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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穴(又名萤之痛) 作者:鬼古女 完结-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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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种强烈的窒息感锁在胸口和喉颈,小关键觉得自己一时间无法呼吸。

  “终止实验!”任教授的声音。

  研究生方萍用两只蘸饱酒精的棉球按住了关键的太阳穴。关键睁开双眼,但立刻被强烈的灯光又封上了视线。一瞥间就已看清,任教授身旁站着陈警官和另一名警官。

  “我……我怎么在这里!”

  陈警官说:“是我请任教授演示,如何对你进行实验,所以把你催眠后转到了任教授的实验室来。那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和以前一样,只不过,这次台子上躺着的,不再是女的,没有长头发垂着……应该说更像个男的,但我不知道是谁……我甚至觉得,可能是我。”

  “是你?根据你的经历来推规律的话,当你看清了台子上躺的人,那人就要死去。”陈警官的目光仍定在关键脸上: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他经手过不可计数的棘手古怪的案子,却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奇特的嫌疑犯——俊朗的医学生,能看见别人死亡的特异功能。

  长长黑黑的走廊,实验台上的尸体,如果这些影像存在于关键的下意识里,说明了什么?也许正说明关键在想象着这些恐怖的场景,一个可以营造的场景。关键熟悉的江医旧解剖楼,正好可以用来做背景,黄诗怡被杀,几乎完全符合了他的“梦境”。

  “任教授的证明虽然很重要,但并不能排除你的杀人嫌疑。不过,要感谢我们的取保候审制度。你和我回局里办些手续,就可以回家了……”

  关键跟着来接他的父母走出分局门口时,头顶忽然传来“啊啊”几声鸟鸣。十几只黝黑的乌鸦在头顶上盘旋不去。

   “你这孩子,回到家后就没说一句话,你有什么想法,为什么不和爸妈说说……”关键的母亲万庭芳再一次出口抱怨。

  “他想静,就让他静一下嘛。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和我们交流的,对不对?”父亲关绍鹏总觉得自己对儿子更理解。

  关键的脑中其实一片空白。洒在空白上的,是泪水。

  为什么是诗诗?

  还是那个晚上,他有一段时间痛得失去知觉,这段空白里,他有足够的时间往返于旧解剖楼。那种疼痛的感觉,为什么那么真切?真切地反映了黄诗怡被害的每一个细节,利刃插入心口,锯开的头颅,撕裂的皮肤,剪断的肋骨……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一般。除非……这一切早已经存在他的脑中,一切都已经在脑中“酝酿” 过。

  “它们”一直潜伏在他脑中!这念头让他冷汗阵阵。

  假设凶手是我,动机呢?

  也许,心底处,我有天生的邪恶?

  所以我能看见“它们”,我能同邪恶和黑暗沟通。

  可是,为什么又看见了台子上一个貌似男生的人?甚至,感觉像是我?

  门铃突然被揿响,打破了这三口之家的沉默。门口是位身材高挑的女孩子,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两只眼睛出奇的大,头发剪成半长,染成深栗色,带了流行的帅气,又不失女孩子的妩媚。万庭芳脸上露出笑容,轻轻叫了声“姗姗”,热情地拉起女孩子的手。

  看见进来的是欧阳姗,关键叹口气,起身就往自己的卧室里走。万庭芳眼疾手快,上前拽住儿子:“小健,你怎么一点起码的礼貌都没有了?”

  关键还是没说话,欧阳姗柔声说:“他心情不好,我就是来看看,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我这就回去了……我爸妈问你们好。”

  欧阳家以前是关家的邻居,欧阳姗和关键从小一起长大,小他一岁,也在江医就读。虽然关家后来搬到了建设厅的家属院,两家仍经常来往,过年过节,简直就像一家人般亲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家大人几乎认定这金童玉女般的两个孩子会最终走到一起。所以无论在家中还是在江医,欧阳姗对黄诗怡“横刀夺爱”的恼怒,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万庭芳见欧阳姗扭头就要走,忙拉住了说:“你这么老远地跑过来,总不能连饭都不吃一口就回去。就这么定了,你一定留下吃午饭!这一上午了,家里连个和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欧阳姗这才笑道:“好啊,我最喜欢吃阿姨烧的菜了,我给您打下手吧!”

  关键耸耸肩,实在没有心情寒暄,便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欧阳姗跟了进来。真没办法,从老妈到邻家女友,没有一个能让他安静一下。

  “这是我最近买的书,你要是喜欢,拿去看吧。”关键随手指着书架上的一摞小说,没精打采地说。

  欧阳姗低着头,小声说道:“诗诗的意外,我也很震惊。后悔以前有些事让你们下不了台,真的后悔死了。”欧阳姗偷偷抬眼看看关键,“你不会还在怪我吧?”

  “都过去的事了,提它干吗。” 关键心头一酸,抬头看着欧阳姗。

  “你总算正眼看人了,我有那么恐龙吗?”

  欧阳姗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追求的人可以从江医大门一直排到昭阳湖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自己一直把她当妹妹呵护,但姗姗却曾对黄诗怡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关键心头一凛,抬眼看了看欧阳姗。欧阳,诸葛,正巧都是复姓!

  “你不怪我就好了。”欧阳姗的面容明朗起来。“你说,诗诗被害,有没有莫名其妙的感觉?她就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能招谁惹谁,下这样的黑手……”欧阳姗停下来,看着关键的脸,又说,“算了,我们可以过一阵再谈这个。”

  “你说吧,我能承受得起。”关键想听听欧阳姗的高见。

  “所以我感觉,这绝对不是个随机的杀人案,你有没有想过,这样非人的行为,会不会真的‘非人’所为呢?我是说,比如,厉鬼作孽。你看过《碎脸》的,对不对?”

   “你最后一次见到褚文光,是什么时候?”

  关键没想到传讯来得这么快;有些莫名其妙:“真正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是诗诗被害那天晚上,十月十一日,我们一起去食堂吃的饭。”

  “哦?”陈警官的双眼从关键的脸上移开。 “我们立了案,调查褚文光的失踪。”

  “什么?!”关键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从十月十一日晚九点多一点,褚文光离开了宿舍,之后再没有人看见过他。”

  “诗诗被害那天!”黄诗怡被害的同时,褚文光失踪,几乎可以肯定这两起事件有关。

  “褚文光和黄诗怡熟不熟?”

  “褚文光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们当然熟,也像好朋友一样。”难道陈警官怀疑褚文光是凶手?是不是自己平时太过粗心,错过了对细节的观察?而这恰好能解释为什么诗诗向我隐瞒她去解剖楼的事实。但关键想到头痛,也没有回忆起哪怕一点诗诗和褚文光之间暧昧的蛛丝蚂迹。是不是褚文光单相思,不能得到诗诗便露杀机?如果他不是凶手,很有可能是另一个受害者。脑中冒出这样的念头,关键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周日晚,又是夜班,关键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它们”又出现了,还有那长长黑黑的走廊!

  “你到底看清了没有?下一个受害者是谁?”陈警官在手机那头焦急地问。

  “没有……只是一闪而过,没看清。但至少说明,如果那人是褚文光,他可能还没有遇害,我们得抓紧……时间不多了。”

  “你不要动,我这就过来。记住,千万不要乱跑。”

  就在关键合上手机的同时,“它们”又无情地出现。

  那条长长的走廊、那些愤怒的眼睛、那枚阴郁的萤火虫,闪在他几乎无力睁开的眼前。他努力地想看清“它们”的样子。也许,还是不要看清的好,等看清了“它们”,悲剧就要到高潮。

  走廊似乎在一盏忽明忽暗的灯下,墙的上半截是白的,下半截似乎是绿色的。

  医院的走廊!他猛然想起,一附院主楼最近加盖了一层楼面,扩建成手术室,建筑已经完工,装修也收尾,这些天很可能空置。

  利刃穿心!突然到来的剧痛几乎让他失去了知觉。

  不能再等了,他要抓住凶手。关键稍稍清醒过来的同时,开始奔向一附院主楼。踏进电梯的一刻,关键又是一阵剧痛,颅骨、锁骨、和胸骨,似乎正在被锯开、扯裂。电梯终于停在了第十二层,剩下这一层,电梯还未通。关键大口喘着气,奔出电梯门,“它们”又迎面袭来。

  “它们”只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在黑暗中独自飞舞,飞过了灰泥纸板覆盖的楼梯,飞进了长长黑黑的走廊。

  推开楼梯最上方的那扇门,才是那长长黑黑的走廊。

  那只小小的萤火虫,正等着他。

  关键翻开手机——光源太微弱,只能朦胧照亮身周一方……他看见了墙,新刷好的,上半截白,下半截绿。走廊两边是一间间手术室、预备室。

  突然,前方一道闪亮,刺得关键眯上了眼。

  走廊的尽头,垂下了一只手电,高功率手电光照下,一张手术台被鲜血覆盖着。

  褚文光死得和黄诗怡一样惨不忍睹。

   “学校方面只给了我一些很基本的情况,你大四了?在哪个附院实习?”精神病科专家游书亮知道关键是位健康的大学生,没有任何精神病史或心理问题。

  “一附院。”关键最初的那点紧张已经被游书亮至今仍保持着的学生气和谦和的微笑所打消。“上学期的精神病学大课,精神分裂和抑郁症两节,就是你讲的。”

  “那看来我也不用自我介绍了。咱们还是校友呢。”

  关键礼貌性地笑了笑:“最近这段时间,你一定也听说陈警官说了,我的生活中出了很多动荡。”关键向游书亮描述了自己的“天赋”,看见“它们”,经受的实验,以及诗诗和好友褚文光的惨死。

  “最近,尤其我女朋友被人杀害了以后,我发现,天原来真的会塌下来……”

  游书亮细细体味着关键的叙述,他看到的是一个生理和心理同时在经受着巨大考验的男孩。关键看到的“它们”,承受的那份莫名其妙的极端疼痛,几乎让人立刻就想做出精神分裂等相关疾病的诊断——这只能理解为幻觉,逼真的幻觉。

  幻觉,逼真到了一定程度,还叫幻觉吗?

  在精神症状的同时出现不知名的躯体疼痛,并非罕见,但让人难以想象的是,疼痛的出现和谋杀的同时发生,仿佛被解剖刀划过的,正是关键本人。

  种种迹象说明,关键似乎生活在另一维世界里。在看到“它们”的时候、在受到疼痛折磨的时候,关键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说是下意识也好,说是第四维空间也好,说是精神分裂也好,关键失去了自我,呼吸行动,已不再受自己支配。

  “我总在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看到‘它们’,看见死亡?为什么是我身边的人遭受杀害?为什么是我在承受剧痛?我怎么这么倒霉 ……”关键嘎然而止。

  “说吧,没关系。”

  关键低下头,沉默了一阵。

  游书亮说:“难道,你是说,你想到过自杀?”

  “心情沮丧的时候,觉得活着毫无乐趣,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杀动机。”

  如果一个人一次次“预见”了死亡,一次次真切“目击”了死亡,尤其当他最爱的女孩被惨杀,最亲近的朋友被惨杀,这种感情上的打击,有几个人得以经历?

  游书亮喝了一口桌上的绿茶,缓缓说:“听说过维克多·弗兰克这个名字吗?”

  关键愣了一愣:“好像你在课上讲过,一个做精神分析的医生吧,和弗洛伊德齐名的哪个精神分析派创始人。”

  游书亮说:“你记性还不错。弗兰克是名犹太心理学家,曾在纳粹集中营里等死,目睹了许多死亡和生存的挣扎。集中营里,有些人挺过来了,有些人心力交瘁,没能活着看到解放。他因为抱着和新婚妻子以及家人团聚的渴望,以及完成他的心理学研究著作的心愿,坚持着度过了集中营的苦难生活。但他由此开创了存在主义疗法和意义疗法,认为人无论在什么样的艰辛和桎梏中,都至少保持着自由选择的权利,选择一种专属于自己的生存的意义。如果一个人的精神不能得到自由,就是心理问题和精神问题的表现。”

  关键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游老师的意思是,‘它们’等于是让我相信了既定的命运,无法摆脱的命运,束缚了我精神的自由。”

  游书亮说:“有些道理。你曾问,为什么单单是你。我想,根据弗兰克存在主义和意义疗法的基础,人,做为天之骄子,他的存在,必定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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