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 作者:江城-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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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沈梦,虽然憎恶,却仍有愧疚,因此迟迟不能下手,弄成今日里这样一个僵局。他与沈梦都陷在这死局之中,痛苦非常,不能脱身。
若是无人来揭破此局,只怕他与沈梦,终究还是要以死相见的。
藉着庆王之手,在京中诈死,原本便是最好的破局。
从此他与沈梦两不相干,各自天涯,恩怨相泯,岂不是最好?
可惜沈梦从来都是沈梦。那麽的执拗,从来都不肯罢休,到底还是猜出了他的脱身之计,哄骗了曹真,定要与他以死相见。
曹真生性软弱,说甚麽奄奄一息,说甚麽时日无多,不过是沈梦哄骗於人的雕虫小技罢了。
何燕常微微的冷笑,想起当初救起何林之时,那人不也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他心口针刺一般的疼着,想起何林,竟然有些怨恨沈梦,恨这人果然好手段,竟设了这样一个毒计耍弄於他。
他在屋中静坐了许久,想起他身边得而复失的那把雄刀,便找了出来,他的手指慢慢的抚过微凉的刀身,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古怪的念头。他之所以会再次听到沈梦的消息,或许便是因了这把刀又被人送回到他身边的缘故。
他忍不住想,若是能将此刀扔掉,是不是便能从此斩断与沈梦之间的那些牵扯?
他不想犹如负气的少年一般,做出独自一人躲在屋里将刀折断的蠢事来,因此他将刀系在腰身,披了件衣袍就走了出去。在院子里打水的小童见他出门,便连忙跑了过来替他打开院门,又问他去哪里,几时回来,可要禀告师父,可要人引路。何燕常见他语声清脆,条理分明,丝毫不乱,便笑了笑,烦躁的心绪终於略略平静,说道:“我随便出去走走,不必跟来,太阳落山前便仍回来了。你告诉曹真也无妨。”
小童便恭送他出了院门,仍旧回去将门闩上了。
何燕常走上山去,山风轻柔,带些凉意,犹如薄纱一般拂过。他在这山里住了数月,已将整座山踏得烂熟。他走去半山处,沿着那一丈馀宽的山路走了许久,终於走到山风极凌厉的一处,晓得这里陡峭险峻,便将刀从腰间解下,倾尽全力将其折断,然後扔下崖去。
断刀犹如折翅的飞鸟一般直直的跌落了下去。果然是把好刀,从高高的山崖上坠落,直坠谷底,金石相击的声音清脆震动,传至极远,满山遍谷之中,只怕都听得极为清楚。
何燕常轻呼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如释重负。
他早该将这刀扔下山崖,而不是将其收起在房中。就彷佛他对何林那场荒唐可笑的怜爱一般,都该早早的丢弃了才对,而不应耿耿於怀,念念不忘。
如此这般,应当再也寻不回来了罢?
断而续接的刀,他此生有过那麽一把,已经足够了。
山风席卷而来,肆虐横行,传身而过,带着叶尖的湿意和泥土的腥气,何燕常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开,沿着山路往回走去,心中郁结的烦闷和怒火,竟彷佛不知觉间就纾解了许多。
生死又有甚麽要紧?
沈梦既然想要以死相见,那便以死相见好了。
何林不过是场幻梦,虽是沈梦的诡计,却也曾让他当真心动。既然心中喜爱,那又何必如此的在意?何林终究只是梦里的何林,并不是沈梦,他不该为了一个已经没甚麽相干的人如此的恼恨,如此的痛苦。
事到如今,他倒是想要亲眼一看,沈梦到底还想怎样?还能怎样?
《梁间燕》十
何燕常回到山下时,赵灵已经进了山里去找寻他了,小童迎他进来,便说:“教主迟些想要用饭麽?”
何燕常嗯了一声,便说:“随便弄些就好。”
小童与他备下饭菜,这才请他出来。刚把碗筷仔细的摆在他面前,赵灵便回来了,见他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正要食饭,便暗暗的松了口气,说:“教主你去了哪里,我满山都找遍了,就是不曾见着你。”
何燕常,“我在野杏树上睡了一觉,你不曾看见麽?”
赵灵啊了一声,嘟囔着说:“今日山里风大得很,曹真说春秋睡时不应受风,教主你怎麽偏偏就不听大夫的话。”
何燕常笑了一声,说:“我哪里就那麽的弱不禁风了?”
赵灵见他言笑如常,想起房里那张被掌力震得粉碎的方桌,心里仍是不安。当年沈梦叛教,这人都不曾有甚麽喜怒,如今却不知为了甚麽,竟动了这样大的肝火。
方才曹真教他出去寻教主回来,他还心惊肉跳的,生怕有甚麽不好,一路都不曾寻见,只觉得胸口冰凉,回来时见着教主安然无事的坐在那里,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两人说话之间,曹真便进来了,赵灵见何燕常的神色冷了一下,心中微觉异样,想,教主发火之事,必然与这家伙脱不了干系。
曹真低着头,走到何燕常身边,轻声的说道,“教主,属下来的匆忙,给您配的药里还缺一味不曾凑齐,要去药庄取来。”何燕常慢慢的喝了一口汤,曹真紧紧的看着他,似乎生怕他突然开口说个不许似的,又急忙解释般的说道,“若是取得晚了,怕耽误了施药的时机,属下想今晚便动身。”
何燕常将碗轻轻放下,才说:“急甚麽?吃完我同你一起走。”
曹真惊诧的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的一般。
何燕常冷冷的说道:“怎麽?不想我同去?”
曹真愣了一下,突然跪倒在他面前,连连叩首道,“多谢教主成全!”
何燕常一把将他拦住,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也看不出甚麽来,只说:“你去收拾罢。既然着急,夜里便上路。”
曹真感激万分,谢过之後便退了出去。
赵灵听得莫名其妙,又不敢贸然相问,急得抓耳挠腮,见曹真终於出去了,便连忙问道:“教主,你要同他去哪里?”
何燕常静了静,突然笑了,说:“怎麽?费清同你说了甚麽?”
赵灵有点讪讪的,说,“他?他没说甚麽,就说……就说曹真回来了我就得走。”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那你想回去麽?”
赵灵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说:“当然不想啊。”
何燕常将碗中的汤喝尽,才说,“那就随我一同去吧。”
赵灵大喜过望,教主的话自然比费长川的话好使多了,连忙说:“那我也去收拾收拾,只是不知咱们是要朝南走还是朝北走?还是朝东边走?”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我一概不知。你去问曹真。”
赵灵糊里糊涂的去收拾了行李,出来的时候看到曹真已经吩咐童子在备马车了,便问说:“教主说带我一同前去。只是不知去你哪个药庄里取药?”
曹真吃了一惊,看他半晌,才说:“这个药庄你不曾去过的,说与你听你也不晓得。”片刻之後又看他一眼,将信将疑的问道:“教主当真唤你一同去?”
赵灵有些不高兴,说:“当真,不信你去问他?”
曹真没有说话,只是想到沈梦的话,想,那时他追着我问教主如今身边的人是谁,我若是带着教主和赵灵两个一同回去,不知他又要怎样想。
曹真那时探过沈梦的脉象,知道这人怕是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他为医许久,难道连这样的事也看不出麽?药庄是他的药庄,童子是他的童子,方子是他的方子,药材也尽是他的药材,可沈梦的脉象却是如此的虚弱,这是做不得假的。因此他才会想方设法的替他做成这桩事,请教主前来探他一探,也好了了沈梦的心愿。
只是赵灵却从中横插了一脚,非要跟来。若是沈梦又误会了教主同赵灵之事,岂不是催他的命一般麽?
曹真心里很是不安,可他也不能再去求何燕常,教他拦着赵灵别来。
赵灵打量着马车,就说:“教主坐车里,咱们骑马?”
曹真便将童子又唤来,吩咐说道:“备下两辆马车,教主坐一辆。”又转过头去对赵灵说,“你既然要同去,那你我同乘一辆。”
童子看了赵灵一眼,便下去准备马具,收拾马车了。赵灵问说:“大约要去几日?”
曹真不好同他说得仔细,便道:“去了在药庄里住上些日子再回来。或者看教主的意思。”
赵灵便回去收拾行李了,其实他没甚麽可收拾的,带着剑,带了些细软,便去找何燕常了。
何燕常已经用过了饭,站在窗前不知想些甚麽,赵灵有些讪讪,便说:“教主怎麽站在窗前,夜风怪寒凉的。”
何燕常笑了一下,赵灵就替他将支起的窗放下了。何燕常静了静,突然问说:“你那时同我逃亡在外,被人传了那种话,回去教中,可曾有人为难於你?”
赵灵听他提起此事,不由得哈哈大笑,说:“他们听说我是与教主你私奔的,都争着抢着巴结我还来不及哩!如今教主又命我做了代教主,却不知我在教中如何的风光!就是费长川那家伙,总是瞧我不上,言语之间,许多贬损,唉!若不是为了教主,我才不受他这份气哩!”
他却没敢说那时他与罗俊青回去教中,因被祁护法等人疑心暗害了教主,险些被鞭得半残的事。
何燕常见他说得有趣,忍不住也笑了,又说:“那你觉得……,我当年待沈梦如何?”
赵灵愣了一下,很是意外,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来。斟酌了片刻,才说:“教主待他够好了,只可惜……”
“怎麽?”
赵灵哈了一声,说:“他呀,教中就没几个人喜欢他的,哪里像啊,”他突然惊觉失言,慌忙的顿了一下,狼狈的改口道,“就不像教主你之前的那几个,有些还蛮讨人喜欢的呢。”
何燕常觉着他话里有话,便问道:“甚麽意思?”
赵灵“咦”了一声,似乎不明白他为甚麽这麽问。他原本就不喜欢沈梦,只是这人相貌出众,竟然无人可及,何燕常又天生就喜爱美人,因此宠他许久,竟然也不曾厌倦。
可他总以为何燕常是晓得的,晓得沈梦这人本性如何,只是贪恋沈梦的美色,所以不舍得放手罢了。
何燕常问了他,他便振振有词的说道:“教主,他只讨好你一个呀!大家都看他不顺眼得很呢!他又惯会装得柔弱,若是受了甚麽委屈,又或者想要甚麽,总是在你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着实的惹人厌烦。”
何燕常不由得回想了一下,出乎意料的,他居然笑了起来。他想,虽说的确是这样不假,可被赵灵这麽一说,就显得十分可笑了。
沈梦并不是总是讨好他的,大约就是这样的若即若离,欲拒还迎,惹得他微微心动罢。不过沈梦於他有求之时,的确十分的动人。眼底噙着泪,微微的垂首,偶尔的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他,便是如此,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人图,因此他极为受用,往往也就应允了。
何燕常笑过之後,沉默了许久。他突然想到,其实沈梦在教中之时,似乎总是低着头的,也不常与人说话。便是在众人面前,也时常站在他身侧,垂首不语,脸上很少有甚麽笑意。
有时只有他与沈梦两个在一处时,才难得能看到沈梦眼底的笑意,只是他同沈梦在一起的愈久,沈梦在他面前,便笑得愈少了。少年时沈梦那种惊慌之中又带点羞涩的神情,曾经颇令他心动,可後来……,便再也不曾见过了。
他记得有一次他难得起了兴致,握着沈梦的手,从头到尾仔细的教了他一整套剑法,沈梦似乎很是惊讶,却学得极认真,只是有几式却无论如何也领会得不对,便焦躁起来,何燕常教了他许久,也有些累了,便说,我歇歇,你自去练一练。
沈梦咬紧嘴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旋即便低下头去,将剑提起,又练了起来。
他走到山亭之中,依柱而坐,看着山边的云海起伏,任由凌厉的山风将衣袍猎猎的吹起,心里奇怪,不知沈梦为甚麽偏偏就喜欢在这里练剑。沈梦紧紧的抿着唇,一招一式的舞着他曾教过的剑式,回头看见他时,眼底彷佛带着一丝笑,又有些害羞似的,转瞬便低下了眼去。
练了也不知有多久,沈梦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後,随他的目光望去,喃喃的说道:“教主在看甚麽?”
何燕常嗯了一声,也不回头,就说:“云啊。很好看呢。”
沈梦有好一阵儿没说话,半天才小声的说:“那麽好看麽?教主看了好久呢。”
沈梦极少这样同他说话,彷佛抱怨,又彷佛撒娇,声音小小的,彷佛在他耳边说甚麽悄悄话似的。何燕常被他弄得心里痒痒的,便有些忍耐不住,却不想在这里胡来,便反问他道,“怎麽,你觉着不好看?”
沈梦垂下头去,搂住他的脖颈,突然悄声的问他说:“教主想不想在这里……做那件事?”
何燕常愣了一下,很是惊讶,沈梦却已经将微微发烫的脸颊贴在了他的肩头,带着点鼻音,轻轻的咬着他的脖颈。
那时何燕常一直想,若是有一日沈梦厌倦了,或者觉着够了,那他或许会放手罢,只是在那之前,沈梦对他,或许也是有些情意的。
也便是那一次,虽是山亭之下避风之处,沈梦回来还是生了一场大病,发了好几日的热。
那时沈梦也是紧紧的捉着他的衣角,喃喃的叫着他,不许他离去。
何燕常突然有些心烦。彷佛双目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