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几重vi完结-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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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衿名雅,人更雅,笑时如寂夜绽放的优昙婆罗般,千堆雪之间近乎于神圣的静默,高不可攀,却让人不觉半分凌然,只让人想到三十三重天外漠然直视着天下苍生的神祗,有着洞悉一切的目光,冷漠却又宽容。在他面前,你感觉不到面对长辈似的战战兢兢,他原是如竹楼花亭,穿堂晚风,案上书卷一般的平和。
他说:“只是时间到了。”
……只是时间到了。
烟岚知道,叶子衿避世不出多年,即便是当年邺城三大家一夜覆灭,传言他亦只是一笑了之。没有所恋,也无执念,血缘亲情的羁绊于他已近陌路,在他眼中,几乎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上心的。就那么随心所欲的行事,永远立足于顶端的高姿态,可以说,即便是那时邺城动荡、整个江湖人心惶惶的年月,他依旧是手捧香茗,淡淡然俯视,就如同看着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午后睡意缱绻时,静静看上那么一出,已经是给人莫大的荣耀。
而药神樊离掀起的腥风血雨终究归于江湖过往的片段,杯盏茶尽时,他挥挥衣袖,转身离去,竟是半分没有放在眼里。
这样一个男人。如此一句“时间到了”。烟岚心思千转,哪能琢磨不透这一切?却也只能暗下低叹一声而已。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一个“年少轻狂”可以一概而过的,然而,那鲜衣怒马、心高气傲的岁月,却确确实实是一切的根源。樊离个性本就放肆狂妄,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却容不得瑕疵,纳不下错误,戾气过盛,断不肯吃亏。闇门上下没少受他祸害,而闇门又与江湖扯不开关系,以至于江湖也
跟着风波不止。
爱也爱过,恨也恨过,师门四位长辈他一个人逼死三个,说是弑师亦不为过;三个同辈两个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唯一幸免的师妹还是天生凉薄的性子,杀母弑父与他如出一辙,没碍着他才幸免于难;断了唯一一个搁在心底过的人的姻缘,还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毁了那些家族,间接害死她,没见他有丝毫歉疚。众叛亲离,友疏情散,他笑笑,毫不留恋丢了曾经费尽心机夺来的权柄,孤家寡人一个浪迹天涯,亦从不曾悔过。闇门之争过后的漫长时间里总算是消停了一些,江湖折腾够了,被强行禁锢于明月乡才算终是沉寂下来。
腥风血雨了大半辈子,余生竟然做了个救死扶伤的医师,怕是谁都不曾料想到。烟岚倒也不笑,她想说话的时候有个人可以说话,她寂寥的时候可以多个人下一局棋,这原是极好的。在这里,没人会介意彼此曾经的身份,没人会回想那些回不去的往事。可是,白发出现了——看到白发的第一眼,她就知道,樊离最后定要落得个不得好死。
——闇门一脉的诅咒,竟从未落空过。
青衣女子视线中的焦距渐渐迷离开去,雨声滴答,廊下席凉寂清。廊外夜色清冷,她怔怔望着,心胸之中竟也只余叹息。
樊离也好,闇门也好,既是自己造的孽那终有需要还清的一天。简书上再填四个名,又是纷争的一代,四份残缺的浮图,便又是惨烈的年岁。当年邺城三大家都还剩下几个残存者,黄家兄弟之中,黄旭找樊离报仇,被樊离所杀,黄昊找的是当年莫家唯一仅剩的莫彦,莫彦完全没有抵抗——几乎是自杀般地死在他手上,而黄昊后找樊离报仇,却是被闇门老三邱宁之徒连朔所杀。叶子衿,叶孤舟——当年的三大家,竟也只剩下叶家一脉。
而如今,叶子衿淡淡然一句,便就此打算将一切盖棺定论。只因……时间到了。
烟岚又笑了,声音惯来软软糯糯,只些微放低:“原先,我奇怪,传闻你如此难接近,为何因我一纸之邀便来小楼……现在想明白了,你来,只不过我是这出戏中唯一一个异数。”
叶子衿只笑不语。
烟岚轻轻一叹,袖一展,小几上的茶壶杯盏尽数顺着袖风扫到边上,她慢慢摆上棋盘,眼睑微翕,敛尽眸底黯然。
“一局,定胜负。”
※※※※※※
冰雪与连朔大眼瞪小眼。
医馆之外,日已渐西,连朔越跟面前这只笑面虎磨蹭,就越是焦急:“让开!”
冰雪笑眯眯,惋惜地耸耸肩,但是丝毫没有闪人的打算。
连朔急了:“我也是闇门的!凭什么不让我听!”
扭头看着几步
之外的木门,以及窗门紧闭的茅屋,他的心痒得更厉害了——可这样的距离,别说是说话了,连半点声响都听不到!
这叶孤舟不愧是叶孤舟,人还没踏进来,声音先至,而且还是惊天动地的爆料——他这大师叔原来逼死师祖师叔祖,连带着那邺城三大家也是他亲手灭的——当年的闇门血流成河、惨绝人寰竟全是他的作为!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大一猛料,而且看那架势,叶孤舟与樊离可算是不死不休啊!接下去的场景就算不对峙也应该直接上演全武行呀,可该死的白发为毛一句话就让冰雪把他拎到了外头!
若是之后有隐秘点的谈话还好,冰雪不是闇门中人那自当回避——可他是呀!连朔怒,为毛把他拖出来?!里面那三个家伙有什么好说的居然要把他也给拖出去?
冰雪笑容依旧,神色间也有可惜,明显是为错过了里头的好戏而叹惋,只是面色依旧坚定不为所动:“乖乖等着吧,你大师兄从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连朔恶狠狠瞪着他,恨得牙痒痒,可是只能自个儿在原地打转,就是拿他没办法。
“你也想听吧!你也想听的吧——为毛那么听他的话?”连朔试图诱惑他,“我们悄悄地去听好不好?”
“不好。”冰雪笑着摇摇头。
连朔彻底怒了。
三尺青锋还未出鞘,便被一只手按了下去。白皙修长的手指,弧线相当优美,却不若女子柔胰般婉约,那线条刚劲有力,指甲略留削尖,只看上去那么轻轻一按,他竟连浑身解数都使出来都挣不脱。
连朔惊愕地抬头,看到冰雪温文和煦的笑容,只觉得莫名其妙后背一滩冷汗。
“我们来谈谈,”冰雪轻笑,眸中墨云翻滚如同山雨欲来之前风波不止的穹宇,缓慢的咬字之间带出森然的寒意,“第三份闇门浮图,在你手上吧。”
“浮图,或者,你师父的命?”
※※※※※※
茅屋之内,刀与剑相戈。一击之力,竟然双方势均力敌,谁都不能奈何谁去。
但论兵器上来看,宝刀寒光森森,游刃有余,而长剑质朴纤细,材质有所欠缺。彼此深浅都试不出,叶孤舟心中竟涌出一股比试的念头来,但他看着白发,眉间一皱,腕力松开,反手收刀系回背后。
白发微微踉跄一步,手撑着木榻勉强站立。脖颈额角青筋毕露,冷汗一滴一滴顺着不自主抽动的面部肌肉流下来,双脚甚至在微微哆嗦——却是在这个时候毒伤发作!
叶孤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近乎于窒息的剧痛连旁观的人都不由自主一头冷汗,和这个男人除了紧锁的眉毛与身体因为疼痛自然的反应之外,连面部表情都
未变过丝毫。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笑声陡然响起。被白发挡在后头的樊离捂着肚子笑得疯狂,仿佛遇见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般,大笑不止。浑身的戾气与嗜杀没有任何掩饰地释放出来,浓烈得让人如坠地狱。可以想象,是杀了多少人沾了多少血才能在隐世避俗的几十年之后仍旧有这般的邪亦。那灰白的面容呈现出一种近乎于油尽灯枯的苍颓,却因他笑着,终身不退的戾气竟然消散开去,那脸上如今是一种满意与解脱,微带着血腥的祥和。
叶孤舟突然想起,那夜的青云观,莫彦亦是这般笑着,沉浸在自己的幻象之中,就此了却了一生的挂念。莫彦说,自己必须杀了樊离,因为这是他欠着那些人的。
欠下了债,就总有需要还的一天。既生无所愧,那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不过是,一叶知秋。
叶孤舟心下茫然,竟然发现自己没了握刀的意义。可是,这人,总是要杀的。他既应下,便定要亲手了结。
白发剧痛至极,这一次的毒伤似乎来得比以往都要猛烈。连站立都已经成了奢望,他口吐白沫,七窍流血,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樊离笑着,伸出枯瘦得只剩下皮与骨头的手,摸了摸白发的发,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一丝为人师表应有的慈爱。他教导他,把自己所会的倾囊相授,眼神却常常是一种痛恨与憎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弟子的出现代表着什么。
他原是比任何人都想活着的,必要时连这个弟子都打算放弃。而现在,却自知天命将近。
“闇门本名蛊都有母子一对,就种在各自师徒的心脏里。数年之后,一者死,一者体内的蛊便会成长的最强状态。每一脉的本名蛊都不同,你是非邪一脉,作用便是强化本草药理,丹田回流,百毒不侵。”他近乎于耳语一般地呢喃着,“师徒不能同时处于世,总要死一个……总要死一个。”
“好好照顾你师弟,为师,现在才发现,还是你最像为师……”
※※※※※※
天边一丝光晕裂开,白光铺陈开黎明的天色。
雨疏风收。滴答声已点落到天明。
烟岚缓缓闭上眼。
一步之差。
“……我输了。”
她说:“我不会插手。”
叶子衿收手挥袖,缓缓撑伞步入雨中。白衣翩跹,风雅从容,绝世无双。
作者有话要说:3。9
咳咳……这回拖得时间有点长……不好意思……
☆、剑上明华日日老
“即便是如今的我,凭你,也奈何不了。”
昔日的药神微微抬眼,唇角勾着的讥讽嘲弄仍不减年轻时候的风采,被那针锋般的目光刺一下,夹带的浩瀚浓烈的血腥气足以让人心生惧意。
而黑衣刀客只是冷冷笑着,手反转按在刀柄之上蓄势待发,双目如电竟是丝毫不加以退让。
樊离杀意不散,如是对峙片刻,倒是哈哈大笑起来,枯槁的脸孔也带上英雄末路的凄色,声音却不复叹惋:“你师父定要你杀我。”
叶孤舟无恨无恼,漠然而立。
“莫彦为人懦弱不堪,我等他报仇等了几十年都不曾上门,却要徒弟代劳!黄泉路上我仍看不起他!”樊离袖一展,眉眼间依稀还是当年的邪肆狂妄,“也罢,我要你做一事,事成之后,再来取我命!”他眸中带笑,眼底暗藏的神色流露却是淡淡的洒脱,那睥睨凡尘的清傲与赫连大少略带相似,倘若年轻数十岁,不算上通身的血腥,也便是鲜衣怒马的风华。
叶孤舟皱眉看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略一点头:“好!”
樊离将视线转向昏迷之中依然痛苦挣扎的白发,眼中略显叹息,疼爱之色不掩。他当年离开闇门,游离江湖三十多年与人从不假以颜色,亦未想过收徒传承——彼时他这性子不敛,闇门也好,天下也好,断没有什么能再入他的眼。被禁于明月乡,偶然遇上白发,他好奇此子身上所纠缠剧毒,却原先是将他作为药人玩物带回医治,乃至他发现此子悟性奇高远超凡辈,才想起闇门传承。
可这几年来,他自持游戏心态,亦无大忌,便将所学倾囊相授,其中不乏未经验证中有走火入魔之嫌的内功心法,也不缺各种药毒轮番折磨,说是水生火热亦不为过,可此人竟然生生扛下,忍耐至今,生性木讷也好,城府极深也好,竟不曾显露半分怨言,更不可思议的是,在他所授之学中另辟蹊径,倒也学得个七七八八。他自知性子狂傲狠毒,不喜逆言,白发此般个性却也是无意投了自己所好,且待得他几年如一日,荣辱不惊生死无怨,骨子里那份傲便就是这世间也少有——日子一久,这才存了几分亲近善待之意。此般相处下来,即使面上不显,这师徒之情却也深厚。
且本名蛊已种下,于白发自有好处不提,彼时他也有想到今日局面了,他也是已打算放下。只是不曾想,赫连家还有一人命中注定要拜入他门下。只愿白发羽翼丰满之际,能护得他师弟周全。
》樊离孤寡一笑,两指并拢,在白发身上连点数下,白发如被定住般没了动静,另一只手呈爪状,只隔空一探,骇然从白发后脑的穴位之中取出三根细长的银针。那银针明晃晃地悬停在空中,中指来长,细如牛毛,蓦地飞入他袖中,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外面的天色陡然为阴云笼罩,薄散日光眨眼消失得一干二净,于席凉风中落下冷雨。茅屋之中可闻外界沙沙雨声,如珠似坠般连绵不绝。
樊离的声音原就低哑,在渗入屋内的水汽里更显朦胧。他对着白发交代,叶孤舟也站在一边任由他说。“本名蛊子母连心,互为牵制。母死子即为母,彼时功力增长数倍,定能一气除你体内并立三毒,对本草药理乃至于你的内力都有极大好处……非邪一脉的功法为师已尽数传予你,你自可研习,但让儿入为师门下时日尚短,既唤为师一声师父,欠他的无法偿还,日后还望你加以教导……为师欠你亦良多,想你本性,不会怨怠……但终是师徒一场,尚有至宝传予你,你日后便知……此去,便作永别罢!”
白发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