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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后武侠时代-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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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一边掌钵长老虽然稍有些良心,却也绝不肯为他断送了大好前程,只是想这陈元厚居然是江阴之变的五十三人之后,这一百多年,他这一脉为了抗清前赴后继,也算悲壮苍凉,看他此时凛凛一身正气,站在当场,不由得一偏头,轻轻叹了一声。

    汪铭卫本来眼盯着陈元厚,全身血脉沸腾,恨不得一刀便将他砍成肉泥。

    他此时正处于这等奇妙的敏感状态,耳听身旁掌钵长老感慨之声,不由得神经质地转头大吼道:“你想怎地?可对我处置不服?”

    掌钵长老当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汪铭卫正对自己怒目而视,几欲翻脸,又想一身富贵全赖此人,万万不可得罪。

    连忙弯腰鞠躬,脊梁几乎与地持平,道:“小人万万不敢,只是想到江阴故事,发了一声感慨而已。”

    汪铭卫只觉得他这话仿佛如巴掌一般抽在自己脸上,不由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又见那年老的八袋护法居然还跪在远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登时怒不可遏,杀心顿起。

    他提起单刀,唰一下砍下了掌钵长老的头颅,一腔鲜血,喷的他衣襟尽透。

    这一下变故,大殿之内人人皆惊,没一人想到汪铭卫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只为了一声叹息,便杀了已降服自己的亲信。

    齐御风初见他时候,还觉得他侠骨英风,颇有些英武豪迈,此时露出真容,才发现这人一旦软了骨头,忘了祖宗,便根本算不得上是人了!

    汪铭卫一刀下去,心情大畅,双眼通红,直想把面前的八袋护法也杀了,可他腿上有伤,行动不便,那八袋长老也离得甚远,于是便喊道:“杀!杀!杀!把甚么陈元厚,袁冠南都给我杀了,福大帅不日便要进攻长白山,雪山飞狐在那里藏得有李自成的宝藏,大伙随我,便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享不尽的高官厚禄,应有尽有!”

    这一句话说出,登时满堂又是面面相觑,穷家帮帮众这一晚上已经被震惊多次,多少有点麻木。

    可哪一次却也没有这般惊人的大秘密!其时,闯王宝藏的传说已多有流传,但任谁也没想到,这宝藏居然便在雪山飞狐家中。

    有人目中顿时一亮,现出贪婪之色,有人却暗自低头,心道这帮主果然失心疯了,雪山飞狐的武功神妙莫鬼,咱们一个小门小户,怎么能与他老人家相比。

    当下有人偷偷站定,慢慢蹭回远处,有人却跃跃欲试,又加入了包围陈元厚的行列之中。

    那先前丝毫未动的,感念赵老三昔日交情,又恐惧汪铭卫淫威,左右为难,只能默默聚集在大殿一角,默不出声。

    陈元厚摸摸自己光头,呸一口吐沫吐在地上,也不持兵刃,以双掌摆了个架势道:“汪铭卫!你今日杀了我一个,他日便有千万万汉人反清!为了吃喝嫖赌高官厚禄,便忘却祖宗,软了骨头,忘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当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惨状!总有一日,管教你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话音刚落,便听一人沉声说道:“好汉子,你这心愿,我给你了了!”

    只见一道白影闪过,犹如一抹轻烟,瞬间便从大殿角落闪到大殿中央,嘶嘶几声刀声,汪铭卫四分五裂,血舞漫天。

    这身影毫不停留,接二连三,将掌棒龙头脑袋也割了下来,又是一招即死!

    再一转身,连劈带砍,那包围陈元厚等人的四五十人中,已有二十多人,接连被砍下脑袋,抛入上空。

    一时间,娘娘庙大殿之内,一颗颗头颅带着辫子,漫天飞舞,煞是吓人。

    那陈元厚,袁冠南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身前之人便接连倒下,硬生生被砍出一条大道。

    几人只觉得此人武功出神入化,看得目眩星驰,也是惊诧莫名,当即陈元厚紧步上前,出声问道:“阁下何人?”

    那人向前几步,单刀一竖,将剩余的变节帮众逼迫到一个角落之中,回头笑道:“在下长白山胡斐,陈长老请了!”

    陈元厚一听此人居然是胡斐,当下“哎呦”一声,脱口道:“你便是雪山飞狐!”

    胡斐转身拱手道:“不错,在下的确有个匪号叫做‘雪山飞狐’。”

    大殿之内,穷家帮帮众,一听得大名鼎鼎的雪山飞狐居然一直站在这大殿之中,一时间不由得大惊失色,人人自危,当下有不少人,便想拔腿就跑,溜之大吉。

    可胡斐漫不经心的扫视全场,一双眼睛似闭非闭,偶绽寒光。这些人便都打消了念头,只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

    陈元厚见胡斐满腮虬髯,根根如铁,一头浓发,却不结辫,横生倒竖般有如乱草,长相粗豪猛恶,威严雄壮,不由得凛然相敬。

    当下他上前拱手道:“胡大侠,这……”他望向一个个吓得惨无人色的穷家帮帮众,有点为难续道,“这其中也是有好人的。”

    胡斐哈哈一笑,指着那角落之中的变节帮众说道:“那里面还有一个好人吗?”

    陈元厚不由得语塞,那些人当中,刚才个个为了权财二字,争前恐后要自己的命,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好人。

    一边杨中慧心肠却更软些:“胡大侠,这些人当中,也是有妻子,儿女和父母的。”

    胡斐道:“一家哭,何如一路百姓哭!谁无父母谁无妻儿,杀这些汉奸,他们的父母妻儿会哭,可那样的话,天底下还有几个能杀的汉奸?”

    袁冠南上前与胡斐见礼,拉住妻子的手道:“妹子,这些人早已无廉耻之心,留不得。”

    杨中慧心中不满,却也不便还嘴争辩。

    胡斐抬手将齐御风唤过来,扬声说道:“方才袁夫人为你等求情,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凡是单打独斗,能胜过这少年的,便饶他一条狗命。”

    转头又悄声对齐御风道:“切勿心慈手软,一个也不能放过!”



第四十一章 杀人练剑

    齐御风持剑在手,低头沉吟。

    他这般后世之人,相对在血脉之中便懂得舍生取义的陈元厚等人,其实往往更能理解那些投靠满清的穷家帮帮众,毕竟在二十一世纪,升官发财死老婆,笑贫不笑娼才是主流思想,

    那时候没甚么江湖道义,朋友情谊也大多是互相利用,至于个人信义,更是廉价的可以。

    那是一个更为鲜廉寡耻的年代。

    但在古代,道德模式则截然不同,“仁义礼智信”左右了传统中国两千余年,人人皆知。

    虽然历朝历代都不乏奸诈无耻的小人,但起码节操二字,却依然在人民的血脉中暗地流淌。

    只是……

    在朝此代,却又又不同,满清各种手段的高明和阴毒令人压抑无比,不但叫汉人做了百余年的奴才,留了一头丑陋的金钱鼠尾;

    更通过**,编撰四库全书,删改古书等愚民方式,叫文人只知歌功颂德,溜须拍马,彻底阉割了汉人的骨气廉耻!

    更为恶毒的是,为了那一句”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仅在江阴一县便屠杀汉人多达十七万人,全国为了反抗剃发,被清军屠杀的汉人又有多少?

    入关三百年,大屠杀一起接着一起,无论是汉人,回人,蒙古人,俱被这些刽子手极力挑拨种族仇恨,甚至简单得像处理畜生一样减丁屠戮。

    这是有史以来,华夏文明最大的敌人!

    乾隆平均每年发动两次**,杀人如麻,宣布华夏只有三千本书可以留下,居然还被尊为圣主明君,代代歌颂。

    至他之后,中华文明从此沉沦,直到二百年之后,依旧未曾完全恢复元气。

    思前想后,想到后世也有人谈及清朝,总是眉飞色舞,左一口康熙大帝,右一口顺治爷,辫子戏拍了一千八百部,这个王朝,那个秘史,正说戏说都让人厌烦了,便开始“穿越”,不断创造发明历史,将一个个残暴的刽子手颂扬得英明神武,把一个个阴沉诡吊的时代描绘得美轮美奂。

    而且总认为“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这等小事,不提也罢。

    齐御风将长剑展开,在剑尖上一弹,龙吟之声,清脆激越;良久不绝。

    抬眼望去,那二十余名帮众倚在墙角,都是面如死灰,惴惴不安。

    他毕竟来此一个相对法治安定的年代,从未沾染过血腥,眼见于此,不由得心下一软,又是一阵犹豫,回头望向胡斐。

    胡斐单手扶住他的肩膀,一手拉着他握剑之手。

    “御风,你为何学剑?”

    “我……”

    “你最开始学剑的时候,你师傅没跟你说过么?”

    “说过,剑乃利器,以之行善,其善无穷,以之行恶,其恶亦无穷。”齐御风努力回想小时候开始学剑时,大伯曾跟自己说过的话。

    “不错!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中也曾说过:‘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胡斐续道:“学了剑,你便是游侠,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之术,当遇到不平之事,学剑之人不杀人,学剑又又何用?难道你贪生怕死不成?”

    齐御风大叫道:“不!不怕”

    胡斐又道:“学剑不能奉天行道,善德仁勇,守德仗义,又有何用?”他这大半年中,从未对齐御风如此严厉,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少年,心下不由得有点惴惴不安。

    胡斐见他内心交困,继而温言道:“此非儿女情长之时,乃是大是大非之辩,倘若不以杀止杀,灭其气焰,他日必有百倍之辱,欺压在我头上!”

    齐御风长呼一口气,说了一声“是。”

    当下念头通达,空明澄澈,昂首阔步,站在大殿中央。

    胡斐与陈元厚,袁冠南等人退在一旁,齐御风叫道:“诸位哪一位先来?”

    角落中的帮众沉默良久,有一位说道:“胡大侠,是不是但凡只要赢了这位少侠一招半式,便能既往不咎?”

    胡斐道:“不错,我一言既出,自然绝无反悔之意。”

    那人沉吟片刻,说道:“既如此,我相信胡大侠一言九鼎,便请少侠赐教。”

    他这一出,众人都是心想,这少年未及弱冠,又能有什么能耐,且让这人试试招也好。

    此人站起身来,却是一名方脸剑眉的大汉,身穿灰袍,容姿之间颇有威仪。

    他对着胡斐遥遥一拱手道:“胡大侠,你武功高强,是当世豪杰,可你想过我们这些江湖中人没有?在下自幼失怙,全凭哥嫂养大,数年来节衣缩食,含辛茹苦,好容易后来哥哥当了朝中侍卫,家境才有所改观,可后来红花会在紫禁城一闹,将我哥哥乱刀砍死,嫂子当晚便上了吊,好好的一个家转眼间家破人亡,你说是不是你们害的?”

    这一句话说出口来,登时满堂沉寂,杨中慧扁扁嘴唇,情不自禁在袁冠南手腕上摁了一下,袁冠南也是略有些踌躇,不住的望向胡斐。

    胡斐皱紧了眉头,看了看此人,从身上羊皮袄上搓下两枚毛球伸指向这人弹去,那人见胡斐不声不响,突然出手,禁不住大惊失色,一个闪身,连退了三步,避开了这两枚毛绒。

    胡斐一见,登时冷笑道:“你说的可怜,可这身形却是浙直隶广平府太极门的功夫,你姓杜对不对?你杜家世代为鞑子效力,吃穿不尽,说什么节衣缩食,含辛茹苦?”

    “你哥哥杜仓石更是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仗着自己是福康安身前的红人,在永年县强抢了四个小妾对不对?看你握剑的姿势,你也曾学过黑龙门的武艺,想必是陪同汪铭卫一同前来卧底的对不对?”

    这几句话一出,满场都不禁暗暗佩服,穷家帮人数不过数百,相识这人的颇多,这人姓杜,与汪铭卫一同加入穷家帮,那是众人皆知之事。这人一听此言,不由得全身颤抖,心底冰凉冰凉,颤栗不能发一言。

    这世上偏偏有一种人,从不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感到悔恨,唯一悔恨的是,便是自己被人识破,令自己的丑陋大白于天下。

    为了让审判对自己有利,总是演一些令人作呕的把戏,这些把戏无非痛陈成长,形势所逼,父母不爱,社会无情,可他们偏偏想不到即使有人遭遇更残酷的命运,更多人也绝不会作奸犯科,横行无忌,认贼作父,乃至出卖祖宗。

    从古到今,这类人层出不穷,尤其可恶。

    大殿众人都思忖,胡斐武功之高自不待言,单凭对方身形便能认出对方武功家数,则更是见识广博。

    而居然能一口说出对方来历,这实在已经到了莫测之境,难道他武功通神,已成仙得道,能掐会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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