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传-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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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日月笑得淡定,“我的一切作为,不会让夏侯氏蒙羞。”
死死瞪着夏侯日月半晌,荣华艰难的开口问他,“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会答应跟他分开?”此时他才终于清醒:以这个儿子的心计,是绝不会做任何无用功。那几个月会跟顾长生分开,必有所图。
夏侯日月无言的看着荣华,此时荣华喘息着靠躺在铺着明黄绸缎的椅中,已经花白的胡须颤巍巍的抖动着。莫名的,他心中一酸:一日以前的荣华虽有重病在身,但仍精神抖搂,举手投足中都带着从容自信的帝王之气。然而,此刻在自己面前坐着的这个人,一切威仪都已消散,分明只是个普普通通伤心欲绝的老人。
默默看了荣华很久,夏侯日月终于开了口,“父皇,现在只有我们两人,而你更要仙去了,所以儿子也不瞒你:那几个月的分开,是因为儿子另有打算。”
“就像一张弓一样,弦崩得太紧,总会坏的。所以,一张一弛,方是文武之道。”稍稍想了想,他方加以说明,“失而复得,总是会让人格外珍惜。”
那几个月其实是他刻意安排。他很明白人的心理:一直以来,是他主动。他的痴缠,难免会让顾长生觉得压力太重。所以他故意答应了分手――他就是要让顾长生在以为已经彻底失去后,再重新给他一切。失而复得的喜悦,又怎能让人不珍惜?他就是要让顾长生从此以后对他死心塌地绝无异心。
同时他原打算趁着那段时间留下子嗣,一劳永逸的解决掉江山传承的问题。他曾经告诉顾长生:他对别的人根本提不起兴趣。那并不是假话,但吃下春药后男人又怎会没有反应?那几个月中他临幸不少女人,在他看来,他并不是接受对方,那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所采用的手段,所以也就并不存在欺骗。他更笃定:当他回到顾长生身边时,即使身边有女人有子嗣,但失而复得的喜悦能让顾长生漠视一切。所以他一直安心的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当有几个女子有孕时,夏侯子文开始公然拉拢顾长生,这一点原在他算计之中,他并不担心。他清楚只要自己表现得只在意顾长生,只要自己回头,顾长生就会什么也不顾。――情,是顾长生唯一的死穴。
但当顾长生开始眠花宿柳放浪形骸,他才真正惊慌起来――这是他唯一失算的地方。他从来没有想到,跟自己分开后,顾长生会过这样一种纸醉金迷的日子。
醇酒美人,最是能改变人的意志。更何况情之一事,最是磨人。如果顾长生真的对别的人动心生情……那个时候就算他回头,顾长生的感觉也会变淡。如果再加上他身边已有妃妾子嗣,在已有人替代他的情况下,顾长生不会再度选择他。
所以急急忙忙的,他处决掉所有侍过寝的女子,然后在叶明进生日那一天――那个汇集了朝野无数重要人物的日子里,公然拉走了顾长生。
――此生此世,顾长生只能是他的!
听了夏侯日月的话,荣华不语,但紧抓住椅背的手上绽起的青筋,却已经足以说明一切。半晌,粗重的吐出一口气,荣华的声音都在颤抖,“日月,上官清明的教训难道还不足以让你警惕?”顾长生,是一匹狼,谁也养不熟。只看他先叛唐明媚,复杀上官清明,然后选择入宫为官,就可以知道此人心性坚忍自私非比寻常,是真正的以自我为中心,再爱一个人,也不可能为他委屈自己,更可以翻脸无情转手加害――此人,危险之甚啊!
夏侯日月笑得很冷,“正因为有他作为教训,所以我才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太清楚顾长生了,他敢肯定的说: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顾长生。
这个人,太善变太矛盾,情感太激烈。为博情人一璨,他可以不顾一切的跳下悬崖去摘一朵花;却又可以在深爱着的时候把剑剌入情人的胸膛。他善妒,为了独占,他不会在意与任何人为敌,更不惜铲除一切障碍。对这个人而言,没有什么只要能够看着爱人幸福就好的事,他要求公平:他在付出的同时总要求着对方也付出与他同等的感情。这种强人所难的事在他看来再天经地义不过。如果对方不能,他要么另寻替代,要么就彻底毁灭――要想得到这个人,必须要付出同等的激烈、执着与疯狂,更要有强有力的性格,狡诈深沉的心机,还有,能不动声色布下天罗地网的能力。
顾长生是个危险的人,他非常清楚。他如果理智一点,就应该趁早把他杀了,以免遭到反噬。但,没有办法,这么多年了,顾长生早就已经刻到他骨中,溶入他血中,镌在他心上,无法抹去,无法消却。含笑饮砒霜,指的就是他了。明知是毒,甘心笑饮。所以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他从不觉得羞愧――处心积虑的捍护自己的爱情,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当然,他绝不会让顾长生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坦白不过是视程度需要而言。他永远不会告诉他真相,也永远不会让他发现自己的真面目。因为他深深了解:再亲密的人之间,也需要若干不同程度的谎言,才能把感情维持下去――顾长生爱着十三,需要十三,那么在顾长生面前,他就只是十三――只有让顾长生一直爱着十三,才会一直在他身边。
“……你会怎么做?”
夏侯日月看着荣华,款款说道,“我会让他,永远也离不开我。”
太了解顾长生了,所以他绝不会重蹈上官清明的覆辙。
突然间他觉得幸运,和上官清明比起来,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上官清明无法给顾长生唯一,只能妥协,只能通过联婚以获得支持,而他,现在的太子将来的皇帝,他会怕谁?谁敢反对,他杀了谁。
不,不是幸运。他冷冷的笑起来,是他的才干!他用自己的才干,让皇帝赏识,从而在二十几个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太子,手握实权。
所以,上官清明根本无法和他相提并论。
上官清明又真的无法和他相比?
反问着自己这个早已心知肚明的问题,刹那间他的心中充满苦涩:其实,自己一直都在比,一直都想知道:在顾长生心中,自己和上官,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那几个月的刻意分开,其实,也是为了看清自己在那个人心中的位置到底如何啊……
他知道顾长生爱着自己,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不能容忍若有一天他不再爱自己。害怕失去,所以他牢牢将他握住,不让他逃脱。恐惧着自己在他心中不够重要,所以执意一次又一次的试探。
但那一次试探的结果真的让他失了望。刻意大张旗鼓的让臣子们张罗着要为他说亲,那时他以为,顾长生在知道他欲纳妃的情况,应该会有激烈反应,但没想到他真的确实做到他的承诺:做他忠实的臣子。除了公务,根本连多的话也不和他说一句,更不要说如同当年一般的阻挠破坏。
他不是没有想过趁着那个时候成亲,定下正妃。但他也知道这样做,不过是重蹈上官清明的旧路,所以他只秘密招女子侍寝,企图能让她们生下孩子。但顾长生的花天酒地,终于让他不得不放弃两全其美的打算,因为他清楚:当他回到顾长生身边时,如果有了妃妾子嗣,那就意味着他和上官清明一样,给予顾长生的感情并不纯粹,那就给了顾长生将来变心的理由与借口。而且,顾长生可以承受自己的一切作为,包括伤害,在爱着的时候,他可以漠视掉一切,但他绝对无法接受自己与他人有了关系的实质证明――而孩子,就是那个证明。他永远不会忘记,顾长生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跟上官清明真正决裂!
当他听着属下们向他报告:顾长生知道他要纳妃时的平静反应、又跟谁有了肌肤之亲、又看上了哪个美人……时,他才终于接受这么一个认知:此生此世,顾长生绝对无法给他当年那种激烈到不惜伤害一切的爱情。——在顾长生心中,上官清明和他,根、本、不、同……
很想就这么割舍他,让他淡出自己的生命。但没有办法,他无法做到。这个人在他生命中扮演了太多重要角色,失去了他,就是失去了一切。更何况,这个人手握重兵,只要他愿意,顷刻间就可以颠覆朝局……
所以即使他再怎么不甘,也只能认命。于是他告诉自己:
至少,上官清明已经死了,而他,却仍活得好好的,仍能跟顾长生长相厮守。
活着的人也许永远无法取代死去的人的地位,但日子,却只能由仍活着的人所陪伴。
――握在手中真实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死了跟上官清明的竞争之心……
“太愚蠢了!”荣华冷冷道,“人心,是天下最容易变的东西,你怎么敢保证他永远不变?永远无法离开你?”
夏侯日月微微一笑,“我会给他最想要的东西。”
荣华声音尖锐,“如果他要皇位,你当如何?”
“……给了他,也未尝不可……”
“你!!”荣华瞪着夏侯日月,一时之间,气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半晌,他颓然叹息,“你爱他爱得太多太深了。远远超过他所付出、他所能承受……”
夏侯日月轻描淡写的道,“一份爱情,若以十为计,五五是罕见的异数,六四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多的是三七、二八、九一……甚至十一负一也有。他爱我不如我爱他深,没有关系,不足的部分由我来补足好了。”
荣华冷峻的盯着夏侯日月,问道,“如果日后顾长生对你有不轨之心,不满于共享天下,偏要独占天下,对你磨刀霍霍……”
夏侯日月一口截断了他的话,“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你太自信!太天真!更太不理智了!”缓缓的,荣华对夏侯日月进行着关于皇权的最后一课:
“皇帝,应在万人之上,冷静理智的俯视一切,不为私欲所惑,不为情感所乱。――皇权,永远是至高无上的。一个帝王所做的一切,必须都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与权力。身为皇帝,就应该把天下看得比什么都重。再爱一个人,也不能为了他不顾天下、罔视君权!”
“你必须为权力杀掉任何人!任何跟你权力起冲突的事物,你都必须毫不留情的铲除,包括我这个父皇,当然,也包括顾长生。”
“父皇,您说的,儿臣记下了。”夏侯日月笑了,笑容刻在脸上,却到不了眼中, 拿起小瓶,他双手奉上,“时候不早了,还请父皇服下此药,早些上路吧。”
盯着夏侯日月手中的小瓶,荣华笑得苦涩异常:一夜之间,风云变幻。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却失去一切。皇城啊,永远包绕在不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父子相争……围绕皇权的,永远是你死我活的绝决斗争……为皇之路啊,是用多少人的血肉堆彻而成?
伸手接过小瓶,荣华笑笑,轻声说出了诅咒一般的预言,“任何人都会被权力腐化改变,你们也不会例外。日月,终有一日,你会后悔!”
拔开瓶寒,荣华将瓶中液体一饮而尽……
胸口剧烈的燃烧起来,万分艰难的集中起所有精力,荣华说出最后的嘱托,“做事的时候多想一想,须知我天朝千千万万的子民都盯着你呢!”
夏侯日月凝重的点头,“父皇宽怀,儿臣绝不会稍忘职责。”
“很好!”荣华吐出一口气,冰冷的目光在儿子健硕的身躯上巡视良久,才淡淡道,“那么,我就在阴间等着看你的结局。” 那一刻里,他那双已经略显混浊的眼睛猛地闪过一道利芒,杀意一闪既逝。
夏侯日月看着他寒凛凛的眼睛,心里不由一紧,但他随即笑道,“成王败寇,古来如此。”轻扬的唇角溢出冷意,“不幸生在帝王家,自古天家无亲情――父皇,您,就认命吧!”
荣华的胸口越来越烫,视线越来越模糊,突然莫名的,他的眼前变得异常清明,一道道人影在他面前穿梭:有幽怨望着他的风离,有死不瞑目的皇兄,有七窍流血的皇弟,有笑得狰狞的母亲……最后闪现的,是那两个他一生无缘的人……
他伸手想捉住那两个人,却发现根本力不从心,连手也无法举起。他极力挣扎,却动弹不得。
突然的,坐在椅上的荣华全身都在剧烈的抽搐着,他用双手撑着自己,想勉强坐直,但手一软,又歪倒了下去,急促的喘息着,他的口中狂喷出一口鲜血,随后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夏侯日月一直在一旁守着,直到确认荣华已没有心跳,没了体温,他才轻轻笑了,“父皇,您走好了。”
缓缓自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包中藏着一枚针,他将它深深剌入荣华心口,停留片刻后他方取出,又剌入荣华后脑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