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李夭桃-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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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转进内室,内室一灯如豆,床上仰面躺着个枯干到看不出年纪的妇人,稀疏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蓬乱的散在枕上,闭着眼睛,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简直就是个死人。
沈婆子死死盯着床上的人,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咯咯声,两只手痉挛般抠着李小幺的手背,抠的李小幺痛的眼泪都出来了,李小幺心下明白,忙拖着沈婆子就往外走,沈婆子突然甩脱李小幺,往前冲了几步,扑倒在床前,看着床上的肖氏,眼泪成串的往下落,李小幺忙上前想用力拖起她,沈婆子摇着头,推开李小幺,往后膝行退了退,冲着床上的肖氏,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才由李小幺扶着站起来出了屋。出了院子,海棠忙迎上前帮着李小幺扶着沈婆子,往前急走了小半刻钟上了车,西安赶着车,车子悄无声息的往太平府北门方向疾驰而去。
车子跑了好大一会儿,沈婆子才透过口气来叫道:“肖夫人……她真没死!她……可怜!”李小幺伸手替沈婆子抚着胸前顺着气,低声劝道:“阿婆别难过,你不也常说么,都是各人的命。”沈婆子连连点着头,不停的抹着眼泪,海棠递了只帕子过去,李小幺由着沈婆子低低的哭了一会儿,才示意海棠倒了杯茶,递给沈婆子劝道:“阿婆喝杯茶。”沈婆子深吸深吐了几口气,接过茶喝了,就连叹了几口气,李小幺不等她说话,接着说道:“我让人送阿婆去开平府,阿婆走的慢,您先走,过几天办完了事,我也要赶回去,往后阿婆就跟着我养老吧,太平府……别回去了。”
“姑娘,你跟我实说,你如今到底做什么营生?”沈婆子突然问道,李小幺沉默了片刻,低声解释道:“阿婆,一时也说不清楚,你放心,不是杀人越货的土匪行当,水生哥前几天刚考出了北平的武解元,正准备着要考武举人,大哥做了北平上四军指挥使。”李小幺一边说,一边看着沈婆子,沈婆子这一夜净听到让她或愕然或惊讶的事了。
“阿婆,你不能再回太平府了。”李小幺低低的补充了一句,沈婆子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倒也明白:“肖夫人死而复生,只怕是要出大事了,我听姑娘安置,能跟着姑娘养老,也是我的福份。”李小幺暗暗松了口气,伸出手,海棠递了个荷包过来,李小幺抽开荷包,递给沈婆子看了看交待道:“这里头有五百两的银票子,还有些零碎银子,你收着傍身,我安排了两个护卫,一个姓张,一个姓孙,让他们送你过去,他们都是走惯了这条路的,一路上行住吃用你都不用操心,路上不急,你若觉得行程太紧累着了,就跟他们吩咐一声,慢一些就成,哪里不舒服不称心,也只管说,我都吩咐过了。”李小幺细细交待着,沈婆子连连点着头:“姑娘放心,阿婆也是经过事的人。”说话间,车子缓缓停住,李小幺和海棠扶着沈婆子下了车,旁边停着辆宽大结实、远行用的桐木车,两个长随打扮的精壮护卫站在车前,见李小幺等人下来,忙上前先给李小幺见了礼,又冲沈婆子长揖到底见礼道:“老太太!”
李小幺又细细嘱咐了几句,和海棠一起扶沈婆子上了车,又探头进去四下看了看,才放下车帘,往后退了两步,交待了两个护卫几句,看着沈婆子的车子小跑着融入了夜色中,才转回来上了车,找个僻静处等到城门开了才回了太平府。
城北富丽的钱家宅院大堂里,落雁戴着垂到脚面的黑纱帷帽,倨傲的坐在左边第一张椅子上,时不时的抽泣一声,钱福泽坐在上首,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架在旁边的高几上,眼角抽动不停,恶狠狠的盯着落雁,气的说不出话来,吴府管事吴献忠双手抱胸站在落雁右边,往下撇着嘴角,鄙夷的瞄着钱福泽,阴阳怪气的说着话:“……我们爷最恨你们这种小人!骗了人,还骗财!什么东西!敢情这满堂富丽都是这么骗来的?你听着,爷们没功夫跟你闲磨牙,我们爷说了,这事你自己看着办,不认也成,回去爷们请张帖子,先从茶庄查起,再查丝绸铺子,查一处封一处!怎么吃的怎么给爷吐出来!”
钱福泽脸上的肉猛的抖了一阵,吴家,他惹不起,这满城的商户,也没人惹得起,这贱人竟然搭上了吴家大公子,好!这个跟头自己认了!算她狠!
“这事我认!算我孝敬吴大公子了……”
“我呸!我们大爷要你孝敬?想孝敬我们大爷的人从宫门口一路能排到池州府!轮得着你?呸!”吴管事半分面子不给,连声‘呸’着堵了回去,钱福泽脸上一片紫涨,嘴唇抖了半天,也不敢用手指去点落雁,只死盯着落雁,哑着嗓子,声音低而狠的恨道:“好!山不转水转,你等着!”落雁直直的盯着他回道:“这话说的好,山不转水转,看到底谁转到谁手里!”钱福泽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心底冒出股凉气来。
“别废话!爷们事多着呢!要还就利落点!”吴管事不耐烦的催促道,钱福泽压下心底的凉气和怒意,叫了小厮进来,吩咐开库取了几匣子金珠宝玉,落雁毫不客气,挑着好的拣了满满一匣子,交给金环捧着,又取了自己和金环、杜嬷嬷三人的身契,这才站起来,昂然出了钱府。
第一百八七章隔墙有耳
太平府热闹事向来不少,可祥瑞事却不多见,连着金水河的潘桥正要修好竣工的时候,大晴的天,桥头竟然现出道彩虹来!那彩虹极低,仿佛就是从桥上升起来的,一时哄动无比,太平府知府兴奋不已,他治下竟出了这样的祥瑞之事,这真是天赐良机!这祥瑞几个时辰后就被细细描述后送进了宫里吴贵妃处。
吴贵妃正端坐在榻上看着奏折,冷脸听了内侍的禀报,接过太平府知府的折子扫了一遍,又翻开兄长吴侯爷的折子看了看,皱着眉头凝神想了片刻,将折子扔到几上吩咐道:“你跑去一趟,问问侯爷,是谁的主意?怎么弄出来的?细细问清楚。”内侍答应退了出去,没多大会儿,内侍急急赶回来禀报道:“回娘娘,侯爷说真是天降祥瑞,那彩虹哪是人能做出来的?”吴贵妃面容渐渐凝重,缓缓站起来,绞着手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轻轻摇了摇头,她可不相信什么祥瑞,哪个祥瑞不是人做出来的?这中间必有内情!
“叫卫明清来。”
内侍出去,片刻功夫,引着卫明清进来,吴贵妃将太平府知府和吴侯爷关于彩虹祥瑞的折子递给他,沉声吩咐道:“去查这祥瑞的事,这后头一定有人,悄悄的查,别惊动了他们。”卫明清接过折子,飞快的翻了翻,垂手答应一声退出去赶紧查这件事去了。
黄远山得了这祥瑞的信儿,急急忙忙寻李小幺去禀报,先细细说完了这祥瑞,又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片双手捧给李小幺:“姑奶奶,还有这个,这是三月三林丞相写的新词,都说这词写的好,听说南瓦和东瓦都有人在唱了,那些读书人人人都会念这首词,这是小的求人抄下来的,林丞相当年可是状元出身。”黄远山敬仰的说道,李小幺接过纸片扫了一眼,也不多说,扔了二两银子给黄远山,又吩咐了他几件事,就打发他回去了。
李小幺又扫了一遍纸片,将纸片放到几上,想了想,叫了赵五哥进来,吩咐他去江南坊打听打听林丞相新词的事儿。赵五哥去了没多大会儿,就握着张卷轴进来禀报道:“林丞相的新词和今天的彩虹祥瑞,是这两天太平府最哄动的事儿,人人都在说,这是孙掌柜寻严府丞抄了,让人裱好准备挂在江南坊的,姑娘看看,孙掌柜昨天听几个来吃酒的翰林说,吴贵妃也极喜欢这首词,说是打发人寻林丞相去要,林丞相亲自写了一份,裱好了呈进去的。”李小幺惊讶的挑着眉梢,半晌没落下来,这不是默认的事了,简直是明认,好大胆子,就不怕那写词的人跳出来指他欺世盗名?当然,这写词之人还真跳不出来了。
“这两天又有人翻出林相当年中状元的卷子,林相有大才却如此谦虚低调,都说大圣大贤不过如此,总之,林相如今这声望高得很。”赵五哥又补了几句,李小幺笑起来,清风庵后有个肖氏,这会儿又有这首词,这人如果只看表面,谁能想到这背后的污秽龌龊!
李小幺打发了赵五哥,站起来踱到门口,沿着游廊走了一圈,叫了长远进来细细吩咐了,又吩咐西安去白云山下给落雁递了信儿。
傍晚,吴世承带着小厮长随进了院子,如今这处院子在吴世承眼里,简直就如极乐世界一般,那样宜嗔宜喜的美人儿对自己千依百顺,新鲜的花样儿层出不穷,真恨不得天天腻在这里才好!落雁一身明丽的春装,直迎到二门,紧挨着吴世承,嘟着嘴抱怨道:“爷不是说过来吃中午饭的?怎么现在才来?你看看,奴家这双眼睛,盼爷都盼穿了!爷好狠的心!”吴世承哈哈笑着,也不管周围的小厮、婆子,一把搂住落雁,贴到她脸上调笑道:“小心肝儿,爷的心都在你身上,怎么狠的起来?”
两人一路紧挨着腻腻歪歪的进去,这一晚上满院香艳灯火,第二天日上三杆,吴世承半祼着身子躺在床上,一只手支着头看落雁梳头,落雁头梳了一半,一边绾起了发髻,一边散着,半边肩膀露着,站起来拉了拉衣服,起身取了前天从钱家拿回来的匣子过来,自己靠到吴世承怀里,打开匣子笑道:“爷看看,这东西能不能入了爷的眼?”吴世承随手拿了只莲子大小的红宝串成的手串,对着光仔细看了看赞叹道:“好东西!颜色正红,光头也好。”
“爷再看看这个。”落雁挑了对火油钻的耳坠子递给吴世承,吴世承接过,迎着光,那火油钻璀璨如一团跳动的火,落雁转头看着吴世承满脸的垂涎,笑盈盈的说道:“说起来这些都是爷的恩典才得了的。”
“嗯?”吴世承顺口‘嗯’了一声,落雁眼底闪过丝讥讽,笑语妍妍的接着说道:“我原来是有些珠玉,可跟这些就没法比了,那个老王八坑了我,可不能便宜了他!我就多挑了些,爷看看,我这眼光不错吧?”吴世承举着火油钻的手呆了片刻,不等他说话,落雁接着说道:“爷不知道,那个老王八银子多的年年修银库,倒不如拿来咱们乐哈!爷,这匣子里头,我最爱这只红宝镯子和这对火油钻耳坠子,爷一定要把这两样给我,旁的我都不要了,随爷是卖还是送人,也不知道爷要拿去送给哪块心头肉呢!”落雁掂了红宝镯和火油钻出来,将匣子塞到吴世承怀里嗔怪般说道,吴世承睁大眼睛,目光粘在那匣子珠玉上,想推回去,想想落雁说的又极是,这就该是他的东西!吴世承哼哼哈哈的收了匣子,落雁瞄着他的脸色,嘟着嘴伏在他怀里,手指划着他胸口,娇滴滴的央求道:“爷,您看,这眼看着夏天了,奴家这夏装……可都是去年的,奴家听说今年这夏装讲究穿纱,奴家想做身全纱衣,爷想想,灯下穿了……爷必定喜欢……”
“哈哈,好!去做!爷给你银子!”吴世承眯着眼睛想着落雁一身纱衣裙的消魂样儿,连声答应着,落雁手指划着吴世承,撒娇道:“那爷今天陪我去,我要去彩云坊!”
“好!爷陪你去!”吴世承今天的心情好到不能再好,落雁一下子坐起来,拍手兴奋道:“那现在就走,爷说话算数,爷起来,咱们现在就去!”说着,上前拉着吴世承,吴世承顺势起来,落雁喜色满面、殷勤小意的侍候着吴世承沐浴更衣,吃了饭,落雁捧着匣子出来,将匣子递给吴世承的贴身小厮拿着,两人上了车,往太平府彩云坊赶去。
一路的旖旎风光不用细说,车子进了彩云坊,见车上是吴府的徽记,彩云坊管事婆子急忙恭敬迎了进去。落雁也不客气,一口气挑了二三十件衣裙,还意犹未足,转头看着婆子问道:“还有什么新鲜样的好东西没有?”
“有倒是有,就是还在小针线房,奶奶得等等,要一刻钟才取的来。”婆子忙恭敬的答道,落雁挥着手:“那还不赶紧去!别一幅小家子气,全都拿过来。”婆子瞄了吴世承一眼,吴世承翘着腿,喝着茶,正目光粘在落雁身上欣赏美人儿,见婆子瞄过来,不耐烦的挥手道:“快去快去!”婆子满脸笑容的躬身答应,急步出去取衣服了。
落雁对着屋角的落地大铜镜,转来转去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转了一会儿,无聊起来,上前拉着吴世承的手摇着说道:“咱们出去透口气,这屋子好小,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咱们去外面赏花透气。”
“有你这朵花,爷眼里哪还看得进别的花啊草的?”吴世承被落雁拉着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用手指划着落雁的脸调笑着。
院子不大,一人多高的女墙把这一处和另一个院子隔开,吴世承紧贴着落雁,顺着落雁宽松的衣领往里看,手指也跟着往下探进去,落雁暧昧的娇笑着,两人正调笑间,墙外传来个女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