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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花吟孽-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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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身护卫睨眼傅意画的脸色,开口下令:“动手!” 
“不要……”池秋怡色变神慌,拉住他的衣袖,“意……庄主,求你看在家父的面子上,不要伤害他。”
傅意画冷冷一笑,丢下句:“这也要看令弟肯不肯配合了。”那样的眼神,仿佛冰层下裹着火,令池秋怡不寒而栗,蓦然发觉与这个人之间隔得如此遥远,揪紧的手指一颤,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傅意画盯着颜红挽:“那个东西,你有没有给他?”
颜红挽慢慢仰起首,宛然沉默的挑衅。
傅意画言简意赅道:“把人抓回来!” 
众名护卫蜂涌而上,池曲扬将颜红挽掩在背后,挥舞长剑,一阵急攻猛打,他筋骨奇佳,又从少时习武,论及武功,当属武林年轻俊彦,但作为染月山庄的护卫个个训教有素,皆是一流高手,池曲扬右臂之前负伤,况且对方人多势众,很快又添数道伤口,体力渐渐有所不支,只见寒芒迎头迫来,他旋即抬手,以剑身抵挡,而颜红挽已是被其他护卫强行拽走。
“红挽……”他失声痛吼,目光里闪动的深眷宛如大海淹没了一切,伸手在半空,拼力地想挽留住什么。
身后痛彻心扉的呼喊,颜红挽只当作没有听见,徒留下一痕冷艳的背影。
人被带到跟前,傅意画一把搦住她的柔荑,提近身前,那急促略带紧张的呼吸传来,明明很轻很轻,触碰到脸上却让人感到意外的沉重,颜红挽心脏跳了下,紧接泛起压抑似的生痛,抬起头,与他在黑夜里近在咫尺地对视,仿佛久得一生都过去了,视线莫名就有些模糊。
池曲扬遥遥望着颜红挽,一不留神,左肩衣衫被横扫而来的银剑削破,鲜血飞溅,众名护卫下手依旧狠厉决绝,这才恍然意识到——
那个人,是要置他于死地!
咬紧牙根忍着剧痛,池曲扬视线仍牢锁在某一点上,终于,颜红挽若有所觉地略偏过了脸,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发生的一切俱与她无关。
那一刻,痴情成碎,悲震天雨。
如同跌谷坠渊,灭顶般的绝望几乎吞噬掉呼吸,一口甜腥味涌破喉头,简直要把人生生地溺死。
池曲扬持剑的手坏了似的挛动,已无再战的意志,双眸死死盯着颜红挽,深刻得犹若被火烙上一般……终究,还是怨了、恨了……一转身,跳下山崖。
“曲扬——”曲秋怡花容失色地扑到崖边,然而下方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清,手伸在半空,哭得声嘶力竭。
颜红挽身体一颤,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美丽的眸子里宛然荡开一泓秋水,掀起千层涟漪,万叠波涛,忽明忽暗的月色下,眼角处蜿蜒一串碎光,晶莹得刺目,有泪也干涸。
她唇形动了动,仿佛想说些什么,却好似被风砂堵住了喉咙,半晌,身子软软地向后仰去,落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耳畔能清晰听到他狂烈的心跳,颜红挽胸口突然尖锐地痛起来,但随之又化为一片空茫,人便昏厥过去。



、花焉

红蕖覆绿水,流芳飘满池,小小的鱼儿总是天真,跃出水面,乱了浮萍,惊走荷叶下休憩的蜻蜓,不闻往年缠绵的箫音,便是娇莺也寂寞了,偶尔几声轻啼,透出对夏的倦意。
三四名婢女围在床前,手里端着炖得软腻的牛奶燕窝,银勺浅盛,吹得温度适宜,递到颜红挽唇边,她却摇摇头,婢女又捧来香甜可口的红豆杏仁糕,她见了缩到角落,几名婢女相互对视,唉地一叹,皆是束手无策的表情。
傅意画走进来,她们搁下手中之物,纷纷让开,颜红挽正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床角,单薄的亵衣罩住她娇小纤弱的身体,轻微瑟缩着,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映入那抹人影,黑如渊潭般的沉眸深深紧动。
“昏迷了三天,人是醒过来了,可就这样一直不吃不喝,似乎什么事也记不得了,大夫说这是失心疯。”李贵福在他背后解释。
傅意画坐到床边,伸出左手,婢女忙把那碗燕窝递上来,他转动精巧银质的调羹,朝那人道:“过来。”
颜红挽畏畏缩缩地扭头瞧去一眼,又赶紧垂下首。
傅意画颦眉,凑近一点:“把它喝了。”

颜红挽不停摇晃着脑袋,缭绕身畔的青丝凭空涟漪拂动。
傅意画仿若叹息:“不吃东西,你想把自己饿死?”
那人依是不肯。
傅意画气极了,强行将一勺浅羹灌进她嘴里,怎料颜红挽脸孔惨白,又“哇”地一口尽皆吐出来。
傅意画眸色一沉,声音好比利刃破冰:“怎么回事?”
婢女忐忐忑忑地回答:“夫人不肯吃药,只好在燕窝里掺了黄连。”
这黄连自是极苦的,傅意画目睹颜红挽整张小脸青白青白的,泪光犹在眼眶里打转,悬而未落,模样甚是楚楚,疾言厉色道:“这人是疯了,你们的脑子便也是死的?眼下纵然还有几口气,也迟早要叫你们给折腾的没气!”
众人彷徨,下跪道:“请庄主息怒。”
傅意画启唇命令:“去弄完清淡的莲子羹来。”
换上干净的丝绸床单,几人在外室候着吩咐。傅意画指尖入破空气,刚是触到一缕发丝,颜红挽就吓得直打哆嗦,往床角蹭去。
傅意画隽雅如斯的面容上慢慢涌现阴霾,仿似讥诮、仿似怒意,又仿似混合着复杂不明的情愫,薄色唇瓣翕张,有灰白莲花凋零的味道:“现在人都已经离开了,颜红挽,你这副样子还要做与谁看呢?说你疯了……你以为我会信吗、会信吗?”
颜红挽径自咬着手指头,痴痴地傻笑了两下。
“颜红挽……你看着我。”声音有些失去以往的平稳。
察觉对方身上传来森冷的戾气,颜红挽当下一阵颤栗,惊恐地往后睨去,好像他是可怕的怪物,扯来薄毯,慌慌张张地裹住自己。
傅意画脸上有一瞬呆滞,那种难以置信……到近乎麻木的表情。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攥紧的手指颤抖到无力地松开,眼神略微空洞地映照她,“连着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喃喃自语,仿佛落寞的烟花灰烬,一点一点随风沉入谷底。
花开花落,时间弹指。
一阵寂静后,他“呵”了声,胸口腾升出异常钻心的痛楚,犹如毒药蔓延进肠子里,随着恨意愈发浓烈,唇边浮现凄凉的笑意:“你明明,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可为了他,你居然就这样疯了。”
颜红挽听到他在说话,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薄毯裹住全身上下,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总觉得这样才是安全的,傅意画不再言语,沉默得似团空气,而她张开樱唇小口打个哈欠,竟是有些困倦了。
婢女托来漆盘,傅意画端起碧玉瓷碗,以唇试过温度,朝她喂去。
颜红挽之前苦怕了,死活不肯开口,嘴巴抿得紧紧,弄的周围都是莲子羹的残黏,擦干净了,又喂,来回几番,她便不耐烦,干脆把头埋进被褥里,好好的莲子羹也被浪费掉大半碗。
傅意画命人再去盛一碗,掀开薄毯,欲把颜红挽抱出来,颜红挽又惊又怕,挣扎着哇哇大叫,怎奈抵不过他双臂的力道,寻到空隙,狠狠往他手腕上咬去一口。 
李贵福眼角抽搐着一跳,本以为傅意画会动怒,孰料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亏得他如此耐心,这都折腾半个多时辰了,居然也没说一个烦字。
过会儿,他眉头开始锁得紧紧的,李贵福眼瞅不是事,连忙出声:“庄主要不歇歇,这伺候人的事,还是交给我们好了。”
他急着喂,颜红挽便急着躲,一来二去的,傅意画发现颜红挽反而愈发抗拒自己,想想李贵福的话也有理,旁的伺候确实比自己懂得拿捏轻重,这才放手起身,临前又回首瞧去一眼,颜红挽被众人围绕着小小声地啜泣,犹若迷失的燕儿,是怨怨的哭调。
闹了一下午,也没吃下几口,最后累得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颇似对什么馋涎欲滴,颜红挽不时吧唧吧唧着小嘴,熏炉青烟氤袅,沉香已然残淡,柳条长长的影子映上屏风,婀娜轻然地摇曳,日斜偏西,黄昏燕归,千娇百媚的花儿浸在靡艳如焰的晚霞里,仿佛是美人绽开了羞赧的红晕。
毯子被掀开,浑身乍现寒意,颜红挽不知所以地惊醒,使劲揉揉眼睛,当发觉站立眼前的几道人影,吓得往床后靠去。
李贵福递去眼色,侍从连忙奉上一碗银耳粥,冷冷道:“把东西吃了。”
颜红挽有些怕他,像虾米似的蜷缩着,模样怯极了。
李贵福冷声哼哧:“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知趣的话就乖乖把这碗粥喝了,否则我可没有那份耐心。”
颜红挽眼角偷摸地瞥过来,掩不住那天然一段妩媚,总仿佛是讥薄的意味,见他凶神恶煞,险些就要哭出来。
李贵福脸色猛地一沉,挥了挥手,两名健妇一左一右地把她从床上拖下来。
“放开、放开呢。” 颜红挽惊慌得又哭又闹,那细胳膊细腿还没有对方的手臂粗,被架着脚底悬空,犹如鹰爪下的小鸡,怎番挣扎亦是无用。
侍从扒开她的嘴,使劲往里灌着银耳粥,颜红挽喉咙一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半碗灌下去,却又被她连呕带咳地吐了出来,蜿蜒在衣襟裙摆,湿乎乎地一片。
李贵福一巴掌掴到她脸上,怒声谩骂:“妖媚惑众的东西,当真以为自己有多金贵呢。” 
颜红挽一声惨叫,头发被狠狠撕扯住,李贵福脸上露出狰狞可怕的怨毒:“当初若不是你,忱儿他……忱儿他又岂会死的那么惨,哼,长成这般模样……生来就是勾引男人的。”
“好痛、好痛……”颜红挽眼圈红红的,唇角破开了皮,带着血的味道。
两名健妇松开手,她像团轻软的棉絮瘫倒在地上,李贵福冷蔑地踢去两脚:“下贱的玩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沦落到今日这副田地吧?”
颜红挽匍匐在地,颤抖地用手抱住脑袋,碎语哀求:“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了,真的好痛啊……”
黑羽似的长发又被扯动,她宛如优美的鹅被迫仰起了纤细雪白的颈项,喉咙里灌满香稠的银耳粥,呜呜咽咽地发不出声音,大滴泪珠顺从眼角簌簌滚落。 
李贵福站在原地,冷眼瞧着她伏在地上呛咳:“怎么样,现在肯乖乖吃东西了?”
颜红挽突然扑上前,朝他左手背用力咬下一排牙印,李贵福痛得哀嚎一声,下意识甩开胳膊,颜红挽跌在门侧,几名侍从始料未及,只顾着李贵福的情况,不晓颜红挽竟趁机跑出屋去。
傅意画简单用过晚膳,看不下去书,便往这厢走来,九曲回廊里,远远看着一人轻衣散发,模样疯癫地迎前跑来,脚步顿止,竟不由自主唤出两个字:“红挽……”
颜红挽一边跑一边惊恐地从后瞧着什么,最后撞进傅意画怀中,晕晕乎乎地抬头,发现他朝自己伸出一只手,“啊”地放声尖叫,哆嗦着求饶:“不要打了,我好害怕啊……我乖乖吃就是了,不要、不要再打了……”
傅意画听得浑身一震,而李贵福领着人急急忙忙地追来,见傅意画正阴沉着一张脸,登时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庄、庄主,我……我这是……”
傅意画心里哪能不明白,举手就摔了他一巴掌,又朝心窝子狠踹:“这便是你说的好生伺候,活得不耐烦了?!” 
李贵福脸孔惨白,浑身渗出冷汗,这一脚踢得极重,怕是要半个月下不来床了,头晕目眩下,却仍不管不顾地爬上前道:“请庄主开恩,饶了我这一条老命吧,今后再也不敢了。”
颜红挽窝在傅意画胸前,此际倒安静下来,睨着眼瞅李贵福一副狼狈模样,嘟着嘴小声嘀咕:“叫你坏……坏蛋。”环在腰际的手臂一紧,她莫名窒了下呼吸,仰头触上那人的眼眸,仿佛探入无边无际的夜穹,瞳仁的色泽深极了,深得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好了……没事了。”傅意画低言吐字,仿佛怕惊着她。
颜红挽之前本对他有些发怵,但见他替自己挡住那群“坏人”,就觉得不太一样,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只懵懂雏莺,若怯若迷,总也忐忑不安着。
傅意画微微怔仲,修长如冰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那么迟疑,伸在半空、慢落,然后,抚摸上她的脑袋,那时贵雅的脸庞上飘拂过一抹绮丽柔情,竟叫人不知所措了。
颜红挽睁大双目,像被某种情景吸引住,眨了眨,对他渐渐不再那么恐惧抵抗,倏一展颜,贴在坚实的胸前娇娇哝哝地抱怨:“他们好坏噢,一直都在欺负我。”
傅意画发现她赤足站在地上,眉峰不易察觉地压动,将她打横抱起来,经过李贵福身侧,冷冷丢下句:“滚回去,这几日别再让我看见你。”
李贵福垂头松口气。 



、君思

回到房间,傅意画命侍从捧来一盆热水,颜红挽坐在软榻上,被侍从托起自己的一对白玉小脚,小心翼翼地浸泡入热水里,霎时一股麻麻舒服的感觉袭上心头,骨头都有了几分软意,侍从听她没喊烫,才放下心。颜红挽看到傅意画坐在对面,一对深沉安静的黑眸凝在自己脸上,像在看着她,又不像在看着她,犹如黑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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