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爵迹2(第二部出书版)-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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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尘在岩石上坐下来。
突如其来的疲惫,仿佛从身体深处涌动起的温热泉水,将自己包围了。大脑里是一种昏昏沉沉的混沌感,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疲力竭的杀戮之战。他感觉快要虚脱了。
多少年来的困惑,多少年孤独的漂泊、寻找、等待,在此刻都变成了星空下一个接一个的秘密。有些秘密揭晓了,有些秘密依然沉睡在巨大的地底迷宫。
他抬起手掩住眼睛,但是指缝里的泪水,还是被海水吹得冰凉。他没有哭出声音,甚至没有动作,仿佛一个睡着的人一样安静。
漫长的黑暗,广袤的星空下面,他突然觉得自己那么孤独,也那么渺小。这个世界突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此刻才发现,裂缝外面,还有更加庞大的未知的黑暗。
“但是我要告诉你,并不是这个岛屿下面,就直接是囚禁吉尔伽美什的地方。要到达那个‘监狱’,并不容易。”鬼山莲泉看着银尘,脸色凝重。
“什么意思?你之前不是说吉尔伽美什就囚禁在岛屿下面么?”银尘问。
“确实如此。但是,这个岛屿下面,有好几层,每一层都截然不同。”鬼山莲泉说。
“好几层?”
“对,就像地狱一样,需要经过一层一层的试炼。”鬼山莲泉从地上随手抄起一块白色的石头,在地面上画着草图,说道:“你肯定去过魂塚吧?这个岛屿下面的一层空间,就是魂塚。你应该知道,魂塚底部蛰伏着亚斯蓝四大上古魂兽之一的祝福,我们要再往下,必须先通过它这一关。第二层空间,我们之前都去过,那就是尤图尔遗迹,它的位置,就在魂塚的正下方,穿过祝福之后的更深处的地底。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这个遗迹存在的意义。现在我知道了,里面所有的亡灵,并不是为了守卫什么,而是为了囚禁镇压吉尔伽美什,如果他能从最底层逃脱的话,那么,这些亡灵,和再上面的祝福,都是为了对他进行最后的阻止。”
“那再下一层呢?”银尘问道。
“再下一层,就是囚禁吉尔伽美什的地方了。但是,具体情况,西流尔没有告诉我。那个时候,时间太仓促了。西流尔只来得及对我说,那个地方对魂术师来说,是真正的人间地狱,上面三层负责镇守的万千亡灵与上古魂兽祝福,以及作为封印存在的王爵肉身和最后一层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说到这里,他就没有再详细告诉我了。”
银尘凝重地点点头,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尽管他曾经贵为天之使徒,现在又已经收集了数量可观的众多魂器,同时,鬼山莲泉又是身兼双重魂力与天赋的亚斯蓝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王爵,但是,对万千的亡灵和上古魂兽祝福,他也完全没有把握,更何况,还有那个未知的“最后一层人间炼狱”。
但无论如何,他是一定要救出吉尔伽美什的。
既然知道了他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无论是哪儿,他也会前往营救。就算他营救不了,那就和他囚禁在一起,也好。
“天一亮,我们就去找吉尔伽美什。”鬼山莲泉的声音,在海风里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好。”银尘抚了抚湿润的眼睛,开心地笑了。
第十六章 远世
【六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心脏】
悠长的走廊两边,一边是高不见顶的石墙,墙是白色的坚硬石材质地,其上雕刻着异常繁复精美的花纹。流动的线条是水源建筑上常用的装饰风格。而另外一边,是一扇一扇巨大的拱形门洞,外面灿烂的光线照耀进来,在地上形成一块一块形状整齐的光斑。
这里是格兰尔特地底,按理说应该暗无天日,但是,门洞外剧烈的光线却照得人毫发毕现。没有人质疑种种违反自然现象的情景。在这座倒立在帝都王宫之下的心脏里,还有很多很多无法用自然物理常识解释的事情。比如这座地底城堡里有无数面垂直悬挂的水墙,液体仿佛失去重力般竖立在空气里。又比如,那块埋藏在最深处的巨大【水晶】。
此刻,幽冥和特蕾娅正穿过这条走廊,然后通过一个旋转而下的石梯,往更深的地底走去。
他们两个刚刚成为王爵不久,来心脏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像今天这样,直接被白银祭司召唤的情况,更是少有出现。两人一路都沉默着,没有言语。幽冥的表情是他一贯的森然阴冷,仿佛一个刚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鬼魅,只有他半裸露在空气中的健壮胸膛散发着热量,酝酿着一种邪气的性感。而特蕾娅,依然在脸上维持着她那媚惑而又动人的盈盈微笑,她的眼珠子四处灵活地移动打探着,瞳孔里白色的混浊丝絮如同云雾般翻滚不息。
沿着石梯走到了下面一层,迎面而来的是另外一条走廊,没有了之前灿烂的光线,走廊两边是森然密闭的石墙。走廊的光源来自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安置的一盏雕刻精致的水晶壁灯,说是壁灯,其实准确说来,更应该说是镶嵌在墙壁上的一块一块镜子般大小的水晶。水晶里面散发着迷幻而绚丽的光芒,不知道是火还是宝石又或者什么别的物质,在每一块水晶里面兀自明灭起伏着。走廊在这样起起伏伏的灯光之下,看起来像一条又大有长的在呼吸的活物。
然而,这并不是最让人惊讶的事情。
最让人惊讶的,是走廊的地面。
“这是……水?”特蕾娅停下脚步,目光朝向前方,走廊的尽头藏在一片昏暗的深处,脚下是这样一条笔直狭长的漆黑水域,“怎么过去?”
特蕾娅看着脚下的深不见底的幽暗水面,按道理来说,这样密闭的空间里,水面应该是如镜般毫无波澜,但是,眼前的水,却持续翻涌着细小的波纹,时不时有一道涟漪从某一处水面“倏”的一声蹿出去很远——仿佛,水下潜伏着无数未知的速度极快的怪物。特蕾娅的双眼此刻已经翻涌起无数白色的气浪,仿佛想要看穿水底的秘密。
“做一段冰桥不就行了。”幽冥冷冷地笑了笑,完全没放在心上。
特蕾娅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双眼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笔直狭长水域,水域一直往前,延伸到走廊的尽头。
幽冥看特蕾娅没有答理自己,以为她对刚刚自己的话不以为然,于是幽冥朝前幽幽地迈过去两步,在水池边蹲下来,似笑非笑地说:“虽然这块水域太过狭长,魂力不容易到达那么遥远的距离,而要维持这么长的一条冰冻,更是困难,何况完全不知道这个水到底有多深……但是,好歹我也是新晋的二度王爵,特蕾娅,你小看我了……”说完,他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朝水面轻轻一按——
“别碰那个水!”特蕾娅尖锐的嗓音在走廊狭窄密闭的空间里反复回荡着,像要穿破人的耳膜。
与此同时,轰——轰——
连续几声爆炸声,水面突然蹿出两三股银白色的冰柱,特蕾娅身上的黑色丝绸裙摆突然暴涨,黑色的衣裙下面,两股卷动而出的白色丝绸卷裹起幽冥,朝后方用力一扯,“咔嚓”几声,锋利的尖锐冰柱从幽冥的胸膛上几乎贴着擦过,几缕鲜血飞洒在空中。
卷动的白色丝绸旋转着收回特蕾娅的身躯,重新裹紧她曼妙的身材,她的面容惨白,大口呼吸的胸口微微起伏着,仿佛还没有从刚刚的危险里恢复过来。幽冥半蹲在地上,他伸出手抹了抹胸口被划开的地方,肌肤缓慢地愈合着,他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了一口自己血液的腥甜,嘴角依然是那个不羁的邪气笑容。然而很快,他的笑容也凝固在嘴角了。
刚刚进攻他的那几股冰柱,此刻正缓慢扭动着,滑回水底,但是,面前的场景却太过诡异了——其实将水制作成锋利的冰箭、冰墙等固体状态进行攻击,是亚斯蓝领域上最司空见惯的做法,但是眼前……眼前的场景,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面前的冰柱是“软”的。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形容,在真实的世界里,软的冰和硬的水、冷的火、烫的雪一样,都是不存在的,都只能存在在最荒诞的梦魇里,然而眼前那几股白色的冰柱,确实如同巨大章鱼的触手一样,柔软而恶心地,缓慢滑进了幽暗的水底。冰柱彼此摩擦发出的“咔嚓咔嚓”声响和掉落的锋利冰屑,又证明着它的锋利和坚硬……这实在是太难以理解了……
“你们在这里,也敢轻举妄动,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幽暗的走廊深处,传来一个晦涩不清的男人声音,声音里有一种明显轻蔑的语气。
特蕾娅举目望去,模糊不清的光线里,站着一个穿着银白色兜帽的使者,他戴着面罩,只幽幽地露出眼睛那个区域,昏暗的光线下只看得见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站在原地不要动。”说完,那个使者上前两步,蹲下来,他伸出手,从他的袖子里,钻出一条银白色的玩意儿,看起来像一条小白蛇,又像一条雪地蛞蝓。
白色的活物倏忽一下就钻进了水里,漆黑的水面仿佛煮沸一般,翻涌起大大小小的气泡和浪花,一眨眼的瞬间,一块一块白色的方块冰砖台阶,从水底升上来,从走廊尽头一格一格地延伸到了特蕾娅和幽冥脚下。方块冰砖在水面浅浅漂浮着,连成了一座白色的浮桥。
“走过来吧。”使者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
特蕾娅和幽冥彼此对望一眼,吃不准眼下到底是什么样一个局面,但是,他们也只能听从命令前行。
每一块浮冰中间的距离都不一样,特蕾娅每跳到一块冰砖上,都仿佛能听见水底传来一种奇怪的呜咽的声音。那种声音说不出来的怪异,仿佛有人在水底哭泣似的……特蕾娅这样想着,低头朝脚下一看,然而,她被自己脚下的场景瞬间吓得满脸苍白,“这……”对她这种见多识广、心狠手辣的女爵来说,要让她发出惊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幽冥快步跳过几块浮冰台阶,站到特蕾娅身边,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问:“怎么了?”
特蕾娅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用目光暗示幽冥。
幽冥往脚下一看,脸色瞬间苍白。
他们脚下的每一块浮冰下面,漆黑的水里,都有一双苍白而骨瘦如柴的手贴着浮冰的底部,向上用力地托举着,那些白森森的手臂上都是泛着淤青的血管和浮肿的皮肤,但是,漆黑的水面更深的地方,却看不到了,只能看得见这样一双手,托举着每一块浮冰,那么,那些每当踩到一块浮冰上时,水底传来的呜咽声,岂不是……
特蕾娅双手冰凉,她抬起头,望了望走廊尽头的白袍使者,目光里是颤抖的恐惧,她甚至觉得这里比【那个地方】还要恐怖……
走完了这段阴森的水面,特蕾娅和幽冥站在白袍使者面前,使者朝右边的那扇沉重的石门指了指,说:“进去吧,白银祭司在里面等你们。”
特蕾娅和幽冥朝里走,走了两步,特蕾娅回过头来,看着使者,使者的面容依然沉浸在一片看不清的黑暗中,“你们两个先进去,我还要等一个人。”
特蕾娅轻轻咬了咬嘴唇,伸手推开了沉重的石门。
“啪嗒,啪嗒……”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白袍使者之前一直矗立在黑暗里,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一般,此刻,听见声音的他又恢复了活动。他抬起那双藏在黑暗里的眸子,看着走廊里走来的三个人。
脚步声其实只来自其中两个人。
其中一个的脚步非常优雅而克制,脚底镶嵌着金属和宝石的靴子撞击坚硬的石材地面时,也只发出一点点的声音,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个人的性格应该是非常理性而克制,同时也深不可测。
而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就非常清楚,甚至有些放肆了。他的步伐明显要快很多,呈现出一种锐利的冲劲儿。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仿佛清晰的战鼓,充满了一种雄性的力量。
而走在最中间的那个人,却仿佛行走在空中一样,他那双白银镶边的靴子仿佛踩在云中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白袍使者把僵硬的身子轻轻朝前倾斜,他鞠躬致意,“您来了,一度王爵,吉尔伽美什。”他的声音依然低沉,但是明显听得出,冷冷的声音里,其实带着一种隐隐的恐惧之意。“我来为您解除这个水面的封印吧,这个水域已经被白银祭司用魂力布置过强力的攻击魂术……”
“不用啦!”白袍使者的话音被那个走路带着冲劲儿的年轻人打断,他抬起手一挥,两边墙壁内部突然爆破出“轰轰轰——”一连串巨响,坚硬的古老石壁上离水面一米高度的地方,整齐地冲出一根根方形石柱,力道万钧地插进对面的墙壁上,顷刻间,水面上就凌空架起了一座由无数根石柱组成的桥梁。下方的漆黑水面纹丝不动,翻滚着的幽光依然潜伏在水底。
“格兰仕,你刚学会使用地元素没多久,不要乱来,万一把这里搞塌了怎么办?”走在左边的年轻人,低声呵斥道。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稳重和克制。
“东赫,你能不能别这么每时每刻都教训我啊?正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