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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灵毓幽狐 作者:寒江幽雪-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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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秦自顾自地找到一处日头充足的草茵上坐下,小心地将自己白色的裙裾提起来,细细地擦拭那枚碧色刻章,并不肯朝彦纥看一眼。九商直到她坐下才觉得压在自己背上那沉沉的质感散去,远远望了程云亭一眼,他亦是满脸的凝重焦急。面前这二人竟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这到底是何处?若真个已然过了樾步凹,自然亦该过了罔行阵,上了虎啸岭。这被一处阴森森的古木围着之处,又留了两个法力高强之人……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
九商悄悄挪着身形朝程云亭处靠去,所幸彦纥满腹心思都在樱秦身上,且在他眼中,虽然方才自己差些着了那小娘子的道,可亦不曾将她放在心上。九商不多时便悄悄回到程云亭身边,心中仍暗自思量着,那唤作彦纥眼眸呈黄褐色,倒真真不像是虎族人的形容,颇有些像金狮子的血脉。当年姨祖母同自己讲到药泉的可怖之处时,其余的自己倒是真真记不清了,只有姨祖母描摹到那只金狮子自药泉中起身后,“一双黄褐色的眸子竟变得血红”,这一句倒是记得明明白白。
程云亭见九商靠过来,亦不动声色地向她那处挪去。二人背着彦纥同樱秦,可那樱秦倒似背后长着眼睛一般,顾左右而言他,对彦纥道:“甚么醒不醒的话,你莫要再同我说。不曾醉,又何来醒?倒是这两只小人儿十分讨喜。多久都不曾见过了。”
彦纥本神伤,听了樱秦的后一句,又振作起来,回头瞅一瞅九商并程云亭二人。程云亭暗暗叫苦,只怕这彦纥仍不曾改了心思,定要将自己同九商当作讨好佳人的顽意儿!
樱秦不过淡淡瞥上一眼,不置可否,提了裙子便袅袅娜娜朝另一处走去。九商瞧得分明,原先闭得水泄不通之处,古木纷纷让开一条道来,只见樱秦那白色的裙裾一闪,便消失在古木之后,那条道重新又闭合了。彦纥孤零零地立在当地,放佛好半日才回过神来,忽然朝着九商目露凶光,狠狠道:“我且不论你同胡淑眉是甚么渊源,你既被樱娘瞧上了,定要好好伺候才是!”
九商又急又怒,却见彦纥忽然在程云亭肩上轻轻扶了一下,一个小小的药包便从他的袖中脱落下来。彦纥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些微末的雕虫小技,莫要在我面前自作聪明。若是你们好好儿听话,说不准樱娘一欢喜,便能放了你二人也未可知。”他微微一顿,又续道:“我自不会教你二人心不甘情不愿——平白累得樱娘也不乐。”他望着九商那张因忍隐而有些歪扭的清秀面庞,又轻轻一笑:“若是你思虑明白了,便倒转了你的剑柄在那株最高的睨雄树上击四下,我自来接你二人出去。”说毕,他背上那张油亮的弓,一瞬便消失不见。
程云亭安抚地握住九商的手道:“此人擅音攻,若咱们也有个趁手的法器,不愁逃不出去。”
九商回握住他的手,咬牙道:“真是越往山腹去,越是扑朔迷离。误入了幽兰谷倒也罢了,这又是何处!”
程云亭宽慰道:“此处定然是虎啸岭一隅。当初陆悯柔……亦曾提到过幽兰谷在虎啸岭之东南脚下。只是如今咱们自青兰阶出来后,方向颇有偏失,才转到此间来。”
九商怏怏道:“可是我那阴琼木蝴蝶簪出了甚么差错?”程云亭愣了一愣,这才道:“若是在旁处,那蝴蝶自然是避着日头的,只是……若此处古木中亦有它的母体,便难说了。”
九商轻轻叹一口气道:“不过如今那唤作彦纥的,定然以为我二人受不得激辱。他还指望着我二人能好好讨好一番那古怪的小娘子,自然不会对我二人如何。”她带着程云亭一道入了芙蓉庄,所幸此处禁制虽颇多,到底还不曾切断了她同芙蓉庄的联系。
白凤树听了九商一番细细的描摹,肯定道:“此人定然非虎族中人。且莫说他擅长音攻这一项,虎族的双眸虽大体亦是黄色,可中间一抹蓝是虎族的骄傲,极容易辨认的。当年我在鄂华岭上,站得极高,叶子也飞得十二分远,还曾真真切切地见过虎族之人的眼眸。你二人自红尘中来,可有见过虎睛石?不过那虎睛石只怕是凡间之品,瞧不出其中的那抹异色。听闻那异蓝唤作‘奢海蓝’,正是从虎啸岭中一处神秘内海之色化来。”
九商掬了一捧莲湖之水,将自己兜头兜脸淋了一回,方觉得畅快了些,喃喃道:“我亦听沧澜提起过,说是有这么一片落羽皆沉的内海……真真是奇了。”
程云亭闻言忙道:“我当年随着师傅,亦见过些山川游记,果然提到了灵毓山虎啸岭中的这一处不凡景致。内陆山中竟有一片海,正是十分难得。只是听闻那海周边有重重阵法相护,寻常难以一见罢了。”
白凤树晃一晃枝条道:“你二人真个就不曾试过,指不定那人不过耍一个花枪呢?若九商你走到那古木前,它也迤迤然让开一条通道来……”
九商双足在莲湖上轻轻一踏,星星点点地泼了白凤树一身,惹得它怪叫连连,方道:“我便如你所言那般愚钝?咱们早便试过,只是四周威压甚重,根本非我力能及。”她苦笑一回,对程云亭道:“明之,你我二人到底犯了甚么过错,步步都受掣肘,每到了一处便被囚住……在崎木岭时这般,到了幽兰谷这般,如今在虎啸岭上仍旧不得自由,真真教人气馁。”
白凤树放佛不曾听到一般,自言自语道:“黄褐色的眸子……同虎族颇像,却又不同……不会是金狮子罢?”
九商听得它所思所虑,竟同自己的不谋而合,忙道:“白凤,你亦觉着那人属金狮子一脉?”
白凤树晃一晃满身的叶子,没好气道:“我又并非能时时透过芙蓉庄瞧见外头的光景,不过是从你的只言片语中揣摩一二罢了。且说金狮子自然该在金狮崖上,怎地可能到虎啸岭上作威作福?要晓得,狮虎不容可不是一两日的事儿,虎啸岭瞧不起金狮崖,金狮崖亦觉着虎啸岭是一群小人夜郎自大……只怕比翠驼岭同锦玦岭之间的渊源还要长久些。不过如今金狮子一族怕是没落了。”
九商想到沧澜曾讲与自己听,如今的金狮崖已然改名唤作“慎思崖”,心下亦有些愀然,望着莲湖对岸默默不语。
程云亭好容易将九商同白凤树那天南海北之语凑在一处,头痛道:“我在红尘中亦算历练得多了的,本以为在灵毓山中,这些圈地为牢、势力相争之事能稀罕些,哪里料到不比红尘中少!”他歇了一歇,又道:“如今真真是气闷,竟只能在此处等着那怪人回来,将我二人捉了去给那小娘子作耍……”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九商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着白凤树光华四溢的树干,道:“还能如何?咱们不曾丢了性命,这便是万幸。咱们便以不变应万变罢——”她伸了手摘下一枚白凤果来,抛给程云亭:“明之,我亦想通了——不论在红尘中,抑或在灵毓山中,皆是弱肉强食。你在红尘中要养一只鹦鹉来作耍,可需要同它再三再四地饶舌?”她颇有些自嘲地一笑:“明之,如今咱们便是那被人捏在掌心的鹦鹉。”说毕便飘然朝阁楼中而去。
白凤树望着九商的背影,道:“九商定然去了冰晶阁,你信是不信?”程云亭兀自在思忖九商那“鹦鹉论”,闻言方如梦初醒一般道:“我自去炼丹房!”白凤树见他二人相继离开,倒有些颓丧,小声道:“若能陪我多说两句该多好?啊呀!音攻……”它提了声调叫道:“云亭兄留步!我方才有话不曾同九商说白……”程云亭早已去得远了。
且不论九商在冰晶阁中潜心打坐,程云亭在书房中四处翻找各色阴损药散的配方,白凤树将小叶子飞满整个芙蓉庄去打探有甚么能将金狮子一击即中的宝物。那厢里,彦纥正垂着头,盯着自己已然露出的脚趾尖的草鞋。
“樱娘……你许久不曾为我做双鞋了。”彦纥诚恳道。他的面色因那日暮飞云映衬显得仍是那般年轻俊俏,可樱秦垂着眼皮子,仍是半句都不答。
彦纥见她神情并不似原来那般凌厉紧绷,心中微微又有些欢喜,忙凑上前去又道:“樱娘,你当年为我做的鞋,我还只剩了这几双……”他可怜巴巴地将那只脚凑近了些道:“如今这一双又……”
樱秦微微抬首,透过残垣断壁的缝隙望着那一轮即将落下山去的红日。暮色即将降临时,四周都蒙上了绝望的红色,放佛铺天盖地的鲜血,浓稠而淋漓地洒将下来。这么多年了,自己总还不能自那般噩梦一般的魇境中脱逃开来。彦纥放佛觉察到了她那比平常更浓烈的绝望,悄悄地将脚缩起,再不敢提甚么做鞋子的事儿。多年来,彦纥试过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无非就是乞求樱秦一个原宥。可樱秦每每对上了他那黄褐色的眸子,似乎便如同望穿了海面般一直望到底,瞧见了海底那些亲族的残肢断首。
“樱娘……今日那两个误闯入境的小人儿……可合你的意?若是你喜欢,我便设了法子教他们留下陪你作伴,可好?”彦纥到底还是开口了,声音中的怯怯若是教居上同程云亭听见了,定然要将下颌惊得脱落在地。
樱秦终于开了口:“甚么叫做和我的意?多少年了,你将我护得极好,自然不曾有外人来过。我已然太久不曾见过活物,眼盲了,口舌不灵便了,耳朵亦聋了……”她自嘲地举起右臂,将那碧色石章举到面前,放佛在看绝世珍宝一般:“你不过是太久不曾为难过人罢了,故而遇上了些新鲜的便要折腾一番——可我还能遇上甚么中意的物事?”余下的是沉沉的死寂在二人中静默着,彦纥只觉得有一只利爪,在心中百般抓挠。几次欲脱口而出的柔情蜜语,终究在樱秦冰冷的眸子中冻结。
隔了半晌,樱秦微微一动,瞧见身侧的彦纥,嘴角微微嘲讽地翘了起来,放佛又想说些甚么,彦纥眼角瞥到,忽然双手颤抖了起来。
“莫要再说了!”彦纥拦在樱秦开口前厉声道,他那双黄褐色的眸子里汹涌如潮,放佛已然不堪重负。他自樱秦一侧猛地立起身子来,恨道:“当年我亦不想的!”
瞧见樱秦那无悲无喜的模样,彦纥的声调不自觉地又低沉下去,在那渐渐消隐的半边红日衬映下寂寥无比:“樱娘,我只求你……莫要再过这般活死人的日子,哪怕你要我的命!将我这条命拿去给那些逝去的人作祭奠,我都没有半句怨言。只求你醒醒……”
“不曾醉,何来醒?”樱秦的嘴角又浮出了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我要你的命作甚?我杀了你,能将我爹爹、阿娘、阿兄、阿姊并一干叔叔伯伯的命都换回来?不过是徒增杀业罢了!”
“睨兕一脉已然不在了,如今只余了你,为何还要苦苦坚持?当年是我对你不住,可我已然废了自己的七成功力……若不是为了护得你周全,我定然将自己的脚筋都挑断了去!”
樱秦放佛是被火点燃了一般,忽然双眸圆瞪,中间迸出一抹妖异的蓝色来,却无半滴眼泪:“你说甚么!睨兕一脉只要有我在,就不曾断个干净!”她抬起右腕来,将那枚碧色石章直直地递到他面前,那四四方方的章底浮雕着一幅图腾。只见那图腾形容似虎,却口无尖齿,掌无利爪,神情悲悯雍容。“这便是睨兕一脉!不伤不杀,秉天奉理……如今还剩有我!只要我不死,睨兕血脉不断!”
彦纥的神情似哭似笑:“樱娘,如今你只身一人,如何去同那些人相抗衡?睥雄一脉本就凶狠,便没有我……”
“可为甚么偏偏有你!”樱秦眸中异色更甚,几欲疯狂:“我教你走!这些年,你为甚一直要困着我?你又为甚护着我,为甚不让那些睥雄血脉将我赶尽杀绝?我真恨,自己为甚那般愚蠢……你明明连自己那族的血脉尊荣都能蹂躏糟蹋,又如何会护住我的?我怎地便这般傻!”她的右手腕处开始缓缓地渗出血来,眼中那抹蓝色再一回消隐不见,变得空洞茫然。
彦纥呆呆地望着面前这精致地如同木头玩偶一般的樱秦,小心地伸出手来,将她扶到一处石塌上倚下。那石塌上的图形雕得十分精美,一个个旋儿如同海浪一般逼真,虽然边沿已然残破,却还能依稀瞧出当年睨兕一脉烈火烹油般的鼎盛与辉煌。
彦纥抬首,望着这巨大而残缺的石形圆弧屋顶,默默出一回神,倾身将丢在一侧的弯弓探入手中。弯弓乃上好的沙榆木造成,配上了那尽数拉开的透明丝弦,便是一张极好的琴。外头的夕阳已然尽数沉入地下,残垣内,飘出一阵低沉的乐声,如泣如诉,又似山魈号哭。若此时远远地从外望去,便能瞧见一片蓝的惊心动魄之海,在乐声之下渐渐风起波澜。奢海之侧,正是那残破凄凉的一片石头宫殿,还能瞧见天边最后一丝余光在宫殿之顶微微跳动一下,终究还是如风中残烛般消逝地无影无踪。
九商正在冰晶阁中沉心打坐,忽然听得外头有些异声。她以为是彦纥去而复返,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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