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色-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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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就在那个时候，姬辰枫便已得知夏末的存在。
夏末心中一片冰凉。她记得刚认识姬辰枫时，曾千方百计找了借口接近姬辰枫，海边当然也去过。因那家烧烤屋是新开张的，味道还不错，便拉了姬辰枫一起去。
坐在座上等姬辰枫取烧烤时，夏末见收银的小妹和姬辰枫搭讪，状似殷勤，心里便有点不大舒服。等姬辰枫端着烤好的肉串鸡翅什么的过来时，夏末问：“你们认识？”
姬辰枫淡淡说：“不认识。她大概是把我和别人弄混了。”
但其实是姬辰枫长得太过俊朗出众，让收银小妹见之难忘。
“你明明什么都记得，却一直假装不记得……”夏末喉间一哽，再也说不下去。
姬辰枫却明白她想要说什么：“其实就算你不找借口接近我，我也会去找你。”找到你，接近你，让你爱上我，再决绝地离开，让你也体会背叛的滋味。
“夏末，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从没有哪个人像你这样让我讨厌。”
原来他所说的讨厌的话，都是真的。
从两个人重逢的那一刻起，便徐徐拉开复仇的帷幕，而她，是这出复仇剧里的女主角，却固执地认为自己演出的是浪漫言情剧。
“我会一直宠着、爱着我的夏夏，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美丽月夜下的誓言，仿若还在耳边。
“胡伯，我……有了孩子。”夏末还记得当姬胡伯得知姬夏夏怀孕时的喜悦。
“孩子。”姬辰枫平静的五官终于起了微澜，他蜷起右手五指，指关节也因此泛出青白色。但他眼中却是骤起的风暴，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堪比南极冰雪：“夏末，现在医学这么发达，难道还用我教你怎么处理？还是说，你想要以此来要挟我？”
夏末愣愣地看着他。她想她一定是弄错了对象，她的丈夫，怎么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
姬辰枫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在茶几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递给夏末。
是一张两千万的支票！姬氏果然财大气粗。
“把孩子打掉。”
原来她的孩子值两千万！
夏末拿着那张支票，忽然想笑。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还从来没有缺过钱财。姬辰枫不可能不清楚夏家的境况，这张两千万的支票，在这时显得格外具有戏剧性。
“不管是感情上还是物质上，我从来不欠人东西，这张支票，算是这两年的一个了结。”姬辰枫神色淡淡。
夏末看向他，这一刻出奇地冷静：“姬先生意思是买断这两年你我之间的感情，还有我腹中的孩子？”
“感情？”姬辰枫嘴角一弯，绽开一抹嘲讽，“你对我有感情吗？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自己的前世赎罪。说起来这两年你和我一个虛情一个假意，倒也算得上绝配。难道这些还不够？”
一个虚情，一个假意，说得真好！
夏末把支票折得整整齐齐放进包里，如果姬辰枫觉得这样能够让他充满仇恨的心得到渲泄，那她也不妨满足他这个愿望。
前世种种，因一张支票而了结。
姬胡伯，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
钱清，情了。
真好。
夏末买了一张马上就能开走的火车票，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上车，站在窗边看一掠而过的平原房屋。
她没有哭。
在得知姬辰枫的真实想法时，她的眼泪在两千七百年前便已流干，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对那段历史所划下的一个句号。
夏末不知道火车会开向哪里，但她却清楚地意识到不能回S市。
不管夏慎之夫妇有多宠爱她，也决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未婚生子。
☆、消失的夏末（一）
“城在海上，海在城中”大约是对经济与风景并重的X市最好的诠释。这里气候宜人，有万国建筑博览之美誉的著名岛屿，历来以独特的自然景观而成为南方最为著名的旅游城市。
巨大的旅游市场为X市人带来不可估算的财富。特产、小吃成为每一个前来X市浏览风光的游客必买的物品之一。各种各样的小吃街、茶楼迅速崛起，岛内岛外随处可见，无论老字号还是新兴品牌，无不每日赚得盆满钵满。
身处这样宁静与喧嚣、雅致与浮华并存的奇特城市，尽管东道主极力推荐，张灿还是兴致全无。
四个月了，夏末仍然查无音讯。
夏家由最初的极力隐瞒到现在暗中借助警方秘密寻找，除了夏末最初失踪的两天确认到过Z城，之后便凭空消失。
按常理推断，由于姬辰枫在Z城，在经历过感情背叛后，夏末不大可能还留在Z城。那么，她选择离开Z城的交通工具便只有火车或汽车。如果是飞机，必定会像来Z城时留下乘坐记录。
事实上，夏家曾抱着侥幸心理将S市和Z城找了个遍，最终幻灭。
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的城市，夏末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女孩子，又从没出过远门，到底会去哪里？
夏家三代单传，好不容易到夏夜这一辈多了一个夏末，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武梦芸心下悲伤却还得每日强作欢颜侍奉公婆，忍得十分辛苦。只可惜纸里包不住火，夏绍谦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终于还是得知孙女失踪一事。
夏老太太当场气倒。
夏老爷子则是面色铁青，狠狠往地上戳着手里的拐杖：“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姬家想跟唐家联姻？有我老头子一天在，他就休想！”
夏老爷子现今仍是S大的名誉校长，学生遍布全国，从事各行各业，上至政府官员，下至平头百姓。非常不巧，唐琦就是夏绍谦的学生之一。
于是姬、唐两家的订婚消息昙花一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唐琦便改口，称与姬氏订婚一事纯属玩笑，不必当真云云。
不说姬卫国气急败坏，再说夏老爷子虽是出了这口恶气，但夏末始终没有消息，担忧气愤之余还是病倒。
武梦芸也是撑不住，每日流泪，思念担忧女儿。
于是便只剩夏慎之、夏夜父子俩强撑，既要忙工作又要操心家事，饶是两个大男人，也是喘不过气来。还好此时有叶太太和叶语菡帮着管理夏家家事，要不夏家真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张灿是在得知姬辰枫的真实身份及订婚的消息后，思来想去熬了半个月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夏末，此时夏末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最后打给夏夜，才得知夏末失踪一事。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张灿暗中尽自己所能寻找夏末。这次来X市，明着是出差，其实也是希望能在X市碰运气。
张灿坐在合作负责人殷勤招待的车里，盘算着等下到茶楼尽快将合作事宜谈妥，剩下的两天专心找人。
到达目的地，合作负责人雷大通将车门拉开，语气里颇为自豪：“张经理，这里就是我跟你提到的落霞轩。别看是今年新开的茶楼，名气却早就盖过了老字号。凡是来过的人都说，来这里不是品茶，是品味文化来的。那些老字号，商业味太浓，和落霞轩根本没得比。”
张灿看他一眼：“雷总费心了。”不但费心，大概也很费钱。
雷大通一笑：“就是觉得这里清静，适合谈生意。”
张灿几不可见地摇头。在充满文化气息雅致脱俗的地方，偏偏要谈那最为世俗的阿堵之物，真不知是跟潮呢还是讽刺？
抬眸粗粗打量一下那大名鼎鼎的落霞轩，见是建在海边的一处复古院落，常见的黑瓦白墙，只四周种了大片大片的竹子。这些竹子都是最为常见的绿竹，但这样大片地种植，入眼只觉心翠绿一片，海风拂过，沙沙作响。在这阳光强烈酷热的九月，一股清凉之气迎面扑来，暑气也随之消去几分。
还没踏进大门，耳中便传进古朴的筝曲。门内仍是翠竹森森，一个身作古代儒衫打扮的清秀男服务生迎上前来，配着这时缓时急的筝曲，一时仿若穿越时空，然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典雅清凉，但又是那么自然而然，丝毫不觉做作。
那男服务生并没像古装剧里的店小二一样点头哈腰，只是微微一揖，举手投足，斯文风雅，正与筝曲相合。他只轻轻说了一句：“各位这边请。”便先行带路。
一行六人大概只有雷大通来过，三个陪同人员也只是听说过落霞轩的大名，张灿及他的助理的更是闻所未闻。见了这等架势，都有点目瞪口呆。好在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还不至于失态。
但这个落霞轩，嗯，消费恐怕也真不是一般茶楼能够比拟，雷大通倒真是用了心思。张灿穿行在竹林小径间，大脑也异常活跃。这首筝曲，倒有些耳熟，以前在夏家也听过。
夏家一向推崇传统文化，所以不管是夏夜还是夏末，兄妹两个从小就被勒令琴棋书画，无一不学。张灿和夏夜做了这些年的好友，耳濡目染，多少也了解一些。筝声一入耳，便听出是那首著名的古曲《高山流水》。也不知这落霞轩是用电脑放的曲子还是真人弹出来的，至少在他这个半吊子听来，跟夏家兄妹弹得相差无几。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张灿便暗自苦笑。他大概是找人找入魔了，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和夏家扯上关系。
因为落霞轩整座建筑都掩映在竹林中，一时也让人分不清这落霞轩到底有多大。服务生带着一行六人左拐右绕，终于进到一间茶室。
茶室内的布置简洁到了极点，仅有必需的茶桌，桌椅及茶具。唯一的装饰便是屋角高脚花架上迤逦垂下的翠绿吊兰，衬着室内的全木家具和木质地板，益觉清静幽雅。
六人坐下，只要略略抬头，便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致。此处应是面东朝西。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浩淼无边的大海。时间选得刚刚好，正是傍晚时分，夕阳西斜，落日映得海面红光粼粼，霞光万丈，连峥嵘的岩石也在海浪的拍打下染上了一层霞色。
“真美。”六人中仅有的一名女性发出直接却永恒的赞叹。
为六人泡茶的女服务员似是见惯了客人这般反应，闻言只是抿嘴一笑，手下未见丝毫停顿，摆弄她面前的杯杯盏盏。女服务员也是一身古装装扮，素白衣衫，身上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妆容淡淡。冲水泡茶的动作看上去缓慢，但连贯紧凑，带动袖袍，倒觉出几分行云流水，衣袂飘飘的意境。茶还没入口，养眼是足够了。
等六杯茶摆好，张灿端起其中一杯，只见茶水金黄清亮，有如琥珀。还没入口，茶香先袅袅散入鼻端，再沁入心脾，说不出的温润醇香。张灿心中一跳，忽然想起夏老爷子酷爱喝茶，不但自己喝得讲究，待客也极是讲究。从前他去夏家，也曾喝过。最开始喝不出差异，时间一长，再去别的地方喝，便喝出不同来。但是今天落霞轩的茶，冲泡手法和茶香，都跟夏家的茶太过相似。
张灿端起来品一小口，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像了。他静静开口：“这铁观音，泡得还欠那么一点。”
雷大通一怔：“没想到张经理竟然是品茶之人。”一边打哈哈，一边冲那个泡茶的女服务员说：“跟你们老板说说，再换个茶娘子来，一定得是你们这儿泡得最好的茶娘子。”人都说落霞轩的茶是X市最好的茶，不成想遇到个嘴叼的主儿，万一一个喝得不爽，合作机会泡汤损失大了去了。
美女秘书听到“茶娘子”三个字又忍不住噗哧笑了。泡茶的是茶娘子，那刚才带路的难道叫迎宾相公？好邪恶的称呼……见雷大通一个眼神扫过来，意识到老板不悦，急忙正襟危坐。
那茶娘子倒也没有不高兴，只是敛衽一礼，轻轻道：“我们这里茶泡得最好就是我们的琴茶娘子，雷总若是不满意我泡的茶，自然可以换人。不过在换人之前，想请教这位先生一个问题。”
雷大通不高兴了，花了这么多钱，不就是买个痛快么？“什么意思？”
茶娘子淡淡说道：“我泡得不好，让客人不满意，是我的过错。”走到张灿跟前，再敛衽一礼：“请问先生，何谓茶道？”
张灿见她始终不卑不亢，且恭敬有礼，还真是有别于一般茶楼服务生。当即也还了一礼，略加思索后说道：“仁者见仁。在我认为，茶道即和。”
“和字何解？”
“和，可作和谐，也可作和敬、和清、和美、宽和、和乐、和静，可谓和睦清心之意。”
茶娘子笑着赞叹：“好一个和睦清心，先生果然深谙茶道。我这就去请琴茶娘子。”
张灿却说：“不，还是请茶娘子为我们冲泡就好。”
茶娘子很是意外：“先生说我的铁观音泡得还欠一点。”
张灿一笑：“刚刚茶娘子的问话提醒了我，品茶重的不过是意境二字，意境到了，茶味自然也就到了。”
☆、消失的夏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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