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不暮楚-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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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稍微一动,就见她脸上的表情越发痛苦,连瑜轻声问:“巧巧,你哪里疼?”
穆巧巧看着他,死命地摇头,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看着连瑜不停地流泪,连瑜站了起来,抱着穆巧巧朝穆巧巧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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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巧巧的腿部,大腿后侧,大部分地方是青肿的,有一些地方已经渗出血来,连瑜小心翼翼地拿出薄薄的单子给她盖在身上,轻声说:“你等等啊,我这就给你找大夫!”他正想往外走,却被穆巧巧拽住了袖子:“公子,我的伤没事儿,十板子罢了,死不了人,你快去让人把惜惜追回来啊!她被夫人发卖了出去……”
连瑜的脸色彻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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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撞你了?因为什么顶撞呢?”连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着,淡淡地问方云清。
方云清咬了咬嘴唇,涩声道:“我要发卖燕惜惜,她跑过来胡言乱语。”
连瑜并没有抬头看她:“那你为什么要发卖燕惜惜?”
事已至此,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方云清把心一横,跪了下来,哭道:“老爷,自我成亲以来,对她们两个婢妾从来没有苛责过!我想着她们都是要替我分忧,一起侍奉老爷的,所以吃穿用度何曾亏待过她们?原想着一家人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可是,可是燕惜惜实在是长了一颗歪心,不想着好好的过日子,处处抓尖要强,总想着惹是生非挑拨离间。”
连瑜轻声问:“那她是怎么抓尖要强,怎么挑拨离间了?”
方云清愣了一下,咬咬牙道:“她偷偷摸摸地寻大夫,找那生子的方子,这等事情为何不能与我好好的说,非要偷偷摸摸?这也就罢了,整日在外头跑来跑去,还寻了顾大人去挑拨是非,这样的婢妾留在家里也是败家的根源——”
“所以你就把她发卖了?”连瑜沉声接话道:“你觉得她背着你看一声,又觉得她在顾大人面前挑拨是非,所以就把她发卖了?”
方云清觉得连瑜的总结有些不对,可是她一时间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
连瑜摇摇头:“你不是因为她背着你看大夫才生气,你是认为她竟然存了想要生儿子的心而生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不可能有胆子主动跑去顾大人面前告状,那件事儿稍微查一查就很容易得到答案,是顾大人自己在街上遇到她,自己跑过去问她的。我现在才知道,你从来就不认为你把芳姐瞒的死死的这件事儿有错——你甚至会迁怒于没有与你串通一气一起去隐瞒我的亲娘的燕惜惜,答案难道还不明显么?”
方云清顿时愣在当场,她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做法会被连瑜说成这样,她想要反驳,却不知道从何驳起,而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不,我没错,我没错,我不过是处置了一个婢妾罢了,我是为老爷好的!”
而连瑜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底的那点声音戛然而止:“我扪心自问,自打成亲后,对你也算不差,若我对你有什么不好,你大可以与我说。若她们二人做错了,你也同样可以告诉我,难道你以为我会护着她们而伤害你么?难道成亲以来,我做过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么?再退一万步,你是一家的主母,有权利去管理后院的事宜,那赏罚分明,按罪定罚难道不是最基本的么?”
“若是做官的人,可否因为小偷偷了一只西瓜就把他打死?同样,作为一个主母,就因为你心里不痛快,就可以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把一个大活人卖了?而另一个不过是过来求情,你就觉得薄了你的面子,让人狠狠打了十板子,那么重的伤你连个大夫都不给请,我若晚回来几天,是不是你就要眼睁睁地看她死!”
方云清泪如雨下:“没有,老爷,我没有,我只想稍微罚她一罚,并不知道她会伤的那么重,我若是知道的话,肯定会给她请医生的啊!”
连瑜冷冷地说:“你不知道?身为主母你竟不知道下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你一个主母要发落妾室,下人当然是要往死里打!我还在屋里站着呢,那些下人就敢拦着穆巧巧不许她进来,你当我要是不回来,她病死在院子里会不会有人管?”
他说到这里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现在真不知道,是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恶毒妇人好,还是宁可她其实就是个蠢货好!”
连瑜说罢拂袖而去,留下方云清在屋里放声大哭。
她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一开始,她只是让人把燕惜惜关在院子里禁足,可是后来,乳母胡氏告诉她燕惜惜挑拨是非到顾大人那里说她坏话,她是真的愤怒了,她是何等小心翼翼地过着日子,希望能够跟丈夫和和美美,她自问待燕惜惜不算差,怎么这她这般恶毒?竟是如此想尽办法挑拨他们夫妻的关系。
她想要等着连瑜回来再提这件事儿,可是胡氏再一次说服了她:“有千日做贼;可哪有千日防贼的?这燕惜惜的良心是坏的,留她在身边早早晚晚都要生出祸事来!您是家里的主母,发落婢妾本就是您的权力。趁着老爷不在,远远地把这个惹祸精卖了,不就得了?不过是一个暖床的,老爷便是生气,也只是一时的,过阵子您再赔他两个美貌的丫头,不也就抹过去了?貌美老实的丫头,便是十个八个又有什么可怕的?后宅里就不能留那等奸人作怪!”
方云清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怎么就鬼迷心窍了,竟然真的听了乳母的话,找了专门替大户人家处理不听话的姬妾的牙婆过来,讲燕惜惜堵了嘴从院子里拖了出去,中间穆巧巧听到风声,跑过来向她求情,她原本就心情烦躁,胡氏也在一旁说这些贱人欠管教,一时怒上心头,便让人扯了穆巧巧下去打了十板子。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八天,可是方云清想起来,却觉得就像发生在方才一样,燕惜惜被拖出去的时候那绝望的眼神,穆巧巧凄厉的惨叫。她告诉自己,做后宅的主母不能心慈手软,可是夜里却还是会被噩梦惊醒。
而此时,想到丈夫冰冷的眼神,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噩梦,只怕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连瑜以为家里的情况已经够糟糕的了,可他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事儿在等着他呢!他一边赶紧让人去打探燕惜惜的消息;一面又看到月儿哭着跑过来;告诉他芳姐病了。
一问情况,原来是燕惜惜;穆巧巧的事情把芳姐吓到了。芳姐的消息不那么灵通;得到燕惜惜被发卖的消息已经是当天的晚上,慌里慌张地跑去想要跟方云清求情,却正遇到方云清的乳母胡氏;一顿抢白,把芳姐说成是小老婆专护着小老婆;硬是把芳姐给堵了回去不许她见方云清;芳姐又是羞愧又是内疚,回到院子里就病恹恹地,没两日就病倒了。
月儿说到此处跪下来哭道:“老爷,老爷!胡婆子实在是实打实的刁奴!话里话外挤兑姨娘不是一次了!过去我跟着,她不敢太嚣张,大概是怕我告状,这次姨奶奶去的急,没跟我打招呼就跑了过去,胡婆子说话的时候,四下里只有夫人的几个陪嫁,她是掐准了姨奶奶性子软,不爱惹是非,肯定不会跟您告状,各种难听话全都说出来了!我正好追过来,躲在树后,这才听了个清清楚楚。老爷,老爷,您看看,这个家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您在不管,只怕姨奶奶要被人作践死呢!”
连瑜只觉得太阳穴砰砰砰地跳,告诉外头跑腿的男仆先去打探燕惜惜的去处,一有消息立刻报过来,一面匆匆忙忙地跑回到芳姐那里。
芳姐也病了好几天了,她生病,方云清当然不敢不管,太医请着,只是药吃了几天,情况却一直不见好。连瑜一进门,便看到瘦了一圈儿的芳姐躺在床上,他紧走几步赶上前来,却听芳姐涩声道:“瑜儿,你说我出家好不好?”
连瑜大吃一惊,急道:“你说的什么话?好好的出什么家?”
芳姐垂泪道:“老爷夫人走的时候,我就该跟了去的,只是那时候你还小,我想着好歹也能照顾你几年……如今你金榜题名了,做官了,老爷跟夫人都没享受到一天这样的好日子呢,我一个老妾在这里享福算是怎么回事儿?便让我出家去吧,每日里吃斋念佛给老爷夫人祈福,我心里头也好受些!”
连瑜被芳姐说的难受,到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不明白月儿的话绝对没有半分虚假,能把芳姐逼到这个份上,可见胡氏说的话有多伤人。他伸出手,把芳姐的手拉起来,放在自己脸上,轻声道:“我是谁呢?芳姐,我是你的儿子啊!你眼里头只有父亲跟母亲,没有我么?你要丢下我,让我孤零零地享受这世间的富贵荣华么?芳姐,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么?”
芳姐听到他这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没有,我没有不在乎你,我没有想要丢下你,我只是觉得我没用,帮不了你什么,整天就只会给你拖后腿……”
连瑜跪到了芳姐的床前:“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道理?何况我的亲娘一点都不丑,你是这世上最疼我最爱我的人,我拼命读书是为了谁?我拼了命的往上爬是为了谁?我做生意赚那么多钱是为了谁?芳姐,父亲跟母亲都死了,你是在这世界上连瑜这个人最深的牵挂。没有你,连瑜不会来到这世上,没有你,我早就被那些人一把火烧成灰了!咱们家最艰难的时候,你有什么吃的喝的全都先紧着我,家里的那群母鸡一年到头能下几百只蛋,你要么煮给我吃,要么拿去换了日用的东西,从来不肯尝一口;你从早到晚地做针线,一个人挎着篮子走十里路到镇上拿针线给我换笔墨……芳姐,你说你帮不了我什么?你竟说你帮不了我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傻话啊!”
连瑜一开始还是好好的说话,说着说着不禁也流下泪来,这个女人为他做得太多太多,而他对她的关心却那么的少,而且越来越少,自己整天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好几天都见不到芳姐一面,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啊!
芳姐早被连瑜说的泣不成声,她伸手把连瑜拽起来,紧紧搂住她的儿子,嚎啕大哭。她一向胆小而懦弱,从来都把儿子当做一切,所以当有人告诉她:你总是给你儿子添麻烦,你的身份让你的儿子蒙羞,你一个小老婆不要摆婆婆的款的时候,她彻底崩溃了……在这之前,她就已经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似乎越来越没价值:她唯一擅长的的就是做衣服,当儿子连衣服都不需要他做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迷茫了……当时连瑜及时地发现了她的状态,特特地换了她做的衣服,又劝她做一些东西拿出去卖。她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可没等全部平复,晴天霹雳打下来:燕惜惜被儿媳妇卖了!
芳姐是做妾的,她也听说过别人家的太太如何对妾室不好,但从来没有直观的感受。连曾夫妇在世的时候,她在某种意义上根本不像连家的妾,而更像连夫人的妹妹甚至女儿,这夫妻两个把她当做大孩子,教她读书认字,从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她想过连瑜的妻子或许会是比较规矩的大家闺秀,也从没有幻想过儿媳妇能像连夫人那般温和大度,可她觉得:我本本分分的过日子,总不会被儿媳讨厌吧?还有惜惜跟巧巧,虽然不是很文静,可也都是好孩子,连瑜的妻子犯不着为难她们吧?然后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眼前,燕惜惜无声无息地就被卖了出去。她想要去求个情,却被胡婆子一顿损,诸如“莫要让人家说老爷是小妇养的所以才格外喜欢小妇”这类的话跟刀子似的插在她心上,扎的她生疼,连一刻都站不住。
芳姐这阵子睡眠一直不太好,夜夜失眠,这会儿见到儿子,心情放松下来,又加上大哭一场颇有些消耗体力,哭着哭着,大哭声变成小声地啜泣,小声的啜泣变成了呜咽,最后抽抽搭搭地睡着了,连瑜扶着芳姐在床上躺下,叹了口气,叫了月儿道外间,轻声道:“亏了有你了,月儿。”
月儿眼圈一红:“我跟了姨奶奶也有五六年了,姨奶奶待我,就像待女儿一般,从来不会呼来喝去,甚至连高声说话都没有过。当日大姑娘想把我的身契转给姨奶奶,姨奶奶都要仔仔细细地问我是不是乐意跟着她。姨奶奶这般对我,我又怎么能不对她老人家好?大人,我是做奴婢的,不该讲主人的是非,夫人怎么做,轮不到我来说道,可是若连夫人身边的一个下人都要爬到姨奶下身上,这我不能不跟您讲!总不至于,姨奶奶连个乳母的体面都不如!”
连瑜闭了闭眼睛,长出一口气:“我知道了,这件事儿我自会处理,你好好把姨奶奶照看好就行。”
月儿咬咬嘴唇,忽然跪了下来:“大人,姨奶奶这病是心病,不是说在家里吃吃药就能好的。若是她明天好些的话,能不能让我们先去大姑娘那里住?您还得当值,这家里头从上到下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姨奶奶呆在这里只会胡思乱想……”
连瑜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