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录-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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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客栈里当然也是这种情形,那老者一摆手,让白非也坐在炕上,笑道:“出门人应
随遇而安,比这再坏的地方,都得照睡不误。”
他像是又看穿了白非的心事,道:“你别嫌这地方不好,有时情势所逼,你连猪栏都得
睡。”他微微一笑,道:“想当年,我就睡过猪栏的,只是那种气味太难闻,但我还是睡着
了。”
那两个少年笑得全身颤动,白非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者突然面色一整,朝白非道:“不管你是为着什么到西北来的,也不管你是否有心来
此,但这里即将有事发生,你是看出来的了。”
白非连连点头,他人极聪明,如何看不出来,只是他却丝毫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
罢了。
“你年纪还轻,我希望你能分得出正邪,不要人云亦云,做那盲从附和的呆子。”那老
者道来,面上正气凛然。
白非又连连点头,可是他却是糊涂了,暗忖:“他对我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心中一
惊,转念忖道:“难道他已知道我和无影人的女儿,有着情意,因此才发话劝阻我,可是她
母亲就算不好,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何况……何况她也死了,什么事都谈不到了。”一念至
此,脸上又流露出黯然之色。
他心中的思忖,使得他面上的神色,亦阴晴不定,那老者哈哈一笑,道:“我真想不
透,那两个小子谁有这样的神通,竟连天龙门下的人都请了来。”他目光一转,盯在白非脸
上道:“天龙门除你之外,还有别人也来参与此事吗?”
白非实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正容笑道:“不是小可瞒您,小可实在不知道这里将要
发生什么事,天龙门有没有人来,小可也不知道。”
那老者“哦”了一声,目光仍紧逼住白非的眼睛,想是看出他并非虚言,过了一会才说
道:“你不知道这事也好。”说着话,他站了起来,在房中缓缓兜着圈子,似乎在思索着什
么问题。
白非此刻心中亦是疑窦丛生,最令他不解的,就是这老者究竟是何许人也,他究竟凭着
什么,竟能镇住那小铺中数十个终日在枪尖刀口讨生活的武林朋友,他暗忖:“这是一件极
为困难的事呀,这老人必定有着什么足以令别人心服的地方,也必定有着极大的名声,但是
我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当今武林的前辈英雄中,并没有这么样一个人呀。
“小铺中刚才所发生的,究竟是什么事呢?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是这
老人露了一手足以使他们震惊的功夫?还是他的名声使他们惊呼呢?”白非百思不解,这老
人的来历,竟使得本已心事重重的他,又加了些心事。
那两个少年嘟着嘴,一言不发的坐在旁边,白非瞧了他们一眼,又忖道:“刚才那少年
一扬手,那汉子就倒了下去,看样子痛苦得很,可是他扬手之间,并没有暗器的光芒,甚至
连暗器所带起的风声都没有呀,当今之世,我还没有听说过有这种无影无形的暗器呢,即使
那种细小的金针之类的暗器,发出时也不会像那样的简直没有任何痕迹呀?”
这些难解的问题,使得他两道剑眉紧紧皱在一起,坐在土炕沿上,也不知道有什么话可
以打开此刻无言的僵局。
那老者突然停下身来,缓缓向白非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白非茫然摇了摇头。
“也难怪你不知道。”那老者一笑说道,自怀中掏出一物,在白非眼前一扬,又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自非见了此物,心中猛然的一阵剧跳,暗忖:“原来竟是他。”心中方正惊异,那老者
却又掏出一物,朝土炕上一丢,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却并未等到白非回答,接
口又道:“中原武林的数百个豪士,就是为此物,才到这西北来的。”
白非仔细看了那东西几眼,脸上又露出惊异的神色来。
在那黄土将崩的一刻里,石慧的江湖历练,当然不及谢铿及黑铁手丰富,但是心思反应
的灵敏,却非他人能及。
何况她距离窑门本比谢铿等两人为近,当下连念头都来不及转,身形一动,便掠了出
去。
这在当时的确是千钧一发,她假如再迟那么一点儿,便得和谢铿等两人一起葬身在黄土
之下。
她方掠出土窑,身后己是轰然一声大震,她连头都不敢回,身形弓曲之间,已然上掠数
丈,这是她身受父母两人的绝学,换了一人,也不会有这种功力逃出。
云龙白非也就是在她之间片刻离开的,但此刻她所遇到的惊险,却远在云龙白非之上,
土块都飞溅到她身上,打得她身上隐隐发痛。
黄土如洪水而下,她将她能施展出的每一分功力,都完全的施展了出来,身形如凌波之
海燕,自黄土之上掠了出来,她这一全力而奔,真气就有些接不上来,但是她仍然不敢停
留,等到后面的土崩所发出的轰然之声静下来之后,她才敢停下身形来。
这时她喘气的声音,已经非常急促了,她静立着将就了半晌,方自回望,四周又恢复了
静寂,原来她这一阵急掠,已奔出很远了。
大难过后,她心里反而平静得很,这几乎是每个人心里都会发生的感觉。
她此来的任务,就是将谢铿致死,此刻她已断定谢铿必定已葬身在黄土之内,暗忖:
“他焉能再逃出活命呢?”转念又想道:“只是黑铁手也葬身其内,妈听到了,不知道会多
难受哩。”
她哪里知道,谢铿并未死,世上之事,又岂是人们所能推测的呢!
此刻她任务已了,再也没有什么事了,觉得轻松得很,因为她又可以回家了,回家是种
多么甜蜜的享受呀。
她轻轻一笑,蓦然想起了白非,少女的心里变幻无常,她对他竟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很
深的情意,于是她对这正在怀念着她的人,也开始怀念了起来,这种感觉,是她前所未有
的。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理踩这年轻人,虽然她对他的态度是冰冷的,但是她却将她的身
世一切,都告诉了他,虽然事后她想起来也有些后悔,然而当时她却像是无法控制住自己似
的。
“如果我回家去,此后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了。”她幽幽长叹了一声,漫无目
的的向前走去,她还有着能再碰到他的希望,虽然也许等她再碰到他时,仍然是一副冷冰冰
的样子。
这就是少女的心情,是人们最难了解,但也是最容易了解的。
她所走的路,和云龙白非同一个方向,因此所遇也相同,这里仍然是一片荒凉的原野,
黄土遍地,风仍很大。
她辨不出方向来,心里有些着慌,想找个人问问。因为这里四面看起来竟完全一样,她
若走惜了路,在这种生疏的地方,一定难免迷失,而她此刻有些疲倦,也有些饿了。
忽然,她鼻端冲进一股香气,她几乎以为是自己有毛病了,因为这是烧肉的香气,而在
这种地方怎会有烧肉的香气呢?
但是这香味越来越浓郁,她直往下咽唾沫,肚子越发饿,终于忍不住向那香味发出的方
向走去,而且越走越快,竟施展起轻功来了。
“无论如何,我也要弄它一块来吃吃。”她生就是有我无人,一相情愿的脾气,自己想
做的事,也不问别人的感觉,就要去做,纵然做出了要惹一身麻烦,也是先做了再讲的。
果然,走了不远,她就看见前面有烟升起,因为有风,所以那烟被吹得四下飘散。
她脚一点,身形如箭般窜了过去,但等她看清前面的景象时,她却不得不猛然收摄住身
形,因为那使得她几乎吓了一跳。
原来前面有人席地而坐,因为是背向着她,是以看不清面貌,只看到那人头发很长,似
乎是个女子,最怪的是这人衣服穿得极为破烂,在那人面前,就是烟发出来的地方,烧肉的
香味,也是从此发出的。
此情此地,再加上这么样一个怪异角色,石慧胆子再大,也不免吃了一惊,她踌躇着,
不敢再往前走,而简直想溜开了。
这是石慧前所未有的,她正想转身,哪知前面那人却蓦然道:“后面是什么人,”声音
沙哑而粗,又不像是个女子。
石慧更是一惊,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轻功深浅,而且极为自负,她暗忖:“我敢说我根本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这人却知道了,这真有点儿奇怪,难道这人——”她不敢再往下想。
“走到这里来,你想走可不成!”那人又冷冷说道,像是背后有着眼睛似的。石慧看着
他的背影,越来越害怕,但脚步却一步一步往那人走了过去,心跳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了。
那人极为难听的一笑,道:“你害怕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石慧浑身机怜伶打了
个寒噤,暗忖:“难道她烧的是人肉?”她虽有一身武功,但遇着此事,竟像一点儿也施展
不出了。
那人咯咯笑着,一转脸,石慧这一惊却比方才为甚。
照石慧的思忖,这人必定难看丑恶已极,因为她背影如此,声音又这么难听,哪知这人
一转脸,却是张奇美无比的面孔。
这美,简直美得不似人类,那是一张瓜子脸,眼睛大而明亮,鼻子挺直,嘴巴是一个小
巧而曼妙的轮廓,但是皮肤却白得可怕,在白的里面,还带着些青的味道。
这使人无法推测她的年龄,石慧的心中,更起了恐怖之意;因为这张脸是和这人全身的
其他部分都绝不相称的。、那女人又一笑,笑得很甜,笑声却难听得可怕,朝石慧道:“小
姑娘,你一个人来这里干什么,不怕坏人欺负你吗?”
她大而明亮的眼睛里顿时现出一种迷惘凄凉的光芒,像是因着太多的往事而伤心,而这
些往事,却又是她永远难忘的。石慧全身冷汗涔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噗哧”一
响,那女子“哟”了一声,道:“烧的肉已经好了,怎的这么快呀。”
原来她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块砖头,在里面烧着枯树枝,弄出很多烟来,而那砖头上却炖
着一个大瓦锅,里面的水滚着,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也发出异常浓郁的香气。\
那女于掀开锅盖,香气更是扑鼻而来,石慧忍不住又咽了一口唾沫,她心里虽然害怕,
但生理上的要求却仍然强烈。
那女子也看到了,道:“你想吃一点吗,那就坐下来,不要假客气。”说着从身旁的一
个大布袋里,拿出一套碗筷,道:“我从来没有请别人吃过我做的东西,今天也是我看你特
别投缘,但是我碗筷只有一副,只好等我先吃了你再吃。”
石慧不敢作声,那女子伸出手,竟十指葱葱其白如玉,那碗也是极上品的磁器,筷于竟
然是象牙的,石慧更奇怪,她方才还以为这女人是鬼,现在虽已没有这种感觉,但却更奇
怪,眼看着她拿着一个汤勺将瓦锅里的东西盛了出来,放在碗里,用筷子慢慢吃着,吃得香
得很。
石慧肚子里可难受得很,她睁着大眼睛望着那香气扑扑的锅子,心里恨不得那女人快点
吃完,哪知那女人吃得更慢,一面说道:“我天生吃饭就慢,你要是等不及,就用手在锅里
抓着吃好了。”
石慧“嗯”了一声,暗忖:“这么烫的东西,怎么能用手抓来吃。”她瞅了那女子一
眼,看到她破烂的衣服,心中恍然忖道:“看她这样子,八成是个女疯子。”嘴里可不敢说
出来。
那女子一面吃,一面笑,笑声虽然大,石慧听起来可没有一点儿笑意,她心里有些发
慌,不知道这女疯子对她究竟有什么用心。
那女子望着石慧,笑道:“你怎么不吃呀?”石慧哭笑不得,那女子又道:“你怕烫,
不敢用手抓着吃是不是?”
石慧有些奇怪:“怎么我心里想着的事,她好像都知道的样子。”一股凉意,由背脊直
透头顶,老实说,这种能预知别人心意的人,是有些可怕的,何况这女子看来又是这样奇
诡。
那女子突然将手里的碗筷都送给石慧,笑道:“你怕烫,我可不怕,你用筷子吃好
了。”
石慧不由自主的接了下来,那女子拍了拍手,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一面说:“不
脏,不脏。”竟将一双纤纤玉手,伸进仍在沸腾的瓦锅里。
石慧又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冷战,那女子在锅里捞了半天,捞了一大块肉出来,手上仍然
玉指葱葱,这双玉手竟像是钢铁所铸的,丝毫没有因着这沸腾的肉汤而有半点红肿。
那女子像是行所无事,一面吃肉一面道:“你快吃呀!”
石慧暗忖:“这女子的内功竟到了水火不侵的地步了,这我虽然听人说过,可是老不相
信,想不到这女疯子竟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