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郡主到淑妃 作者:漱玉泠然-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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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了。”
我叹道:“不知道她今日找我来,又打了什么主意?”
爹冷哼一声,道:“不管她打什么主意,你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是形势比人强,凡事要沉得住气。记住爹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兀自点首不绝。时候不早了,我也不好在颐福堂耽搁太久,虽有万千心事,要诉与爹听,又怕太妃多心,只得含悲而去。
才出颐福堂的院子,只见太妃跟前的侍女钟儿提着一只攒盒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我心里犯疑,低头想了想,便一径朝钟儿走了过去。
钟儿见了我,却十分镇定,只稳稳的行了个礼,道:“太妃还在听松堂等着郡主呢!”
我从只绣了几叶翠竹的烟白素缎广袖里抓出两把金锞子,少说也有七八个,“流云百幅”“八宝联春”琳琅满目,塞进钟儿手里,笑问道:“你日日都作这等粗活儿吗?还是今日顶谁的班儿?”
钟儿一怔,知道我在向伊打听是谁在照顾爹的起居,忙跪在地上,将锞子举过头,道:“奴婢无功不敢受禄,郡主的心意,钟儿感激不尽。”
我知伊是太妃跟前用老了的人了,只幽幽一笑,道:“常言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你虽是个奴婢,我却是极其看重你的。况且我知你父兄皆在礼部当差,往后咱们还得互相照应呢!”
钟儿闻言,不再坚持,只得缓缓放下抬在半空的手,道:“恕奴婢不能与郡主久谈,若回去晚了,怕耽搁了金玉姐姐吃饭。”
言罢,拎起食盒,一径疾步进了颐福堂。
我望望钟儿与水墨蕴染的夜色溶成一片的身影,心想我就说嘛,太妃就是再良心发现地善待爹,也不会打发自己的心腹来做这杀鸡用牛刀的事,定是防着我与爹身边的侍婢暗自勾通。
我站在粘糊糊一团的夜里,无声地微笑了,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不可斗量的。
几日之后,在度娘的悉心打听,精心串连,耐心设计下,照顾爹饮食起居的金玉收到我送给伊的一大笔银子,我还承诺每月都会按时给伊开天价工资,当然作为回报,颐福堂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有什么异动,伊都会第一时间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微笑了,暗想,这样爹住的颐福堂才是名副其实的“颐养天年”“福如东海”。
太妃依然不厌其烦地端坐在听松堂等着我。漫长的一个时辰里,伊的姿势居然没怎么变,不知是什么样的神奇力量使伊有这样变态的气定神闲,没打入敌人内部当卧底真是屈才。
见我进来,伊依然气定神闲地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要不是你这只老狐狸蹲在这儿,我能这么芒刺在背的赶回来吗?然而我“扑通”跪地,就像见了救世主一样磕了几个响头,几乎要感激涕零了,“民女感激太妃的照顾,太妃仁德宽厚,民女没齿不忘。”
精神贿赂一旦施展,受益者连拒绝地机会都没有,就算知道糖衣里头裹的是不明物体,对方也会无怨无悔地接过来。
太妃忙扶我起来,笑道:“你到底是丁氏的养女,又通情达礼,比阮媚儿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强百倍!”
姜是老的辣,太妃对我的高度赞扬并没有冲昏我的头脑,我打点精神,心想这头盘的奶油汤甜味十足,就是不知道下面的大菜会如何得惨绝人寰。
太妃赐我坐下,笑容可掬道:“若论私心,我自然愿意叫你永享郡主的封邑,可如今你的事已是朝野皆知,若我不管不问,恐旁人不服。最要紧的是你生身父母不明,因此朝臣们议论,萧尧已官居丞相,你的身份,怕是低了些……”
我心里一紧,微微伸出袖口的指尖有些失控地颤动,跟着两排牙齿在嘴里暗暗地擦枪走火了,为了掩饰紧张,不输掉气势,我选择沉默。
太妃见我不语,停了一停,笑道:“你先不必着急,无论如何,你也是萧家从王府明媒正娶抬出去的,我自然为你作主,只是这正室夫人的位子,要委屈你让一让贤罢了。”
王妃一边说,眼珠子一边往我身上直溜,一脸青红皂白的变幻□裸地出卖了我,于是我干脆不再假作淡定,伸不伸脖子总是一刀,我问太妃:“太妃,是……是什么意思。”
舌头还是不争气地打结了,太妃依然含着得体的微笑,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这个……”太妃从落满桃瓣的衣袖里亮出一根簪子,我一看,立刻明白了,太妃手里拿的是我作为信物,交给吴悠悠的遍身镂满梅花的青玉簪,也是那根藏着我身世之迷的簪子,“这是悠悠给我的,她一直很喜欢萧尧,要我为她作主,我也劝过她,说你跟萧尧恩爱夫妻,你定然不会答应,可她说,你见了这个,就会答应的。”
我缓缓地抬起手,拿过那根可以兑换名份地位的簪子,反复地审视着,我下意识地拧了一下玳瑁蝶翅,果然空心的青玉簪子里掉下一枚纸卷,由于年代久远,纸卷已经通体变作烟黄色,打开来,几行娟秀的若水小楷映入眼帘,这是一个乱离之中的无助妇人留给她在外征战的夫君的临终遗言,因为在狼烟四起的岁月里,每一日都可能是生命的最后一日,每一封书信都可能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印迹。
☆、第五十九章 悠悠
我泪眼婆娑了,忽然想起方才和爹的一席话,要自保,要保护爹,要照顾刘奶奶和阿成哥,萧尧在朝中立足未稳,太妃心机又如此深沉,伊是想把吴悠悠当成一枚契子钉在萧尧身边,娶她,也是萧尧自保最好的办法。
自己为自己作了一番心理疏导之后,趁着情何以堪的潮水还未袭上心头,已经失去说话力气的我勉强点了点头。
太妃笑道:“你也想开些,萧尧如今登堂拜相了,就是没有悠悠,迟早也要纳妾的,都说女人最重的是名份,依我看,那都是些想不开的女人,其实,只要夫君的心在自己身上,妻妾又有什么分别?”
我暗忖,这是你用一辈子独守空房的血淋淋的事实得出的精辟结论吧。
太妃揉一揉额角,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就不留你了,路上当心些。”
夜风初起,寒意微添,冽冽地风吹开了我凌乱的思绪,我站起身来,施了一礼,道:“萧尧娶亲一事,若他执意不肯,太妃又待如何呢?”
太妃不以为然地笑道:“他会不肯么?”但伊是个机敏之人,一语未落,便知晓我即问出此话,必有缘故,于是道,“你与他夫妻多时,自然最知道他肯不肯的。”
我嫣然一笑,道:“珠儿既是太妃口中的孝女贤妇,便要将这孝女贤妇作到底,求太妃恩准珠儿每隔十日来探望老王爷一趟,我也必叫太妃趁心遂意,叫太妃的侄女吴小姐趁心遂意。”
太妃一阵怔忡,但我知道,在伊披金带银光华闪闪之下,疲于奔命的心正在进行精确的预算。
伊默然半日,终于开口,道:“十日之期太短,府里人多嘴杂,难免不生议论,半个月如何?”
我用微笑的表情在属于我的Led显示屏上打出两个字:成交!
一场没有硝烟却又处处充满刀光剑影的战争终于落幕了,我和太妃各自卸下披挂时,估计都是一个状态:绵软无力奄奄一息。
虽然伤痕累累濒临崩溃,但我必须把伤口和痛苦全部封存起来,扔在一边,因为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我必须亲手举起屠刀,斩断我和萧尧之间的最后一点情丝。
自从萧尧那日怒发冲冠之后,沉默就成了齐眉馆的主旋律,他才拜相,应酬亦多,常常住在衙门三五日不回来。在回萧府的路上,我默默地盘算着,如果他今日不在,我就遣度娘去请他。
没想到他竟然在。还没进门,就看到萧尧颀长的身影,映在淡淡的绡纱上,我的胸口蓦然间暖了一下。忽然忆起我们才成亲时,有一日我夜半醒来,看到他的影子在滟滟的烛火下,一窜一窜,几乎要窜到搭在我身上的合欢锦被上来的,那时候我的心便是这样一暖,但暖过之后是更刻骨的冷。后来,我发现他在给吴悠悠写信,后来……我站在齐眉馆门前的芭蕉树下,宽阔的叶子已凋零了昔日的绿意,月亮升上来了,只是一个黄黄的孤月轮,透过稀薄的枯叶筛落一地碎玉。
我轻轻踏进门去,萧尧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说了一句:“回来了!”
我在他身后站定,心想,也好,本来还想着该如何跟他开口的,不想他先开了言,我理了理思绪,决定开门见山。
掇了一只绒套绣墩,坐于萧尧身畔,我静静地开了口,说道:“太妃召我入府了!”
他丝毫不感到惊异,只淡淡道:“闲来无事,又想乱点鸳鸯谱了!”
我心头一震,没想到他消息这样快,于是嗫嚅道:“你已经知道了……”
萧尧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这个丞相只是别人股掌之中的偶人吗?”
我清浅而笑,道:“那么你意下如何?”
他忽而转脸,专注地望着我,道:“其实悠悠也是个不错的姑娘,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打扮得也美。”
想起吴悠悠那瓜果昆虫一样的装束,我的胃忍不住抽动了一下。萧尧却把目光定在我脸上,像夜观天相一般严密地注视着我的一颦一笑。显然我的胃部抽动反映在脸上的表情,让他看了十分满意。
我敛了容色,抬起头,盯着萧尧的清澈的眼眸,艰难地,一字一字地说:“既如此,那就照太妃说的办吧!”
他如水的眼波里忽然燃烧起两簇火苗,殷红如血,两手狠狠钳住我肩头,道:“只要你说,你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我谁也不要,珠儿,我只要你!”
我紧紧阖上双目,生怕一不小心,萧尧灼热的目光就会使我引火烧身,可是离他太近,他温热的气息还是软软地凌迟般地拂在我的颊上,萧尧的口气软了下来,“珠儿,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可是你留下来,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我……只要有一点点,珠儿,你说句话……”
必须立刻结束。我冷冷地摇头。
屋里一片死寂,只听到萧尧沉重的呼吸,这一刻似乎有一百年那么漫长,可是,终于肩头一轻,萧尧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只有生疼的感觉留了下来,萦绕不去。
吴悠悠小姐嫁入萧府的梦想一朝实现,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伊仍旧住在莺语阁,与萧贤的逢霖榭毗邻,萧贤因为与崔妙沁的婚期临近,月余来,一直在家里作留守儿童,他在与婵娟咫尺天涯,不得相守的凄凉境况中,欣赏着莺语阁的夜夜春宵酒暖,想必心里也不会比我好受。
萧夫人对这样的安排是不太满意的,虽然萧道恒临终前有遗言,不可因为守孝耽搁了萧贤的婚事,然而双喜临门,令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的伊,接二连三地在人前强颜欢笑,实在像闪婚再嫁的寡妇,背负上些许生命不能承受之哀。
吴悠悠新婚的第二日,度娘在雪片纷飞的窗前为我梳妆,霏霏的雪花在冰封的天地间如白蝶乱舞,卷在寒风里打着旋儿斜跌下来,如意缠丝玛瑙镶嵌的犀角梳轻轻在发间滑过,度娘一壁为我轻柔地绾着一缕青丝,一面问道:“吴小姐嫁过来便是嫡妻,郡主要不要去假以辞色。”
我淡淡道:“不去,你去回禀太太一声,就说我身子不好,晨昏定省的事求太太体谅,就连侍奉大爷,也一应叫吴小姐代劳吧!”
度娘手指一滞,沉吟道:“这样……不是把大爷往外推吗?”
我眉毛一扬,道:“刀劈斧凿都经过了,还怕这点儿皮肉伤么?再说,现在太妃,太太和她们这位好侄女正是敲锣打鼓好戏才开张,我进去掺和什么?”
度娘深以为然,道:“郡主说得有道理,如此,咱们坐山观虎斗便罢。”
我唏嘘,道:“不知婵娟怎么样了,我冷眼留心看,萧贤已有一个多月没去她哪儿了!”
萧贤的寂寞只如流星一瞬,很快,萧府便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唢呐声声,崔妙沁小姐坐着缀满流苏的八抬大轿昂首阔步地嫁入萧府。
伊的新房还是设在逢霖阁,与吴小姐的领地遥遥相望,“各抱地势,钩心斗角”,这种连谁家晚饭炒什么菜都能闻到味道的距离,实在不是什么安全距离。
萧贤洞房花烛夜这日,度娘把一溜窗屉子严严实实地合上,作荷枪实弹状,门外的举世同庆盛世欢歌,一发与我无干。
度娘捧了一盏安神汤进来时,我正在对镜理妆。近来我日日睡前都要用一盏枣仁与五味子熬的安神汤,才可安睡。我问伊:“金玉那边的钱给了吗?”
度娘道:“月月按时给,顺带捎去了郡主给王爷做的两件冬衣,还有奴婢做的一些点心吃食。”
我“嗯”了一声,叮嘱道:“这样最好,太妃是把金玉当作心腹,才会打发去盯着爹的,她既可为了钱财背弃太妃,可见是个见利忘义之人,同样可以为了钱财背弃咱们。”
度娘点点头,道:“奴婢心中有数!”
我又问伊:“刘奶奶和阿成哥的家用给婵娟送去了么?”
伊不急不徐,道:“头两日便托阿豪送去了。”
我暗忖片刻,道:“家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