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珠何须椟-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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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妙花趁机脚步打了个转,朝另一个方向退去。
端木回春重新攻上,姬妙花继续后退。
这样一打,就是一个多时辰。
时光如飞。
两人歇息了会儿,便洗漱用午膳,到了下午,两人各自午休然后下棋。
端木回春素来自信自己的棋艺,上次败在姬妙花手中,始终耿耿于怀,此次下得越发谨慎,往往下一步就一想一炷香的时间。
姬妙花见夜色临近,便先去拿了晚膳回来边吃边继续。
一盘棋又耗费了近两个半时辰。等下完起来,端木回春只觉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但也不是毫无收获。这一局他虽然还是输了,却只输了三目,比上次大有进步。
他看看外头天色已然全暗。
姬妙花取了火折子送他上楼。
端木回春无奈又好笑道:“峰主多虑了,我识得路。”
姬妙花挡着路中央不让他走。
端木回春低声道:“妙妙多虑。”
姬妙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亲亲几时才能主动喊呢。”
其实端木回春在开口之前并不是没有想过妙妙这两个字的。再笨的人被提醒了几遍之后也会长记性,更何况是他。但是知道归知道,自己说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总觉得,那是一座山,一旦移开了,山的两头便失去了阻挡的窒碍。而如今,他仍不想搬开。
回到房间,端木回春正要转身关门,身后火光猛地一暗,身体已然被抱住。
姬妙花抱得并不紧,两只手只是轻轻地环住他,仿佛怕勒痛他一般。“亲亲。”他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你猜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在想什么?”
端木回春原本想要挣脱的手,闻言停了下来,好奇地问道:“什么?”
姬妙花笑道:“哪家的公子这么笨,穿着小厮的衣服跑出来了。”
端木回春道:“你不是怀疑我是中原派来对付圣月教的人么?”他肩膀一动,正要挣开,姬妙花便已经主动放手,“那是后来。不过也不算错,你的确是魔教中人。”
端木回春没好气道:“若是你肯放我回去,我保证魔教不会找绝影峰半点麻烦。”
姬妙花轻叹道:“亲亲真的这么想回去?”
“做梦都想。”端木回春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吧。”姬妙花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端木回春愕然转身望着他,心怦怦直跳。不知是为他的松口,还是为了终于能回去。
姬妙花定定地望着他。
尽管月色在姬妙花的身后。
尽管他脸上一片阴影。
尽管端木回春眼中的他面容模糊不清。
但是端木回春清楚地知道,他脸红了。
“只要亲亲同我成亲,有了夫夫之实……”
端木回春不等他说完,便一掌将他逼了出去,然后重重地关上门!
接下来的三日,两人一再重复地过着切磋下棋的日子。
离二十一日还有一日的时间。
端木回春感到自己脉象越来越诡异。毒素没有进一步扩散,但也没有消失,似乎停在了原地。难道真的是无关痛痒?还是在等二十一日这个契机?
问题的答案,只有到那一日才能揭晓了。
这次姬妙花用的是树枝。他用树枝虽然不如草绳这般顺手,但是对端木回春的威胁更大。端木回春的扇子短,只能近攻,草绳完全发挥不出优势。而树枝不同,差不多的长度刚好与端木回春的扇子相克。
端木回春注意到他的武功其实集两家之长。既有花清河中原武学精妙招式又有圣月教双手并用的优势。怪不得他年纪轻轻便已经打遍西羌无敌手。
至下午,端木回春午休起来,正要洗漱,双脚突然一软,摔在地上。
他这一下实在摔得太重,而且摔倒之后四肢便完全脱力,呼吸短促,越来越困难。他颤着手,将匣子取出来,正要打开就听到门口传来姬妙花的呼唤声。
“亲亲?”姬妙花在门口喊了几声见没人答应,直接一掌劈开门,随即看到端木回春虚弱地倒在地上,面色发青嘴唇发紫,整个人几乎不能动弹。他脸色一变,身体一晃将他拦腰抱起,放在床上,运指如飞地点住他身体各处穴道,“你什么时候中的毒?”
端木回春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有手指还牢牢地捏着匣子。
姬妙花将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颗药,与姬清澜给他的那颗一模一样。
端木回春望着他,眼神越来越涣散。
姬妙花将匣子握在手中,略作犹豫便收进怀中,抱起他就往外冲去。
一路上,他将轻功发挥至极致。若是有旁人看到,只会看到一阵清风刮过,至于人影,则肉眼难见。
姬妙花冲入山脚宅子,将正在喂猪的古塔卡吓了一跳。他从猪圈跑出来,看到白衣素面的姬妙花又吓了一跳。姬妙花不等他问,就用西羌语道:“随我进来。”
古塔卡顺从地跟在他身后,进屋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端木回春放在床上,然后掏出小匣子给他道:“这里面有颗药丸,到他真的不行的时候再喂他服下。”
古塔卡接过匣子,眼里满是疑惑。显然不明白什么是真的不行。
姬妙花道:“你自行判断。切忌,若非万不得已,就等我回来再说!”
古塔卡见他脸色凝重,颤颤巍巍地答应了。
姬妙花望着床上的端木回春,低头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吻道:“我去找姬清澜!你等我。”他说完,立刻运起轻功朝外奔去。
他不信姬清澜,因为他太清楚姬清澜下毒的本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姬无常的徒弟,以为他医术无双,只有他知道,姬无常从来没有教过他医术。姬清澜所有医术都是自己摸索学习的。所以胡叶长老口中的镇心丸,姬清澜口中的镇心丸解药……他统统没有相信过。他有自信,姬清澜根本不可能制造出如此高明的毒药来。
但这次,他的自信将让他付出生平最惨重的代价!
65、各显身手(一)
姬清澜站在桥头看日头。
挂在西方的斜阳犹如人入古稀之年,老态龙钟,光芒渐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一日,有些人快些,有些人慢些,有些是命中注定,有些是刻意而为。其实,都是一样的。
人,终究难逃一死。
古往今来,多少坐拥江山的不世出明君,多少德才兼备的不世出圣人都是一样。
刘坦已经在他身后站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站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的两条腿已经麻了。但是他不敢动,因为眼前那个人掌握着他的生死。
“明日便是最后期限。”姬清澜轻声道。
刘坦松了口气,赔笑道:“公子放心,我已经将毒下在青盐里。你说过,先看看哪两间屋子的桌子地面没有灰尘,再看看哪一间没有灰尘的屋子里藏着你的小匣子,那剩下的那一间便是了。若找不到装解药的匣子,就不要下药。若是只有一间屋子没有灰尘,也不要下药。我都牢牢地记着呢。”
姬清澜点点头。
他猜到以姬妙花对他的戒心,绝不会轻易将解药交出,因此让刘坦上山之后先找装着解药的匣子。只要端木回春在他身边,姬妙花就不会将那盒解药太放在心上。不出所料,他将解药随手放在房中抽屉里。如此一来,便可断定端木回春在另外一间常出常入干干净净的房间。
事后为了证实他的判断无误,他特地问了端木回春,姬妙花是否将解药给他,果然得到否定答案。
如此一来,端木回春中毒便万无一失。纵然姬妙花不给他那盒所谓的解药,纵然端木回春不主动服下他给的解药,那藏在青盐里的毒药一样会积少成多,慢慢要他的命!
青盐只是用来漱口,毒性蔓延缓慢。端木回春若是察觉自己中毒,多半会以为是中了镇心丸的毒,届时,他最可能做的便是服下自己给他的解药或是由姬妙花给他解药。无论哪种情况,都只会加速端木回春的死亡。
“公子,你为何一定要端木回春死呢?”刘坦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将这句话问出口。
姬清澜道:“端木回春是姬妙花当着魔教众人的面抢过来的。若是他死了,魔教绝不会与姬妙花善罢甘休。到时候,姬妙花为了自保,便不得不与圣月教联手。他武功心机一流,有他在,我便可放心离开。”
刘坦道:“其实,魔教曾有意化解干戈,你为何不允?”
姬清澜侧头看了他一眼。
刘坦慌忙低头,不敢再言。
“你以为魔教是善茬吗?”姬清澜道,“之前因为他们的长老落在圣月教手中,才不得不虚以委蛇。若是端木回春安然无恙地回去,以明尊睚眦必报的个性,必然会千百倍地讨回这笔账。蓝焰盟便是前车之鉴。”
刘坦哪里还敢有二话,连声道:“是极是极,公子深谋远虑。”
姬清澜无声叹息。
他不是没有想过与魔教合作,可是魔教若真有心与皇帝作对,以他们今时今日的实力加上辉煌门、雪衣侯、凌阳王,早就可以动手。但明里暗里魔教都迟迟未有动作,说明他们根本无意与皇帝纠缠。明尊不是辛哈,他不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大动干戈,所以不得已,他只有用荆轲刺秦的笨手段来接近皇帝。这本是他计划中的下策。
阿环急匆匆得从走廊里跑出来。
姬清澜回头望了刘坦一眼。
刘坦识相地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公子,大事不好!”阿环一个跨步冲上桥头,急道,“姬妙花正发动绝影峰范围的所有江湖势力缉拿你。”
“是么?”姬清澜淡然道。
阿环道:“他还派了人去圣月教。”
姬清澜眉头微蹙道:“去圣月教?”
阿环道:“听说他让人传话,若是圣月教不交出你,他就亲自带人踏平圣月教。”
姬清澜脸色一沉!
姬妙花的这一步棋分明在告诉他,他绝非循他人足迹乖乖就范之人。不过圣月教是姬妙花的半个根,他不信姬妙花会为了一个端木回春将自己连根拔起。
“公子!”阿佩大叫着冲过来,神色惊怒异常,“我听说姬妙花说你下毒害他的心上人,是还是不是?”
阿环不等姬清澜开口,就啪得给了她一个耳光,“放肆!”
阿佩抚着脸,眼睛依旧倔强地盯着姬清澜。
姬清澜道:“你若是说端木回春,是。”
阿佩失声道:“公子,你为何要杀他?”
姬清澜转身,慢慢走到桥栏边,双手搭着栏杆,举头看天。夕阳越发暗淡,余辉如血。
“因为我要报仇。”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像是报仇两个字已经深入他骨髓血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阿佩颤声道:“可是端木回春是无辜的。”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无辜的人。”姬清澜道,“江湖每天死人,衙门也每天死人,他们中真正死有余辜的又有几个?”
阿佩叫道:“可他们都不是端木回春!”
阿环环住她,用力地搂紧她的肩膀。
姬清澜道:“可见在你心中,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阿佩说不出话来。
姬清澜道:“我也是。所以我要报仇,不择手段也好,不得好死也好……”
“公子!”阿环大惊。
姬清澜嘴角微微勾起,似嘲非嘲。
阿佩似乎也吓了一跳,喃喃道:“公子何必?”
姬清澜道:“我不止为师父报仇,也是为我娘报仇,为我自己报仇。自我懂事以来,我便活在仇恨之中,报仇是我唯一的目的和希望。”
阿环道:“公子说要为公子的娘报仇是何意?”
姬清澜目光流动,半晌才道:“我娘是先帝的蓝贵妃。”
阿环和阿佩呆住了。
“可是,蓝贵妃不是凌阳王的生母吗?”阿环震惊道。
姬清澜点了点头,“不过我并非龙子凤孙,我是我娘不伦所生的孩子。先帝那时已卧病数年,只问政事不问后宫。我娘将近临盆时正好是冬季,穿着厚实的衣服,侥幸未被发现。”
“我听说皇宫危险重重,她为何不打……”阿佩说到一半,自觉失言,慌忙收口。
姬清澜置若罔闻,继续道:“不过好景不长。当今皇帝在后宫广布眼线,婴儿的啼哭声很快传入他的耳朵。他威逼利诱我娘宫中宫女晓得来龙去脉之后,便买通我师父去我娘宫中抢人,准备去先帝面前揭发此事,打击当时对他帝位造成最大威胁的凌阳王。我师父那时候是先帝最信任的太医,他说的话,先帝一定会相信。但是我师父可怜我年幼,不但没有把交给他,而且还干脆带我偷偷离开了皇宫。我娘怕此事连累凌阳王,便自尽了。”
阿环阿佩听得入了神,连呼吸声都变轻了。
“后来之事,你们应当知道。凌阳王以为是师父杀了我娘,一直派人追查我们的下落。而当今皇帝恼羞成怒,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追杀我们。”姬清澜说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这件事藏在他心中这么多年,除了师父之外,无人能说,如今终于说出来,犹如一口郁结在胸的闷气发泄了出来,心情舒畅无比。
阿佩与阿环面面相觑。
阿环道: