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武侠时代-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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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招招手,将他那徒弟复华召了过来,望着四方道:“这是小徒朱复华,乃朱慈焕之后,今日无尘舍得这张老脸不要,还望诸位英雄,今后多加照拂。”
众人听他之言,不由得都皱了好大一个眉头,这朱慈焕乃是崇祯皇帝朱由检第五子。甲申之变后,朱慈焕为躲避祸乱,隐姓埋名,先后多处安身。虽然本人并无复明逆反之,但朱慈焕的存在对满清政权而言始终是一个威胁,很多人借着拥立他的名号从事逆反活动,“朱三太子”成了当时的一种旗号。
康熙四十七年,朱慈焕在汶上县被捕,轰动全国,并于当年被清康熙帝以“朱某虽无谋反之事,未尝无谋反之心”为罪名凌迟处死。其子嗣亦皆被杀害,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后人留存。
见这无尘道长慎之又慎,于此时讲出这朱复华来历,大厅上一时默不出声,便是连针尖落地都能听得清楚。
无尘道人一时见无人响应,一张脸阴沉沉地,却越来越红,渐渐仿佛能滴出血来一般。
齐御风突然一声轻咳,打破了沉寂,胡斐赶紧转头道:“御风,可还是有些不舒服么?”
齐御风摇头道:“我没事,不过方才无尘道长之言,却令我想起了原先听说的一件异事,小子愚钝,不知当讲不当讲。〃
无尘道长好容易寻个人摆脱尴尬,急忙道:“有甚么说不得的,快讲快讲,我等也来听听。”
齐御风道:“我祖籍山东,离家不远之处,有一庄,名唤高老庄。高老庄有一户人家,户主名唤贾宝玉。”
话未等说完,便有墨心“扑哧”一声一口茶吐在杯中,急忙悄悄出门换过。
可其他人见今日齐御风大展神威,却也不便不恭,便都佯作不知,听他在这里杜撰故事。
“贾家本是大户人家,只不过后来闹了兵灾、妖怪、又被偷盗了几次,便逐渐败落了,突然又一日,这贾宝玉做梦梦到先人在地里埋藏了一百八十万两银子,醒来后激动不已,便召集全家开会,大宴宾客,准备分配家产。”
“谁知这消息后来被他一家远房亲戚知道,也动了心思,那亲戚早年不学好,入了水泊梁山,听到贾宝玉家有这么多银子,当即派兵前来抢夺,于是乎,一场血肉横飞的人伦惨剧由此而生。大伙闹个妻离子散,死伤无数,才突然醒悟,那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只是做梦而来,还未开挖呐。”
“只可惜大伙你杀我,我杀你,贾宝玉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大伙闹了一场,一两银子也没捞着,反倒赔了不少性命,你说可笑不可笑?”
无尘听了,沉默不语,好半晌才道:“我无尘道人,一生为公,兴汉反满,绝无私念,天日可表。”
齐御风点点头道:“可是当年拥唐拥桂之辈,也未必没有好汉,大伙忙着互相残杀,你杀我,我杀你,马士英陷害史可法,隆武帝再折了鲁监国,最后咱们中间再才出个孙可望那样的汉奸,则大事可成?”
众人听他说了这些话,脸上都为之变色,他所说几人,都是南明朝廷里窝里斗最狠最恶之人,将这话说在无尘道人身上,未免不敬。
当下胡斐不由得怒道:“御风,你说什么?”
齐御风轻咳一声道:“当年朱元璋驱除鞑虏,也没找个姓赵的做皇帝,明朝亡了一百多年,我为何要拜一个见面就要杀人的小人为首领?”
众人一听,皆想起这朱复华当时上山之时,曾与齐御风稍有误会,其中各种手段,颇不太光明,一时也不禁暗中点头。
齐御风见那朱复华斜睨着眼睛,冷冷看他,当即回瞪一眼,抓起玄金宝剑,起身扬长而去。
胡斐急忙告了个罪,追出屋来,见齐御风在外等待,便信步走了过去。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胡斐道:“我原以为杀官造反,但凭武艺而已,其余种种琐事,便交由贤明书生办理,可今日一见,原来万事都没有那么容易。”
齐御风见他意兴阑珊,颇有些沮丧,不由得道:“无尘前辈是个好汉,可他勇猛有余,却又思虑不足,想不出这等计谋,这复辟南明的道道,多半还是另有人谋划。”
胡斐心念如电,略一思索便轻轻点了点头道:“这少年人与你年纪相仿,可惜心机深沉,亦太过残忍好杀,为我不喜。可是无尘道长这话也有道理,我等若是造反,的确也应该立个章程才是。”
齐御风道:“谁投资,谁受益,钱财既然为咱家出了,这章程必然是咱家说了算,只有立你为盟主,我看才压得住群雄。”
胡斐道:“可是陈总舵主……”
齐御风终于见胡斐无所顾忌,说出这人名字,心中一喜,急忙道:“我观陈总舵主,早没有昔日的雄心壮志,便是今日这计谋,他若是能杀掉福康安,而非戏耍其一番,我等焉有现在之困?”
胡斐叹一口气道:“他与福康安年纪相仿,却有叔侄之情,他不肯杀,这大帅也只有他能扮得像,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齐御风道:“不错,这便是陈总舵主的弱点,他与满清皇家沾亲带故,早年在杭州擒获了乾隆也未能将那狗鞑子杀了,又想着同一个皇帝换一身衣裳,便可恢复大汉江山,行事未免幼稚了些。”
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后有人说道:“不错,陈家洛一声碌碌无为,依我看来,这盟主也非得胡兄弟不可。”
两人俱是一惊,回头望去,却发现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两人身后。
第八十一章 困居险峰
陈家洛此言一出,登时胡斐与齐御风都是心中一惊,齐御风背后说人坏话,更是脸上通红,心中惴惴不安。
陈家洛却不生气,只是摇头无奈道:“我一生好高骛远,无自知之明,只顾成全私德,红花会沦落至此,的确是我太过书生意气之故。”
胡斐赶忙道:“总舵主过谦了。”
陈家洛摇摇头,微笑的看着齐御风道:“这位小朋友讲的很对,赵三爷说他直言不讳,贬斥我等济世方略如同狗屎,我听了思前想后,觉得他想法虽颇有些异想天开,却也大有可取之处,我现已已近耳顺之年,红花会诸位当家都垂垂老矣,未来这反清大业,终究要交到像御风这样的人手中。既然按我们所想,大半辈子都没有成功,为什么不按照他说的试一试呢?”
胡斐见他不怒反喜,如此真挚的将心中想法,婉婉道来,不由得大感钦佩。
陈家洛眼睛盯着面前这手持玄金剑的英武少年,心中恍惚,仿佛看见三十五年前的情景。
当年那个少年,拜武功天下第一的袁士霄为师,又接掌了天下第一大会红花会,成为红花会的总舵主,那是何等荣耀。
有时梦中醒来,觉得仿佛昨天还沉浸在千里接龙头的风光之中。可临镜细看,却又知,弹指一挥间,昔日温文儒雅的少年书生也变成了六十岁的老人。
他心中一阵感叹,继而道:“御风,依你所见,我等若高举义旗,成就大业,是否正是时机?”
齐御风不及思索,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是。”
“哦?〃两人转头过来,一起吃惊的看着齐御风。陈家洛原本想出题考校一下齐御风,看他如何胸怀经纶济世之才,没想到这厮居然如此干脆便说不是,当真丧气。
“非但不是,而且忧患太多,现在边界俱已平靖,贪官和皇帝沆瀣一气,铁板一块,八旗兵虽久不作战,贪图享乐,但昔日架构犹存,可以说满清气数未尽,并不是大举的好时机。”齐御风依照着可怜的历史知识强自说着,自己也不知道对是不对。
“哦?”陈家洛饶有兴趣,当即长眉一轩问道,“那你为何趟这滩浑水?”
“反不成也要反,‘五天一打辫,十天一剃头’,不管别的,但就这个剃发令,也要反他到底!”齐御风摸摸自己乱蓬蓬的长发,颇为自豪的说道。
他心中说道:“常言道,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老子可不损那阴德。”
“那依你而言,我等有何优势?”三人坐在小亭中,陈家洛续而问道。
“现在吏治败坏,弊政丛出,致使天下民不聊生,民穷则思变,此为一,近年有山东王伦,甘肃苏四十三,台湾林总舵主的起义,算是为我等开了个好头;其三,乾隆一死,天下立变,他现已年事已高,糊涂老迈,还能有几年好活?”
陈家洛点点头道:“你所言都不错。只不过这长白山乃满清起家之地,我等在此造反,却是有些不妥。”说到此,他又摇头道,“唉,林总舵主率几十万军民转战台湾,胡兄弟一下山便领回两千多军民回转,红花会空有其名,一直碌碌无为,当真惭愧。”
齐御风听闻,连忙问道:“杜帮主领的那两千多人……?”
胡斐笑道:“我都已安排他们住进了干饭盆那边,现下那些人都孱弱体衰,得养一个夏天再说。”
陈家洛皱眉道:“干饭盆?那是什么地方?”
两人急忙解释,原来在这长白山主峰不远之地,有一处山地,森林茂密,环形山岭连绵起伏,峰峰相连,谷谷相似,便如同盆挨着盆,盆套着盆一般。
而且这里一绝的是,走进盆里,罗盘,指南针,全不好使,不认路的人,不论怎么走,最终总是走到回原地,只能凭借当地有经验之人带路。
相传在清初的时候,有二十多位从关内过来挖参的人,进了这个地方,留下一人在进山不远的地方压灶做饭,其余的人一齐进了山里。做饭的人到中午焖好了一锅小米干饭,左等不见人回来,右等也不见人回来,等到黑天还不见人回来。他就反复地热这锅干饭,等到天亮,就进山去找,结果他也消失了。
后来,人们说这伙人心术不正,被大山焖了干饭,从此干饭盆的名字就传开了。
墨心和书砚两人常到干饭盆玩耍,对此地颇为熟悉,得知此地有一个岩洞,高大宽敞,冬暖夏凉,可装数万人之多,那两千多打牲丁一时无处安排,便全都安排在了此处,由那打牲乌拉总管衙门的儿子代为看管。
此地易守难攻,外人别说进去,便是寻路都很是为难,料那福康安绝不至于自招麻烦前去送死。
陈家洛听闻此事,不由感叹,此地夺自然造化之妙,进可攻,退可守,真乃我义军之福。
三人又聊了半天,陈家洛见胡斐与齐御风说起本地掌故,地形地貌,作战方略都头头是道,不由得大为赞赏,到了晚饭时间,便自飘然离去。
齐御风看着这位天下第一大帮会的总舵主背影,情不自禁有些感慨,当年他不愿负了天下人,便负了红颜,负了自己,而他这等书生意气之人,与这种杀头造反的买卖实在是格格不入,可他既然答应了别人要做,便一直兢兢业业,尽力尽心,当真也算是俯首甘为孺子牛了。
齐御风只是觉得,他的内心中,最想过的应该还是那种逍遥适性、与世无争的生活,而非卷入一场又一场的政治阴谋当中。
次日清早,齐御风还未起床便被墨心叫醒,两人临崖远眺,看清军浩浩荡荡,已然开进了玉笔峰下。那福康安影影绰绰,变成个小点,在下面指手画脚,不知说些什么。
峰上绞盘早已收起,山下人上不得峰来,四处勾抓,架设云梯,企图在半空中放箭,林爽文看了半天,不得要领,遂大喝一声:“放箭!”
身边几十天地会属下,早已等得不耐烦,当下众高手箭如雨下,直奔清军而去,那清兵纷纷中箭跌倒,所携带的云梯冲车散落了一地,惨叫接连冲入云霄。
林爽文哈哈大笑道:“蠢材,这山峰离地足有百丈,天下任何城墙都没有如此之高,费尽力气搞那些云梯冲车又有何用?”
清军阵势一乱,顿时数千人向两边溃退,露出中间黑压压的一群铁炮,林爽文见之,登时收了笑容,皱眉不语。
不多时,只听轰轰炮响,一排炮弹击打在山崖之上,绽出数点烟尘,接着便有工匠上前调整炮身,炮耳,一片忙碌。
林爽文脸上带有重忧,回首对群雄道:“这劈山炮威力甚大,怕是山上要鸡犬不宁了。”
齐御风奇道:“难道这炮还能打到山上不成?”
林爽文道:“这炮虽不如那红夷大炮,动辄数千上万斤之重,也不如那大炮威力之大,但后膛点火,射程颇远。”
苗人凤道:“我等虽有密道可退,但鞑子一味以鸟铳大炮攻山,凭你武功再高也无计可施,可如何是好?”
阿瓦克力持着铁锅道:“不如将那些甚么七心海棠都抛洒下去,看他们怕是不怕。”
胡斐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