周瑜见状失笑出声。



「帮我把这个……」周瑜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上头没有写收件者。鲁肃接过。「给──」



「给孔明先生是吧?我知道了。」虽是个问句,答案却是肯定的。鲁肃淡淡地说。周瑜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周瑜转回看向帐顶。目光无神空洞,彷佛所有思绪情感皆被掏乾了一般。鲁肃看著如此的他,心里一声长叹。



他不明白,如此在乎孔明的周瑜,及如此在乎周瑜的孔明为何会闹至这般处境;既然彼此在乎、倾慕,为何还要彼此伤害、远离、故做无情毫不在乎?纵然鲁肃猜不到孔明蓄意害死周瑜的理由,但他大约猜测得到──他是迫於无奈才这麽做的吧。



只是,现实容许他这麽想吗?社会、道德、伦理规范准许他这麽想吗?他不知道。

「子敬。」周瑜温和低沉的声音将鲁肃从思绪中拉回。「在想什麽?」真是难得看见子敬沉思的表情,以後也没机会看见了吧。



鲁肃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没什麽。」周瑜微笑了下。或许是鲁肃的错觉,但他觉得此时周瑜的微笑比任何时候都温柔、无奈,夹带满怀的遗憾及说不出口的苦痛。

周瑜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失去焦点的望著远方,那个有他存在的远方。真的,什麽事也不能做了。好遗憾哪。

好遗……憾……哪……。

床前小几边的灯火摇晃一下後熄灭。周瑜顿觉黑暗笼罩他整个世界,却再也无法询问为什麽。



风起了。

让我在最後叫你一声……

周瑜停丧於巴丘,众将将所遗书缄,遣人飞报孙权。孙权闻周瑜死,放声大哭。拆视其书,乃荐鲁肃以自代也。鲁肃得知微微一愣。孙权为了周瑜为东吴做出的所有奉献,依照他的遗言让鲁肃当上大都督。



东吴终日笼罩在丧亡的死寂中,肇事者在远方露出满意的微笑。

孔明摇摇羽扇。唇边的笑意彷佛不会消失般一直停留在那儿;一双朱唇犹如点上胭脂般酝酿著心里无可比拟的心情。



好矛盾,矛盾得连自己都无法剖析矛盾。明明不高兴,可是却不住微笑。这是怎麽回事?他不知道。



心里激昂的某种前所未见的情绪,无法解释;感觉上,好像什麽呼喊著要出来,想发泄却又不知发泄什麽、为何发泄。他摇摇头。



他的死,是自己造成的;既然如此,为何还会感伤呢?他不明白,确确实实不明白。



看向苍穹──这已不知是他第几次看了。──它仍旧带著它应该呈现的颜色,一如以往;那他呢?他呢?他是否也没有变?


答案你我都晓得,孔明也知道。他苦笑了下。



背往後倚在柱子上,这是他突然喜欢上的位子──走廊栏杆上──最近总是坐在那儿看著天空,像是在发呆,也像是在沉思。刘备有时路过只是以为他是在观测天象,故不加多问。



欲想些什麽时,思绪变得枯竭;明明脑海中充斥著许许多多的情绪,却在正当自己想说出口、写下来时瞬间烟消云散,一点也没留下。



自己已然脱离为了感伤而感伤的年龄,但现在他仍旧无法了解压在心头的悲伤为何,只知道这让他几近窒息。他叹了口气。



周瑜啊周瑜,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把我这名威天下的诸葛卧龙如此难受?



风不能回答他,天空也不能,只有一颗心悬在半空轻轻盪著秋千。

天空泛了鱼肚白,映照著摇曳烛光的屏风前坐著一抹宁静而沉重的身影;身影的主人眉宇间带著无穷英气,长发及股微微反著光;一双灰黑色的眸子深邃难测,宛若寒泉深不见底;薄唇苍白而刚毅,彷佛毅然决然下了什麽决定一般。

好早,太早了。他整装步出屋外,看了看大部分仍是苍黑的天空,叹了口气。



我起这麽早做什麽?清晨的风总是凛冽刺骨,他缩了缩身子。纤细身影宛如落叶对於清风的扰弄无能为力,只能屈服。



屈服什麽他很清楚,清楚得连他都感到厌烦;总是这个原因让他不愿放弃,但只能放弃。他垂头,眼底波动闪过。

我到底──

「诸葛军师。」



一阵低沉坚毅的声音传来令他──诸葛孔明──稍稍震动。他朝来者微微一笑,「子龙。」总是你,也一定是你;只有你明白我心里想的是什麽,也只有你能体会我的心情。



「天寒军师怎麽只著件薄衫?当心受寒啊。」赵云体贴地解下披风裹住孔明。孔明苦笑一下。



「我哪生得那般体弱呀?子龙多心了。」话虽这麽说,他仍是紧抓著赵云过大的披风,恣意感受著赵云温柔的心意。



「……军师想去东吴?」



孔明表情僵硬了下,之後释怀地笑笑,对著赵云认真的神色说:「是啊,你猜到了?」语气肯定宛如不动泰山。



「……您……为何要去?」赵云能揣想到孔明终日寡欢的原因──虽然他没有表现在脸上──故沉吟著问了这个问题。为什麽他要去触碰自己最不愿触碰的地方?为什麽?

若是为了社稷颛民,那他的牺牲是巨大而无法想像。



孔明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笑了。他的笑容虚无飘渺好似下一瞬即会消散在风中,更好似从未存在过一样。赵云看得好心疼,却说不出口,也不能说。他垂首轻轻叹了口气。



一只手柔柔搭上赵云的肩膀,他抬起头,望见脸上漾开温柔笑靥的孔明,心中感动不可言喻。尽管他心里明白,那个笑容不会属於他,永远不会。



孔明以眼神示意,赵云点点头,两人并肩望中堂走去。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见了刘备将周瑜已死之事白於他。刘备使人探之,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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