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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灵毓幽狐 作者:寒江幽雪-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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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在一棵老桃树下站定,道:“柳兄算是聪明了一回。你还记得这里不曾?”柳臣安一愣,瞧见这棵树下的泥土颜色似有些不对,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此处……”他抬起头来,瞧见一处枝干似乎是新长出的,想起那回南都为九商施木针的时候,便道:“南兄可是将有毒的木针埋在了此处?”
南都颌首道:“不错。再过得几日,便可用此处的泥为九娘敷眼。”
柳臣安疑惑道:“九娘子眼中毒素已然快除尽,如今却用这盖了毒针的泥土……”他蹲下身,细细嗅了嗅那片土地,觉着有一股微弱的酸味,叫道:“这泥土是有毒的!”
南都道:“不错,用毒土敷眼,这叫做以毒攻毒。要晓得,‘珠玉泪’可怕之处倒不是令人一时眼盲,而是教人自以为万事大吉时,借着那一缕残毒悄悄儿发作,那时则迎风流泪,痛痒难当。”
柳臣安一个激灵,愤愤道:“你们的老祖宗都是些弯弯肠子,设些蹊跷百怪的毒来害人不浅。”

、第六十二章

南都好笑道:“柳兄还真是快人快语,只是你怎知道当初蛇族同狼族之间的龃龉?那些黑狼们仗着身强体壮法力凶猛,将我族逼得节节后退,若不是‘狼见愁’这一关是天险,轻易法力动不得,整个翠驼岭都是狼族的地盘了。”
柳臣安若有所思:“这倒是,我们一行人从那处经过,只觉着无比窄险,一个不小心便掉入万丈深渊……”他想到了程云亭,倒是心中极为好奇,按说中了狼族大王子那刚猛的一掌,又掉入毒谷之中,定然无生还之理。可南都那日放下水镜探察并无他的尸身,自然是不会撒谎的。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那个极凶狠的捉妖姬……难不成是厉荷救走了程云亭?他摇摇脑袋,想将这个滑稽的想法从头脑中甩开去。
柳臣安同南都在屋外闲谈,与此同时,九商在南都的后厢房里目瞪口呆——这里的各色用具简直比上等绣娘的房间还要齐全些。许多成色极好的丝线、布匹整整齐齐地码着,倒像是南都施了法术将京都有名的绣阁端了过来。如此这般,南都竟还只穿白色,真真是……九商轻轻叹一口气,顺手取过一匹青莲色的上等缎子来,以手作剪,心里默默算着南都的身量。手上不停,又取过些银色的丝线来,打算配成几股在衣袍下摆绣些花样。
九商这厢裁剪着,心里却浮现出了程云亭穿上这一身的模样儿,口角不由得便浮出了些笑意。又想到柳臣安在自己眼盲之时悉心照拂,似乎借着谢南都的这股东风,借花献佛也说得过去,便检出两幅碎缎面,打算铰双鞋面子出来。她心里正念着程云亭,不晓得明之如今在何处?是否还在这翠驼岭?只是南都既说了毒谷之下不曾有明之,他便定然无事。待自己这件衣裳做完,好好央南都快些将自己眼中的余毒去尽,也能早日去寻明之。
待到了晚间,柳臣安瞧九商一直不曾出屋子,心中放不下,央南都道:“南兄,我若是这番去找九娘子,她必然嫌我多事,不如你陪我一道去可好?”南都摇头道:“你练‘昆仑聚顶’的时日算来也不少了,遇事还是这般怯怯,真是……”口中这般说,却拗不过柳臣安委委屈屈的模样儿,只得抬起脚来朝屋里走去。
他二人刚刚踏入竹屋,便瞧见九商轻轻巧巧地捧着一叠衣袍从后厢房里头出来,衣袍上还领摆了一双鞋,口边还噙着一丝淡淡的笑。九商见了南都,忙道:“南兄同柳小郎来的正好,且来试试我的手艺可是不是还在。”
南都自她手中接过那一捧来,低声道:“这般说来,你到底比我强得多,阿琛爱裁剪,我便设了一件厢房,闲暇时也爱进去坐坐……只是终究不得那个耐心同悟性。”他自嘲地一笑:“身上这件还是阿琛亲手做与我的,不过是袍底是我后绣上去的罢了。”
柳臣安瞧得眼馋,又不敢发话,只是巴巴地盯着南都手上的鞋子衣袍。九商见南都想起伤心事,忙岔开道:“那双鞋是做与柳小郎的,下面的青袍才是南兄的。”
柳臣安乍一听,欢喜得不知所以,也不顾南都在一旁的眼神,忙忙从南都手上接过那鞋来反复地看。此时已然近旁晚,屋内光线不甚明晰,柳臣安见那鞋缎细腻,哪里舍得穿上,不过弯腰在自己足上比了一比,便小心收了揣在怀里。他不曾有甚么袖袋法宝,只有一个小包袱皮,里面是两双自己编的草鞋,并一包车牡草籽熬成的粉。
九商瞧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倒歉疚起来。南都不动声色,知晓他二人之间自己插手不得,便展开那青袍一抖,却见那袍子裁剪得十分熨帖,袍子底步绣着极大极大的一朵朵银色芙蓉。南都倒震了一震,微微笑道:“九娘喜欢芙蓉花罢?我且瞧你……有一处芙蓉。”
九商甚么狼狈样子不曾被南都见过?且二人俱是妖族,便是被瞧见了手腕,也没甚么大不了,不过倒感念他对自己的一片呵护之心。南都振作精神道:“今日是九娘进了翠驼岭瞧得最清楚的一回,不如我三人一同趁着月色,再醉一回可好?”
柳臣安嗜酒,听了大喜过望,九商无可无不可,自然顺着他二人之意。到得湖边,九商头一回瞧见这般静谧幽深的镜湖,那番心境自和上一回大大不同。竹筏之上,杯盘狼藉,南都同柳臣安自说自话,竟都能一一对上,也实属好笑。九商握着桃根杯,瞧着这酩酊大醉的二人,心中默默念着程云亭,不知他如今可否一切安好?
九商在这月华浸润的美景之中安坐,她哪里晓得,她心心念念的程云亭此时正在翠驼岭一处阴暗的山洞之中。虽洞口有火,可还坐了个假寐的厉荷。程云亭自从山谷被厉荷背出,便一直抓紧时机调养,只是他心中亦晓得,要从厉荷身上跨出山洞有多难。
他这厢兀自焦躁,这山洞背阴,虽然燃着熊熊的火堆,仍教人不自觉的发寒打颤。同九商一别已然这般久,不晓得她如今身在何处?初初自己接了那狼族王子一掌掉下毒谷时,还依稀能听到小九商凄厉的呼喊,想必是被旁人拉住。他每每这般想,便庆幸起来,随后又说不出的怅然。如今九商是否早已过了翠驼岭?若是已然在枫雪岭之上,她可一个人独挡得了狐族那些狡猾阴狠的长老们?
厉荷瞧见程云亭神色时而温柔时而肃穆,一个人默默出神那般久,只怕又是在想那只小狐狸。这段时间里,她除了头一回问过他在想甚么后歇斯底里了一顿,后来再不想多去自讨没趣。厉荷靠着火,心里却比翠驼岭上最寒的石头还要冰冷。为甚么这小狐狸便能轻易俘获了云郎的心?还有那狼族的王子,也为她迷了心智丢了魂!难道捉妖姬自古命苦,要找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便如此之难么?

、第六十三章

程云亭同厉荷二人蜷在这狭小的山洞之中,各自默默思量。那山洞都被他二人的思虑填的满满当当。程云亭本想拔腿便走,可毕竟自己身上的伤刚刚好,且这条命也是厉荷替自己捡回来的,这般狠绝似乎并不仁道;且厉荷到底曾吃过自己一个大亏,当初设计将她骗娶,封她法力,她还能这般待自己,将自己一路背出毒谷……
他正心乱如麻,却听得洞口处厉荷幽幽道:“云郎,你可记得当初咱们头一回见面的情形?”
程云亭身形猛然一僵,并不作声。厉荷也不管他是否听了进去,低声缓缓道来:“云郎,那时候的你,可是甚么法力都没有……那般惊慌失措地站在桃花林里,哭丧着脸同我道:‘姑娘,那大乌龟将我的玉佩叼走了……’”
厉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柔和的笑容,程云亭自眼角瞧见,不禁激灵了一下,背向厉荷的那只手悄悄地扣了起来。初时,自己都不曾相信那般计谋如此容易便能实现。他打探得近日中,京城有名的捉妖姬厉荷将同一只鳖精为难,自己便妆做富家公子的模样出游京郊十里桃林,将召妖符封入一块古玉当中,假装“不经意”间遇上溪中那只百年不露面的鳖精。恰恰鳖精叼走了自己腰侧祖传的玉佩,自己便以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在厉荷面前,惹得厉荷竟善心大发——恰巧她自己也要收拾那精怪,便顺风顺水将那鳖精引出,夺回了玉佩。
那鳖精被打得半残潜入水中溜走,厉荷尤嫌不足,一路顺着溪水追了下去,却发现了一只法力微弱的小蛇精,便顺手击杀了剥下皮作了鞭子。程云亭自己也是个阅历颇丰的,这般狠辣不问青红皂白便杀妖的捉妖人却是头一回见着。他还记得,那时厉荷一手执着他的玉佩,一手握着一卷血淋淋的蛇皮,脸上便挂着极柔和的笑容,对自己道:“郎君莫要害怕,这些妖们都不是好东西——那鳖精今日命大,否则我照样炖了它的壳作补汤。”
程云亭听了她这话,心中抖了一抖,面上却不显,待到接过那玉佩来,故意羞红了脸偷偷瞧向面前这位英姿勃勃的捉妖姬。接下去的事情顺溜得像上等的缎子一般,捉妖姬勇救俏郎君,小郎君慕巾帼飒爽情,正所谓两情恩爱知缱绻。郎君托人上门提亲,三媒六聘,将从未有过出阁女儿的厉家祖宅挤得花红柳绿。郎君高头大马,吹锣打鼓,将捉妖姬迎娶回家。那些挤着瞧热闹的人们,又有谁知晓那歪歪扭扭抬着轿子的轿夫是四个身手不凡的术法师呢?街上巷里的姑婆们,都觉着这一代捉妖姬真真有本事,不但法力高强,还套住了一位如意小郎君。
依厉荷那般的本事同机敏,许是一上轿就发现不对头了吧?为何能那般隐忍呢,是怕那些看热闹之人的惊诧鄙夷,还是真心对自己已然情根深种?程云亭不禁苦笑,自己甚么时候关心起她来?锁住了厉荷的法力后,他几乎不曾进她的房一步,向来只在楚腰阁助九商修炼。在旁人的眼中瞧来,厉荷必然也是个苦命的小娘子,虽然自己法力高强,还成了捉妖姬头一个嫁得夫君之人,可是这夫君日日流连烟花地,自不是良配……说来,自己这般算计她,她竟还能一路闯下毒谷,将自己背出……程云亭摇摇头,如今当着她的面走自然是行不通的,一则面上抹不开去,二则,厉荷自从狼族水牢出来后便有些不对,若是她此时狂性大发,自己在这小山洞中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不若还是等她睡着了再做打算,程云亭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略略偏了脸朝洞口看去。只见在火光之下,厉荷那身原本火红的衣裳早已变成了暗褐色,脸上也失了本有的那份光泽。眼下,她正倚在洞口,闭着眼在假寐。程云亭微微将脸转回过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眼前仿佛又浮出了九商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小九商……心法不大成,终究是件棘手的事儿,若是将来上了枫雪岭……程云亭到底还是精神不济,不过多想了一回,倦意浓浓地袭上心头。他本自扛得住,忽然觉得一阵幽香弯弯绕绕地钻进鼻孔,教他一阵眩晕,随后便无知无觉了。
厉荷瞧着火堆中自己方才丢下的那颗丸药的灰烬,心中五味陈杂。那是捉妖姬祖传的一单方子,专门用来制服自己中意的郎君。任凭对方如何武艺高强或是法力通天,只要粘了一点子这“玉巧红”的气息,都会不知不觉中睡得任人宰割。只是这配方上的药类极难找齐,历来由母亲一生寻好做成丸药传与女儿,轻易用不得。自己本以为这一生既觅得良人,便可捏碎了这丸药,再无后顾之忧……厉荷缓缓动了动半麻的身子,眼角竟多了一颗泪。她猫着腰走到失去知觉的程云亭身侧,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难道自己便要和母亲一般么?借着“玉巧红”的法子,生下女儿来……
程云亭虽然失了神智,却还是有些知觉的。他朦胧中只觉着有人在抚弄自己的脸庞,初时还以为是九商,心中狂喜,口中竭力念道:“小九商,你怎地找到这里?……”其实,他此时力微,虽口中喃喃,在厉荷看来,不过是他口型微微动了动罢了。厉荷咬咬牙,伸手便去剥程云亭的衣裳。手刚刚触到他的衣襟,忽然听得远处轰隆一声,震得他二人所在的小山洞都摇摇欲坠起来。
厉荷悴不及防,猛然一震,身子便偏开了半边,程云亭滚下了草塌,身子极怪异地扭曲着。这下将她原本抑住的羞愤给震了出来,教她再不敢朝程云亭看上一眼。程云亭兀自不知,便以这般奇异的角度,在草塌下折着睡了后半夜。

、第六十四章

原来,那声响正是寒碧潭冰破。按说此时,翠驼岭并未完全入春,且如今是夜间,为何会出了这般大的动静?若是厉荷晓得了原委,必然要将“柳念慈”这三个字在唇齿之间嚼个稀巴烂。原来,柳臣安同南都拼酒力,南都后来耍了个心眼儿,将镜湖中的水悄悄儿引到自己杯中。他这般一来,自然是千杯不醉,可柳臣安哪里晓得,一杯杯灌下去的尽是醇浓的叶子酒,醉的躺在竹筏上直哼哼。加之九商一直在侧默默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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